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服情节,虐恋文化到康复护理用具,时装和外科医疗的关系要比你想象中的要密切。
Helmut Lang 2003春夏系列广告中出现的棉布束缚背带(Harness)
提及时装和医学的关系,你能想到什么?是Martin Margiela店铺里穿着白大褂的店员?爱美人士热衷的整容手术和肉毒杆菌?亦或是如今面对压力过大而崩溃的时装从业人士的精神健康状态?
但若纯粹讲医学和服装之间的关联,那么第一反应自然是制服:医生的白色棉布外套、护士的工作装,医患的病号服……“我不想当医生”,16岁的李静说。她的父母正为女儿的未来踌躇,在他们看来,考医科大学、然后当一名医生,是理想的选择:“如果一直念下去,本硕博连读八年,这辈子就有着落了啊,甚至以后我们看病都不用那么难了”。李静对此却大为抗拒:“我可不想一辈子都穿个白大褂,还有一身洗不掉的消毒水味儿”。
李静的梦想是读时装设计,然后拥有自己的品牌。“当设计师,可能也要跟另外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打交道,比如裁缝”,我和她说,虽然不是每位裁缝都会穿着白大褂工作。“那不一样呀,Margiela的店员,John Galliano现在谢幕不还穿白大褂了吗!?”
作为“非常规”的设计师品牌,Martin Margiela从医学用品取经并不令人感到意外,除了其店铺及部分工作室员工穿着的白大褂外,在2005年秋冬“Artisanal”高级工坊作品中,出现了一系列由医用止血绑带组成的裙装;09年,该品牌旗下专攻男女配饰的“11”系列推出了一款金属手镯,原型来自急诊室护士为病人佩戴的印有病患基本信息的手环;2014年,一款配有Velcro魔术贴的运动鞋正式开卖,而这款鞋的名字便叫做”Clinic”(诊所),因为其灵感正是来自于强调防静电、易穿脱的实验室用鞋——至于已是时髦元素的Velcro魔术贴,同样是医疗用品界的常用品。
所谓“甲之垃圾,乙之瑰宝”,对于对于那些立志成为医生的人而言,能穿上李静厌恶的白大褂工作是梦寐所求的人生理想。和警察、军人、清洁工人一样,只有穿上特定的制服,医生、护士才能营造出令外人毫不犹豫便能分辨出的角色感,甚至造成“只识衣衫不识人”的情况。
随着这种角色感而来的是色情意味,医疗虐恋(Medical Fetishism)在BDSM文化中的受欢迎程度绝不亚于军警、正装情节:穿着制服的医生、护士和病人构成了直接的从顺关系;而那些背后有系带的宽松手术罩衫,由于易于穿脱,自然也成了BDSM爱好者眼中的撩春之物;更不要提外科检验室里冷冰冰的医疗器具和封闭的诊所环境,简直是为那些有BDSM癖好之辈天造地设的理想场地。Louis Vuitton 2008春夏系列,Marc Jacobs让模特们打扮成性感护士的造型谢幕,为的就是呈现当季合作艺术家Richard Prince的“护士“系列——一组这位借鉴派艺术家从廉价色情读本上誊抄的封面而来的作品。
时装界向来热衷借鉴此类色情文化,而作为其工具的绑带(Strap & Bondage)和皮质束缚背心(Harness)也逐渐从禁忌变成了时髦。来自旧金山的Zane Bayne,在博客”Garbage Dress”大热后,于2009年开设了专卖皮质背带的同名品牌,引来包括Lady Gaga、Beyoncé、Debbie Harry等人的青睐,且和Comme des Garcons,Marc Jacobs等品牌展开了联袂合作——川久保玲本人甚至还在西装夹克外,套上过Zane Bayne的皮质束缚背带。另外,1790年由法国商人发明的、用于束缚精神病患行动的捆绑夹克(Straitjacket),作为BDSM文化中的象征式服饰,其本意为了捆绑、限制穿着者上肢活动的超长袖子,如今也可以被视为Vetements掀起的长袖风潮的原型。
相比较为小众的时装领域,医疗用服装毫无疑问在全球范围内有着更大的市场,而关于其美感和功能性的革新,目前也正在展开:美国一家名为Figs的公司,正尝试用更多的款式、面料和色彩改变恒古不变的蓝色手术服(Scrub);而像Lucy Jones、Maura Horton等人也开始设计适用于残障、特定疾病人士的健康服装……但时装仅仅只能和色情文化联系到一起吗?时装和医学的关系,也只能是局限于特定领域内的改变吗?
2000年左右的中国内地,由青春美少女组合代言的“背背佳”牌脊椎矫正背心的广告,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电视荧幕。广告片中,青春少艾的男孩女孩们穿着背背佳的矫正背心,肆无忌惮地随着音乐在教室里劲歌热舞,气得一旁的严肃女教师翻白眼——结果最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由于背背佳产品感染力过于强大,严肃女教师也扔掉了眼镜,穿上背背佳和学生们一起热舞,并一路跳到了校外广场上——直到现在还有销售的背背佳,是一款脊椎调整背心,以弹力布料制成的双Y型交叉带、有嵌板的背部脊支撑条造成对穿着者脊椎骨骼的支撑和矫正,而由于避免对胸部造成不必要的束缚,背心以魔术贴搭扣在腰间固定,胸部呈空心状。
已退出时装界将近10年的Helmut Lang,曾于2001年春夏,也就是大洋彼岸对面的中国正在被背背佳席卷的大约同一时段内,以Azzedine Alaïa早期的作品为出发点,推出了一系列绑带式单品;之后他又在2003春夏、秋冬两季作品中创作了大量带有绑带、束缚元素之作——对于其拥趸来说,这些几乎是他们心目中最渴望得到的终极收藏;而到了2004年春夏,那些不规则剪裁、露出男模乳晕的背心、错乱的层叠造型,除了是时装评论人Sarah Mower笔下的“抽象廓形”外,也带有强烈的医疗康复装束带来的功能感——尽管大多数人会将其归结于Helmut Lang从军装制服、户外机能装备(Tech Wear)中获取的灵感,但若放下对“背背佳”这个名字造成的固化成见,便不能发现这款健体辅助产品和前者的设计观感是何等相似,也让我们了解到“功能美感”不仅仅存在于制服、机能装备之中,因为作为其分支的医疗服装、外科手术康复压缩装(Compression Garments)同样具备以上的属性。
早在公元前400年,当时的医生便开始使用坯布等布料束缚在病人、伤者,或是需要大量运动的人的肢体上,以便达到止血、固定受损组织,防止静脉曲张的作用,这也是外科手术康复压缩装(Compression Garments)的早期雏形。1942年,纺织品化学家Joseph Shivers和杜邦联手发明了Spandex(氨纶纤维)面料(同时也是尼龙、莱卡面料的主要成分),这种具有极强拉伸、回弹性能的布料被广泛运用在运动、军方、丝袜以及医疗用装备中。1973年成立的DeRoyal是美国一家医疗用品公司,在其整形、保护及康复用品系列中,如果不事先告知用途,人们或许会将其与那些当代时装设计师作品混淆,以为是出自Helmut Lang、Martin Margiela、Raf Simons或是Ann Demeulemeester等人之手。
倘若这样的关联只是出于功能性服装的范畴之广,那么英国艺术家Paddy Hartley在2004年创作的"The Face Corset"(面部束衣)则是时装和医学最直接的合作关系。主修雕塑和陶艺的Paddy Hartley,和生物材料专家Ian Thompson以及曾在一战时为面部严重损伤的士兵进行大量面部手术的英国锡德卡普玛丽医院展开合作,设计了一系列用于面部手术术后佩戴的面具。这个本来在外人看来有些恐怖的面具,却被时装界趋之若鹜地追捧成是时髦玩物,在经过改良和再造后,Paddy Hartley设计的面部束衣和衍生脖套频频出现在Nick Knight、Tim Walker等摄影师的作品中——有趣的是,束腰衣(Corset)曾让那些为了呈现惊人细腰的女性(19世纪早中期,男性也有使用束腰的习惯)饱受其苦,甚至造成内脏和骨骼的损坏;百年后的今天,本意是用作新式医疗器具的Face Corset,又再度被时装界变成了突出BDSM气息的道具。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时装总是想和艺术扯上关系,因为两者都是海纳百川地汲取各个领域间的题材,但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落脚点却永远要停留在”看起来很美“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