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 北漂

演恶毒女配的北漂演员

保持乐观,拒绝幻想,“配角”的生活也不都是坏消息。

 |  娱乐硬糖

文|娱乐硬糖 刘小土

编辑|李春晖

月初在酒仙桥拍短剧,大概需要五六天;16号去双桥拍品牌广告,这活儿比较重要,最好提前约男搭档彩排下;如果顺利的话,22号能参加一场活动晚宴,争取蹭点新资源。剩余时间健健身、做做美容,最要紧的是找房、看房,月底搬离高碑店,到通州租个便宜点的公寓。

以上是女演员温思凡(化名)11月的全部行程。

分享这些信息前,她特意告诉硬糖君,自己的生活很平淡、很无聊,没有机场街拍,没有夜店轰趴,更没有大佬酒局。“总之,你不要有什么戏剧化的期待。”

即便如此,这已经是温思凡近半年来最忙的一个月。在这轮降本增效的影视寒冬里,不少头部演员都经历着漫长的空窗期,腰尾部演员更是生存为主,拓展出各种副业。满打满算,温思凡也才入行三年,她还没能在娱乐圈站住脚,先落得个在家抠脚。

但在成为真正的明星前,多数演员都要经历这个阶段。不久前,网友扒出虞书欣2018年自制的行程表,洗头、吃火锅、抓娃娃、办银行卡等事项都是重点。有趣的是,这些真实的日常生活反倒成为其高光时刻,被粉丝用以诠释何为“内娱活人”。

可眼下温思凡没心思琢磨要不要提前铺点物料,以备红了后粉丝考古。“我现在必须先找活下来的路子。”

恶毒女配脸

温思凡新拍的短剧仍是赘婿题材。虽说已久经磨练、且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刚拿到剧本的时候,她还是被尬到吱哇乱叫。给硬糖君介绍大致剧情前,温思凡都要打个预防针:“你把自己代入成土嗨老铁,降低点心理伤害。”

这两年降本增效的大势下,微短剧得到平台重视,朝着精品化的方向迈进,已偶有出圈佳作,如《念念无明》《虚颜》等。但这些优质资源特别少,一般会紧着供给三四线年轻演员,压根轮不到五环外的温思凡。

精品化的同时,微短剧还有另一个发展方向——越来越下沉猎奇、越来越简单直给。这就是温思凡的领域了。

据她介绍,自己最新出演的角色惯性出轨、恃强凌弱、性格乖张。可放到微短剧的世界里,这还算不得真正的恶女。

温思凡总在演类似角色,已经不需要做任何准备工作,便能违背内心“信服”角色。“我很不喜欢这角色,坏得毫无道理,每集都会挨男主一巴掌。开拍的时候,她被揍,我是暗爽的。”

决定接这个活儿前,温思凡也犹豫过。倒不是因为剧情吊诡、角色轻浮,而是她无法接受又一次当女配,又一次被新人压番。温思凡前前后后出演过24部微短剧,加之演技还不坏,别说在北京,就算放在全国那也是“小前辈”。

但现实是,几乎所有合作过的导演,都只会在需要恶毒女配的时候想起她。温思凡长了张韩剧女二的脸,美得太有攻击性,故而戏路狭窄。而在这类微短剧里,纯情小白花最得观众怜爱,这意味着她现阶段注定是配角命。

但没纠结太久,温思凡还是接受了——6000多块的片酬“实在太香了”。要知道,她上上部微短剧拍了大概一周,细算下来总收入不到2500块。“短剧目前还没啥固定的评估体系,平台和公司的定级规则也不一样,基本是800-1200元/天,一口气拍个十多集。”

眼下温思凡能接到的工作中,拍信息流广告是最赚钱的,拍一天至少能有1000元。金融、电商和游戏是该业务的大金主,但去年受负面舆论冲击,金融客户明显流失。加上网红抢饭吃,她明显感觉这个资源也越来越少。

最重要的是,温思凡还不想自断前程,偶尔也是要爱惜羽毛的。“演员这行最容易被贴标签。你拍短剧,就会被贴成短剧演员;你拍信息流,就会被贴成信息流演员。在哪个品类刷脸一多,其他导演就不爱找你,很残酷。”

而温思凡再怎么糊口艰难,也无法舍弃掉梦想的那部分:她试上了一部正剧的戏,最终是零片酬参演;她拍过几条精品短剧,都是不挣钱的活儿;她还免费帮艺校毕业生拍作品,“只要剧本好”。

温思凡也曾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摇摆,焦灼困惑。但经历过一轮轮影视寒冬的洗礼,腰尾部演员的生存空间被持续压缩,他们现在已没多少选择,“大家反倒自洽了很多。”

告别高碑店

北漂的影视民工,没有人不知道高碑店。

最巅峰的时候,这个北京市朝阳区下辖2.7平方公里的京郊古村,容纳过1700多家影视公司。麻辣烫店里的人们,聊得都是上亿的大项目。即便影视寒冬加持续疫情以来,大量团队无奈解散或撤离,这里依旧是北京的娱乐重镇。

若非迫不得已,温思凡是不想搬离高碑店的。为了方便接活儿,她大学还没毕业就在这里租房,慢慢也有了一种固定的安全感。但是眼下,“模特、网红和艺考生都来扎堆,房租一直在涨。反正现在戏少,我先去通州苟住。”

硬糖君也在高碑店住了四年,在那里的健身房、剧本杀店、咖啡厅……都能接触到演员。有的是网红转型,有的是半路出家,也有温思凡这种——“不是野路子出身,正经艺校毕业”的。

初次见面,她便自我调侃生在“演艺世家”。妈妈在沈阳的地方频道当过主持人,爸爸则当过某杂技团团长,舅舅舅妈是二人转演员,连年幼的表弟都是快手小有名气的主播。

但这些人都不是温思凡走上演艺路的启蒙导师。上高中时,她成绩特别差,家长便决定送她去学艺术。一日午后,喝了酒的话剧老师在课堂玩即兴表演,“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如痴如醉地演戏好帅啊,我彻底陷进去了。”

温思凡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在2017年考到北京,“念了一所最差最差的艺校”。好在她颜值在线,社交能力强,师兄师姐都爱带她玩儿。温思凡回忆,入学的前两年,“我还会挑活儿,垃圾网大都不稀得演。”她当然无法预料,那时已是本轮影视周期最后的黄金岁月。

毕业时,温思凡班里30多名同学,将近一半选择留在影视行业。可现在她了解到,真正还在演戏的只剩下三四个。混得最好的去了老家话剧团,那些转行的同学,大多在卖保险、带艺考、做乐园门面担当。

“还有回家当家庭主妇的。”是普通主妇,不是豪门阔太。

成名梦碎,在很多关于底层演员的报道里总会被描述得很“艺术人生”,总之很惨、很幻灭。但温思凡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接受良好。

温思凡解释,他们这一代演员虽说见识过国内影视圈的繁荣时代,但多数人是没吃到红利的。压根没被风吹起来,也就不会因坠落而失重。“大家并没有被现实打败,只是选择了更现实的生活啊。”

南城老北京的“松弛感”,大概也传染到了京东的高碑店,让北漂演员更容易“看得开”。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不够拼”。

2019年,温思凡也曾短暂地“横漂”过。因为在横店实在卷不过,这又回到了北京,“尤其是南方演员,特别拼”。还别说,这两三年走红或待爆的小花小生,还真是川渝系居多。

温思凡仍然爱演戏,哪怕眼下这几乎是一种负担。她给自己定下时间线,至少要折腾到30岁,再重新选择去留。“我反正没红过,日后回老家打零工,都不算高开低走。一直在谷底就没低谷,怎么着都是好选择。”

去印度拿奖

保持乐观,拒绝幻想,生活也不都是坏消息。

数日前,温思凡突然接到导演的电话,告诉其去年合作的微短剧在国外获了奖。除此之外,她参加的一场线上模特比赛已进入尾声,“季军应该没跑了”。温思凡反复和硬糖君强调,这俩是有点含金量的,可不是花钱就能买的野鸡奖。

这并非她独有的状态。没戏拍的日子里,她的演员朋友们也尽量不闲着,玩直播、学配音、去演员班进修,最最最最最关键的是:抓紧时间争奖镀金,把简历塞得满满当当。

头部演员在金鸡百花白玉兰争得不可开交,腰尾部演员则在微短剧江湖“百奖争鸣”。上海、厦门、北京、杭州、长沙、深圳等城市都曾推出过微短剧相关奖项,引得无数从业者追捧。

更追求格调的创作者还纷纷跑去国外,到首尔、米兰、加利福尼亚等地参加展映和评选。温思凡去年拍的恐怖微短剧,在印度的不知名影展拿回两座奖杯。“很水很水很水,但‘国际奖项’四个字写进工作经历,可以唬人。”

任网友百般嘲讽,温思凡坚信只要操作合规,演员水个奖也没啥罪不可赦的。理由很简单,哪个行业没有点安慰奖,“我看你朋友圈也发过年度记者的获奖海报啊。”真正应了那句话: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

根据温思凡的经验,现在靠作品拿奖比靠脸蛋拿奖容易多了。过去一年,她参加过七八场平面模特比赛。可即便在最小规模的比赛,她也无法拿冠军。“这种奖都可以充值的,冠军基本都是赞助商大佬送小女友的礼物,社畜争不过。”

闲暇时间过多,温思凡也想去演员工坊进修。她试着报名过比较知名的演员训练班,通过了海选,最终却被小十万的学费劝退了。单打独斗的温思凡还算幸运的,她的演员朋友上了家百分百包签约的演员班,结果现在没戏拍还不自由,拍短视频都得经过公司允许。

而且温思凡听说,很多听着高端的演员培训课,其实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老师特爱故作高深地讲课,但你知道的,演戏这事儿,要么靠天赋,要么靠经验,理论不如实战。”

身处行业寒冬,他们也已经无法靠这种方式接触到优质资源。即便山下学堂的毕业生,最终也很少签约知名影视公司、顺利飞升的,多数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做名媛、做主播、做网红,“张婧仪五年难出一个”(据说张婧仪是山下学堂第一批学员)。

演员是演员,明星是明星。前者是一种职业,后者是一种身份。温思凡如今分得很清楚。“我们这些死跑龙套的,还在看《演员的自我修养》,但很少再做喜剧之王的美梦了。就凑合漂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