黄薇常说，服装造型需要“熟悉的陌生感”。
文|娱乐资本论 卫解
纵观近期剧集市场，仙侠剧《长月烬明》无疑是活跃度较高的一部。在关于它的诸多讨论中，服装造型成了焦点。
一方面，早在这部剧官宣之初，释出的海报、剧照就因敦煌风被“引进”仙侠，吸引了大量关注。另一方面，作为有十余年发展历史的剧集类型，仙侠剧的内卷早已波及到服装造型的维度，《长月烬明》《七时吉祥》和《狐妖小红娘》在去年就被并称为“内卷三巨头”。剧集路透争奇斗艳的热潮下，网友们也发现主创们开始“走出丧葬风”。
如今，观众等到了这部剧的“验货”时刻，但相比于当初对海报的一致好评，却出现了“敦煌风不足”、“衣服像肥牛卷”、“服装色彩有落差”等声音。随着剧情发展，也出现了比预期中更丰富的角色造型，比如天欢“垂耳兔”、桑酒“蚌精”、冥夜“战神”……
回到创作层面，这些服装的设计思路是怎样的？为什么选择敦煌元素作为突破点？主创是如何看待相关争议与讨论的？带着好奇和疑问，我们联系到了《长月烬明》的服装造型指导黄薇。
黄薇告诉我们，为这部剧设计服装造型的难点，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主角们要经历不同阶段，为了还原敦煌的明艳和斑驳，她和团队在服装的色彩、风格、纹样上花费了极大的精力，男主澹台烬的“成神装”总共制作了二十多层。
她也看到了社交平台上的讨论，对于“肥牛卷婚服”“五粮液婚服”等梗的评价是“真的是更仙美”，至于“有钱的黄薇”和“没钱的黄薇”之间的区别，第一反应是哈哈一笑。
以下是对话实录：
娱乐资本论：在设计造型时，每个角色的关键词是什么？怎样区分阶段性的？
黄薇：角色的阶段性是通过不同配色、面料材质和工艺表现手法进行区别的。
男主在魔神时期是黑暗邪恶、不可一世的，黑金为主配色；质子时期被欺负、比较柔弱，会用轻薄的面料和较浅的颜色，而且连续几集都在穿一样的服装。在景国君王时期，得表现出权势和华丽感，就用了重磅一点、有垂坠感的面料，以及有珠宝的华贵云肩。到了幻境，他是仙子、是战神，就很圣洁，他的衣服主要是蓝白配色、敦煌的纹样款式以及龙鳞铠甲。
再比如，叶冰裳原本是大家闺秀，早期隐忍、卑微，衣服就向素雅的方向设计。圣女天欢的时候，用的是淡紫色和白色，后面开始黑化了就会用孔雀绿、往带一点暗黑的方向去调整。是淡紫色和白色，后面开始黑化了就会用孔雀绿、往带一点暗黑的方向去调整。
娱乐资本论：叶冰棠的服化较为素雅，在设计时如何与主流仙侠风做出区别呢？
黄薇：区别在我们不是用一整块的浅色面料去制作，而是经过纹样、印染、裁缝等很多手工的环节。所以她的衣服远处看好像都是白色，其实有敦煌风的那种斑驳感，这个东西有时候透过荧幕看得不那么明显。
娱乐资本论：白鹿在特辑里说她最喜欢上神时期的婚服，可以谈谈这套衣服的设计思路吗？
黄薇：上神婚服的设计在颜色上是蛮突破的，用了一种橙调的红，会比我们平常用的正红、暗红或者明红来得更“仙”一点。在款式上，既要保护演员的身体，又要展现她肩颈的曲线美。二者结合起来，看起来真的是更“仙美”。
我们也看到大家在讲“五粮液婚服”“肥牛卷婚服”这些梗（笑）。被调侃的时候，其实我们觉得很有趣，也很佩服大家想象力。回到这个“肥牛卷婚服”， 如果有机会看到特写镜头，就会知道上面全是很清晰的纹样，包括它的袖口、肩部、大身，这件衣服可能就要有10组纹样，它不是简单的肥牛卷。
当然最后镜头中可能没呈现出来，因为电视剧有时长限制，没有机会在每款衣服上都给到很多特写。如果与故事讲述、角色情绪无关，镜头可能就不会去拍。但是我们还是要做这方面的工作的，因为我们要让观演员建立信念，演戏最重要的就是信念。
娱乐资本论：罗云熙之前有不少出圈的仙侠造型，这次他的角色也有“仙门弟子”的身份，是否考虑过做出独特性？
黄薇：有的，我们跟他以前合作过《皓衣行》，那部剧里面给他设计了很多白色系的服装。所以这一次，我们就以青色为基础进行色彩搭配，这也是敦煌里面常见的配色。再加上比较夸张的肩部版型、羽毛设计，可以让他更加的“仙”“飘”和“脱俗”。后面内容播出的时候，大家就可以看到了。
娱乐资本论：过往同类型剧中的反派男主都会穿比较深色的衣服，澹台烬的魔神时期在服装上做了哪些创新？
黄薇：我们经常会提到一个说法，叫“熟悉的陌生感”。
就像魔神、反派这类角色，大家都会认为他就是要穿黑色。我们呢，虽然要创新，但不可以一口气推翻这类角色概念模型，所以就选择在黑色基础上增加小面积的其他颜色，让它变成“五彩斑斓的黑”。我们在染布料的时候，会加上蓝、金、红等金属或者矿石的颜色，还让它“透”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虽然是黑色，但黑得很丰富的感觉。
娱乐资本论：相比澹台烬和叶冰裳，有观众觉得“黎苏苏的蜕变不算明显”，在设计造型时是如何考虑的？
黄薇：在主创讨论阶段其实提到一个想法，就是要维持《长月烬明》作为仙侠剧的沉浸感。《长月烬明》虽然是一个仙侠剧，但是它前面有大段的戏是在盛国、景国发生的，跟制片团队讨论后，大家希望这部分也不要在服装造型设计上特别的人间，因为好几集一直拍太人间的东西，大家就可能沉浸感没有那么好。
所以我们就做了一定调整，让人间也偏仙侠风。我也注意到有些弹幕会说貌似苏苏的各个阶段区分没那么明显，其实我们是希望观众不要把各个阶段在观看时太割裂。
娱乐资本论：从设计到制作，这次《长月烬明》的服装大概花了多长时间？整部剧中花费心思最大的一件衣服是什么？
黄薇：有些衣服真的是好几个月才做出来的，我们总共有2000多套衣服，单单是男、女主演就八十几款，而且有几款很可能要做两三件一样的。
举个例子，女主送男主的那件保暖衣，剧里马上就被割破袖子了，那件衣服就必须要做两三件才能够完成拍摄。其他有些武打或者是吊威亚的戏，可能武术老师要穿，所以要完成一部戏，它其实是筹划上面都要非常精密的。
可以说每一件衣服都花了很多心思的。这个故事里面，每个人物都有好几重身份和个性转换，人物之间有不同的互动关系，本身是比较复杂的。衣服的色系、纹样要结合敦煌神话元素，又得顾虑到现代审美。
到澹台烬成神那件衣服，其实我们在前面已经用了很多“招数”，但这里是很重要的戏眼，气势不能少，所以那一件衣服里面我们就尝试做了二十几层，二十几种的颜色搭配。这件衣服也是我们制作过程中最后交付的一件，制作用了非常久。
娱乐资本论：整体看来，敦煌元素是这部剧在造型上的关键词，是在什么契机下决定使用这个元素的？
黄薇：其实敦煌元素不是一定适用仙侠的，接到邀请后，我们要先了解故事，无论制片方还是演员，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合作，突破仙侠的新面貌是我们共同追求的，但听完“上古十二神”的故事设定，我们就很自然地联想到敦煌。后来我们去敦煌采风了三天，回来和制片、美术老师、世界观老师讨论完把方向定下来了。
娱乐资本论：在具体使用敦煌元素时，您心中的要点是什么？
黄薇：我们想尝试还原石窟建造时那种很明艳的颜色，但是也会用现在大家看到的风化后带灰色调的颜色，这是敦煌特殊的地方。
所以这次在设计上，我们都用到了层叠的手法。衣服每一层的颜色、每一层的纹样设计，很可能都是不一样，但它叠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我们在敦煌所看到的壁画的那种感觉。
很多时候我们也想说，做到第三层的时候，观众未必看得清楚，第二层除非镜头推进其实也看不出来。但就算拍摄镜头不像大银幕一样推到那么近，在拍戏的时候，运镜的方式或者演员的动作这些动态，可能会展现出不可预知的层次、颜色或者图案，所以我们必须得做好。
娱乐资本论：这次使用比较多的是飞天元素，还有哪些敦煌元素您会比较感兴趣？
黄薇：可能有些情况下，大家习惯了现代的这种“快餐”文化，往往会用简单的词汇去定义一个东西，一说敦煌就更多想到飞天和常见的那几个颜色，但其实我们不只用了飞天。我们去实地采风大概安排了三天行程，第一天是去张掖七彩丹霞地貌参观，天气不同时，地貌的颜色都会有改变，这些奇妙的自然色彩给了我们很多的设计灵感。之后我们又去了榆林窟和莫高窟，请国家级研究员给我们上课，学到很多，也都用在了服装造型的设计上。敦煌的美学造诣很深，有很多值得发掘和学习的内容。
娱乐资本论：感觉您在设计造型时对用色非常讲究，会不会担心后期制作导致些许失真？我们也看到有观众觉得播出前后在颜色或其它细节上有所区别，您是怎么看的？
黄薇：我们当然知道有可能产生误差，可是这不是我们要一直顾虑的事情，我们的精力只能够让我们以“实物能否达到预期状态”这一标准来设计和制作。
其实对我们来讲，在每一件衣服交付出去的时候，我们都是保证和人物性格、状态贴合，在细节纹样上做到最好。但做海报的时候有美术元素的加入，在拍摄的过程中则又有灯光和特效，到完片的时候也会有调色，甚至于说这次平台开启的自主调色功能，也是一种很新颖的变化和尝试。
在播出前我们已经有不少服装造型的物料放出来，至于为什么之前的物料跟后来剧集中造型的颜色或细节有一点落差，可能不同的设备屏幕上接收的颜色都会有所不同。
打个比方，就像你问我某个片段看到什么了，我俩截屏出来的图可能都不一样，不同机器的颜色不一样，不同观众的关注点也可能不一样，所以我是不会把这个当作我现在需要去想的事情，因为如果是从结果去倒推开端，那可能会是个“灾难”。
娱乐资本论：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观众的一个“调侃”，叫做有钱的黄薇和没钱的黄薇？
黄薇：有，其实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是哈哈大笑了，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有恶意的说法啦。就像我们平时会吃阳春面，也会吃佛跳墙，我觉得在有限的时间跟预算里，把自己做到最好是最重要的。
当然你说整体呈现以后，因为细节特别多，有些观众会觉得看起来和印象里有分别，这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大家调侃黄薇有钱、没钱，我会笑一笑，我其实很想知道在大家眼里，做《梦华录》《长月烬明》时候的黄薇是有钱还是没钱（笑）。
娱乐资本论：之后还会继续寻找创新的方向和元素吗？
黄薇：每一次我们都会给我们自己一个角度、视角或者是一个突破的，突破都是根据剧本去延伸发展，其实每部戏开始前，你们看我们的购物车里买空了哪个类型的书，大概就知道设计方向了（笑）。学习和宣扬中国大美我们一直都在路上，所以有钱、没钱都会一直往下走。
娱乐资本论：一般来说，影视项目和服装造型团队的合作流程是怎样的？
黄薇：第一步当然是有意向的片方找来合作，如果有意向时间又允许，我们就会得到剧本和大纲，和剧组一起开会了解人物，再根据剧本整理出服装表，提报预算签约。
接下来就是整体服装造型的提案的确认，我们再开始设计、绘图、制作、最后试装。单说制作部分，又会有纹样、制版、印染、缝纫、手工等很多的工艺的流程。最后就是拍摄的现场执行环节。
我们在做影视剧的时候，永远要知道怎么跟时间赛跑。其实在开始定妆之前，我们有几个月时间，但这远远是不够的，首先得保开机拍摄的服装交付，让剧组有充裕的服装去开拍，但是很多衣服，我们是知道它的拍摄计划是靠后的，我们就会根据这些去规划出时间，完成服装的制作。
娱乐资本论：在这个过程中，比较大的难点是什么？
黄薇：前面在跟你的对话里面，我们所有讲的东西好像很轻松，其实每一个小细节都是要推敲的，还要跟故事线走，跟人物线走，跟美术沟通设计场景。
我们也晓得有很多拍仙侠的时候，可能会用到绿布蓝布，我们也需要确认使用的颜色会不会影响后期特效的制作，在我们自己的创意以外，还要跟剧组各个团队有持续的沟通跟磨合。
娱乐资本论：从服装造型的角度出发，您觉得和前几年相比，工作或行业有什么变化？
黄薇：影视剧是一个团队工作，服装造型往往跟美术设计在一起，要从无生有，在最前面冲锋陷阵的。很多剧最开始的宣发，都是人物服装造型的海报，观众最开始了解一个项目，除了看阵容，还会靠这些物料提升期待值。现在常说成也在服装造型、败也在服装造型。大家也看得多了、见过的好东西多了，眼界提升得非常快。
其实现在逐渐感觉到国内已经开始向制片人中心制去转变，很多项目都会比较早、比较多地接触制片人，和制片人去讨论方向、了解故事、甚至具体的执行。我其实希望服装造型可以被制片人、导演更加重视和偏爱，片方能够给到更合理的时间和预算。
娱乐资本论：您的团队现在是什么的架构和规模？
黄薇：一般来说，服装造型团队分为服装和妆发两个部分。单说服装的话，会分成绘图、制作、现场服装三个团队，绘图现在一般是三、四个人，制作有将近二十个人，现场执行可能AB两个组加起来至少二、三十个人。
娱乐资本论：可以分享一下近期的工作内容吗？
黄薇：我们刚拍摄杀青的有郭敬明导演的《云之羽》，是走华丽武侠风的。还有仙侠题材的《神隐》和动漫改编的《武庚纪》，期待播出之后大家的反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