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不仅在创作上不否认承袭红楼,在作品中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红楼的天然好感,宝黛钗和金冷白的三人组合也颇有隐妙。
作者|谢明宏
本篇为谢明宏老师在幕味|《还珠格格》的终极大BOSS,竟然是——、《还珠格格》再探:儿女情长下的国际风云与帝国黄昏、幕味|为什么说《情深深雨蒙蒙》是一部近代史后的又一力作。
由于洋洋万言,篇幅过巨,忍痛裁剪为上下篇,先拣最要紧的问题谈,此次放出的是上篇。以下为全篇提要:
【金粉世家和红楼梦的关系.........出逃的姨太太晚香原型是谁...........金粉世家与霸王别姬..........袁世凯次子与程蝶衣...........金家纵火案谁是元凶............冷家复仇集团军的终极目标.........金铨究竟是民国哪个总理............宋教仁案留下的千古谜题............金燕西和冷清秋二人下落...........谁害阮玲玉服毒自尽】
所有推断均以张恨水先生原著为准,引原文作依据,电视剧因有编剧改编,不纳入分析范围。
一.金粉红楼——因此上怀金且悼玉
乍一瞧,初次看笔者文章的读者,肯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要前八篇解读,略微读过一两篇的朋友,自然知道笔者论点虽然总是有点“空穴来风”但是总能找出证据,说出个“其来必有自”的道理。
《金粉世家》与《红楼梦》的关系,说得浅显一点儿,你们仔细想想:结婚后动不动就被气哭的冷清秋,是不是有点林黛玉的影子?一样都是才女,一样都是多愁善感,一样都是死了父亲。
无论何时都有点活泼大方的白秀珠,是不是有点薛宝钗的影子?
一样都是大家闺秀,一样都是在男主家中有个亲戚(薛宝钗和贾宝玉是两姨表姐弟,白秀珠是金燕西三嫂王玉芬的表妹),一样有个霸王哥哥。(薛宝钗的哥哥薛蟠号称呆霸王,性子急了男的也要上!白秀珠的哥哥白雄起后来和巡阅使走得很近,权势反盖过金家!)
当然,如果仅限于此,仍然不免笔者自身臆测的嫌疑。试看,在1932年6月18日,张恨水的原序中有这么一段话:
有人曰:此颇似取径《红楼梦》,可曰新红楼梦。吾曰:唯唯。又有人曰:此颇似溶合近代无数朱门状况,而为之缩写一照。吾又曰:唯唯。
这是什么情况呢?有读者在当时发出了和笔者一样的问题,张先生,您这个《金粉世家》好像写法什么的是照着《红楼梦》来的吧?张恨水回答唯唯,也就是唔,可以这么说的意思。又有人问啦,恨水呀,这小说像是把最近一些豪门大族的情况,乱炖一锅,合成一炉吧?张恨水又说,唔,是的,是的。
可见张恨水本人是并不否认《金粉世家》和《红楼梦》无论是在写法、人物塑造、还是悲剧结局上的细微联系的。还有一个铁证就是,全书一共九次提到《红楼梦》。试看:
小怜跟着吴佩芳在一处多年,已经能看《红楼梦》一类小说,自然也会写字,“密斯金看那一类的旧小说?”小怜道:“无非是《三国演义》、《红楼梦》之类。”
柳春江道:“是啊,《红楼梦》的书太好了。我是就爱看这部书。”
凤举笑道:“这花颜色好看,还是两朵并蒂,这应该是《红楼梦》上香菱说的,夫妻蕙吧?”
你欢喜小说,你不曾看到《红楼梦》上说的赖大的吗.?说着话时,走近来,将金太太看的一本书,由椅上拿起来翻了一翻,乃是《后红楼梦》。
纵观全书,上至地位尊崇的金太太是个红楼迷,下到金燕西大嫂吴佩芳的侍女小怜也学起红楼中的香菱,努力提高逼格,为嫁入豪门做准备。中间如七少奶奶冷清秋也不忘在劝告金燕西时,引用红楼。甚至有一回金燕西在谈到大哥金凤举的荒唐行为时,也说道:“那倒是真的,那个时候,老大有些红楼迷,专门学贾宝玉。”
综上来看,张恨水不仅在创作上不否认承袭红楼,在作品中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红楼的天然好感,宝黛钗和金冷白的三人组合也颇有隐妙。
那么,这对于我们解读《金粉世家》到底有何帮助呢?红楼和金粉虽有联系,但毕竟是切切实实的两本书,我们不可能对两书的人物进行切实的比较来探究。比如说,金粉中明面上只有金白两大家族,而红楼梦是贾王薛史四大家族,何如匹配?
所以,金粉和红楼的联系只能提醒我们:解读金粉,可以采取类似红学的方法。各位读者注意!这对于整篇解读是灵魂性的指引。虽然我们在第一个部分没有对任何主要人物进行探究,但是我们掌握了明确的探究方法。那就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
简单的说,金粉和红楼一样狡猾,在一些描写上故意张冠李戴,混淆视听,
我们需要作出仔细鉴别。比如说,红楼梦,你看半天,也看不出这故事的发生地到底是北京还是南京,更有人说是西安云云。而金粉就更坏了,金家在北平住的是乌衣巷,这巷子明明是南京的嘛,所以我们应该可以明确的指出:乌衣巷是无效信息!
如此一来,显然有些读者长期的思考方向就被张引入歧途了。所以,接下来,请随笔者一同抽丝剥茧,进入下一个单元。
二.巾帼英雄——凭谁问晚香何处散
在正式开始解析人物之前,我们需要推定《金》的年代。
很多读者在看电视剧时,往往不知觉的被电视误导,以为《金粉世家》大概就是上世纪20、30年代的事迹。这样草率的定论,笔者也曾下过。但是此番重读,却发现,我们又差点走了岔路。
前面我们讲到,张恨水在小说中是故布了一些疑阵的。但是,即便他怎样掩饰,在小说1932年的原序中,却不免全是真情流露。
张恨水
张先生在序中提到,金粉世家一共花了六年时间写完,每天五百字左右。当他刚开始写《金》时,大女儿慰儿,才开始牙牙学语。《金》快要写完时,幼女康儿夭亡,不到二十天,大女儿慰儿也随其妹妹于地下。
他在序中感叹,写这篇序时,女儿的坟头应该长满了尺许长的青草吧!张恨水先生十分追悔,他遥想当年伏案写作,大女儿慰儿跑来身前要买果脯,他板着脸说:不要打扰爸爸,爸爸正在写《金粉世家》!而此时,卖蒸糕的叫卖声依旧,却听不到女儿的撒娇了。
笔者写出这一段,除了略展张先生为了此小说做出的牺牲外。还很没有人情味的提醒大家:无论如何,张先生不会那自己女儿的生卒开玩笑。也就是说,用序的1932年减去写书的六年,得到1926年,亦即张恨水写金的时间不早于1926年。
而根据小说的楔子描述,张恨水本人是见到过冷清秋本人的。并且经过一个知情朋友长达一年的间断讲述,开始写书。这样看来,加上一年,张从1927年开始写书,应该比较准确。这与《世界日报》从1927年2月14日到1932年5月22日连载《金》的实际情况相符。
在冷清秋于火灾中抱走与金燕西的孩子时,孩子尚没有半岁。而在楔子“燕市书春奇才惊客过,朱门忆旧热泪向人弹”中,张恨水提到:
我站在一群人的背后,由人家肩膀上伸着头,向里看去,只见一个三十附近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在那里写春联。
没错,张恨水初遇冷清秋的时候,冷已经成为一个三十左右的卖春联为生的妇人。
虽然书中没有明确冷清秋的年龄,但清楚金燕西初遇冷清秋时金燕西快满18岁,而冷清秋不会大过金燕西。
因此经过故事发生的一年,到最后火灾发生时,冷清秋应该不到20岁。由此,《金粉世家》的故事收尾的火灾应该发生在至少10年前,也就是1916年前后。
楔子中还提到,冷的孩子上10岁的样子,也把时间指向1916年前后。
至此,我们可以简略梳理《金》的时间线:主体故事发生在1915年前后,经过一年到1916年前后发生火灾,10年后1926年的旧历除夕前几天,张恨水初遇三十左右的冷清秋,向她买对联。
从一个知情者口中逐渐知道冷所经历的一切,经过一年的准备(主要是这个知情者时不时给张恨水讲情况,以便作为写书材料),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六年以后,也就是1932年结束全书。
所以,各位读者抖擞一下精神,《金》的故事发生在不多不少整100年以前!理清时间,我们开始说晚香。
晚香,要是近来没有重温过电视剧的读者,恐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本来,一个在书中笔墨不甚多,电视剧中戏份寥寥的风尘女子,怎么会引起大家的深刻记忆呢?
下面我们还是用“《情深深雨蒙蒙》近代史纲要”中对可云的解读方法,做一首打油诗好了:晚香没事染指甲,最是爱用凤仙花。凤举南去佳人走,巾帼描眉震中华。
先来前两句,晚香没事染指甲,最是爱用凤仙花。
金家大公子金凤举在一次和朋友结伴逛风月场时,一眼相中了晚香。不久便瞒着家人(当然是金铨、金太太和几个少奶奶)在外置了一个别院,办了酒席,请了狐朋狗友和金家几个弟兄,俨然把晚香弄作了自己的一房姨太太。
照理说,在这样大篇幅的作品中,即便是次要角色,也应该分到一些特写镜头的。可此番笔者找呀找,竟然发现毫无头绪:这个晚香除了喜欢用凤仙花染染指甲,简直没有更多细节描摹。
还是那句老话,张恨水先生,草蛇灰线,伏延千里。这么一个小细节,看似不起眼,待会儿回过头来,免不得又是轻叹!
继续看第三句,凤举南去佳人走,这里面的情节我们再来回忆一番:
凤举在外包养晚香的事情泄露,父亲金铨很是生气,让自己的下属削减一两个凤举挂名的闲职,控制他的收入,看你还有什么钱去花天酒地!
凤举急了,托朋友曾次长求情。曾次长给出一条另外的路子,上海方面有几件外交事件需要处理,如果金铨肯答应,那么收入回到之前的水平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曾次长就找金铨求情去了,哪知道这人一求情,金铨不多推辞就答应了,希望这人安排凤举去一趟!试看原文:
我就对总理说:部里所派的专员,有你在内。而且你对于那件案子,都很有研究,现在不便换人。而且这也是一个好机会,何必让他失了?总理先是不愿意,后来我又把你调开北京,你得负责任去办事,就是给他一个教训,真是没有什么成绩,等他回来再说,还不算迟。总理也就觉得这是你上进的一个好机会,何必一定来打破?就默然了。前夜我和总长一说,这事就大妥了。”凤举听到要派他到上海去,却为难起来。
这里凤举之所以为难,自然是儿女情长,害怕晚香无人照顾。可是这段事件的疑点有二:第一,以凤举在金铨突然死后,连丧事都不知道怎么办的废物表现来看,非办不可的外交案子,金铨怎么会交给凤举?第二,帮忙求情的曾次长,极力担保照顾晚香不成问题,似乎热情过度。
看到这里,笔者依旧不明白张恨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于世故,善写言情的他不应该卖出这么一个大破绽。可这一段剧情无论怎么设计,都逃不掉支开凤举的目的!很明显,锻炼凤举是假,金铨方面和曾次长唱双簧,想方设法调开凤举是真。
调开凤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说打油诗的最后一句,巾帼描眉震中华。有读者要说我胡说八道了,这个晚香后来不是趁着凤举去上海,卷铺盖走人了吗?没错,人确实是消失了。但是怎么消失,为何消失,消失之前发生了什么,究竟值得商榷。
按照书面上的写法,晚香和凤举的感情渐淡,又因为凤举不常陪伴已经寄钱不够及时,最后干脆你不仁我不义,一走了之!如果有读者硬要这么理解,那就是看轻张恨水先生。因为这一段很臭,近百万言的小说中的二级人物突然人间蒸发,这样的写法炯乎寻常。
大家先思考,我们先来赏析一下张先生自己取的笔名,恨水二字,取自南唐李煜词《相见欢》》“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当然还有恨水不成冰的一说)既然对自己的名字都那么上心,那么”凤举“有没有玄机呢?答案即将揭晓。
凤举北归,晚香逃掉。凤举人财两空,好不失落。期间当然有不少闲言碎语,传入耳中。试看一二:
这场事就是这样解决了呢,倒也去了我心里一件事。我老早就发愁,凤举这样一点儿年岁,就是两房家眷,将来这日子正长,就能保不发生一点问题吗?听说那女人跟着南边闹事的将军跑了,现在一刀两断,根本解决.……
乍一看,你们会鄙夷,原来是跟着其他人跑了呀!再仔细琢磨琢磨南边、闹事、将军这三个词,还没有吓出一身冷汗吗?
首先,前文我们推断金家大火发生在1916年,所以晚香逃跑,应该在1915年左右。其次,分析至此,晚香喜欢涂指甲的燃料凤仙花应该不是废笔。
再次,金铨调离凤举的目的进一步暴露,他或者他的上级要对晚香有所行动。
最后,南边、闹事、将军三个词结合前面的线索。我们可以打个尿颤后理直气壮地说——晚香的原型就是民国名妓小凤仙,而南边的将军就是曾经起兵讨伐袁世凯的蔡锷!
回顾史实,袁世凯在1915年底称帝前,曾经把云南督军蔡锷将军软禁在北京,用耳目加以监视,怕他跑回云南起兵造反。
蔡锷住在西城的棉花胡同,百般无聊时,常常化装成商人模样,串八大胡同,找妓女寻欢作乐。这一串,因缘巧合,结识了侠妓小凤仙。
袁世凯一看,蔡锷连结发妻子和老母都不管啦,只顾花天酒地,哪里还有反抗的斗志,戒心遂松。
袁世凯
小凤仙不是一般女子,早就看出蔡锷身份,表明心迹后,两人设法从北京逃脱。蔡锷回到云南,袁世凯不久称帝,龙归大海的蔡锷通电全国,起兵反袁。
至此,前文的种种疑点得到了较好的解释。晚香爱用凤仙花,实际是张恨水的先期隐喻。金铨想方设法调开凤举,如果抛开他的原型不谈,应该是受到袁世凯的属意,乐得用小凤仙迷倒蔡锷。
各位不用皱眉,袁世凯向来善于运用性工作者的力量,他称帝的时候还安排了妓女请愿团,跪呈劝进表!一群女娇娥,哭哭啼啼的求袁世凯登基即位当皇帝,画面太美好想看。
而”凤举“的名字,前面我们提醒过,应该是有心设计。”凤“对应小凤仙。”举“对应举兵起义。
这一段情事,每每讲起,还真是只有”巾帼描眉震中华“方可勉强形容。可是红颜不薄命,英雄竟寿短。
蔡锷1916年因病早逝,小凤仙后来两度下嫁,五十年代初和一女相依为命。还是后来梅兰芳表演途经沈阳,托人解决了她的工作问题。了过小凤仙,请跟我进入下一个单元。
三.娇娥儿郎——休再提往事多风雨
这一部分我们讲陈玉芳,请仔细回想剧中金家兄弟力捧的那个男旦。如果
回想不起,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会探究此人的原型。
有读者要不耐烦了,谢明宏啊,你绕来绕去,就是不讲主要人物金燕西和冷清秋是要作甚?敬告各位朋友,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个《金》里藏的BOSS太多,我不讲感觉对不起读这几遍书。另外,作为告别之作,我总希望慢一点写到正题,慢一点和大家说再见。
不煽情,回归正题。在男旦的行当里,有这么些规矩:你可以在台上娘,但不能在台下娘!否则你就会被鄙视。
这种规矩,用行话说是”私下里不带女气才主贵 “。比如说女角扮相很娇媚的李玉刚,他不表演的时候就不娇媚,便是合了这个规矩。
再举个例子,梅艳芳最小的儿子梅葆玖有一次被记者问道,你爸生活里是不是喜欢穿女式袜子?梅葆玖当场翻脸。照理说,好歹一派大师,无谓伤和气。但是各位记着,”上娘下不娘“的规矩真是不容侵犯的。
可我们的陈玉芳呢?那可就完全把规矩给倒转来了,试看一段原文:
燕西接过来看时,是几张戏装相片,一张是《武家坡》,一张是《拾玉镯》,一张是《狸猫换太子》,一张是《审头刺汤》。相片上的男角,全是鹏振化装的,女角却是著名的青衣陈玉芳。
各位细细看这一段,发现端倪没有?金家三爷金鹏振简直是个戏痴。不仅爱看戏,更爱演戏。
陈玉芳在书里一出场,金燕西就看到了他和三哥的cos造型。如果仅止于此,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看小说看人说的什么不如看人骂的什么,且看金三爷的老婆王玉芬怎么骂陈玉芳:
玉芬道:“.……听说那陈玉芳,你们把他当客待,请他上坐,你们太平等了,不怕失身分吗?这种人,早十几年,象妓女一样,不过陪客陪酒的,让他在一边伺候着,还当他是异性呢,何况还把他当客。”
鹏振道:“谁把他当客?不过让坐在一处听书罢了。”
玉芬道:“这人太不自重了,听说他长衣里面穿着女衣。”
鹏振连摇摇手道:“没有的事.……
这一段,因为王玉芬看见老公金三爷和陈玉芳坐在一起听大鼓戏,十分狎昵,故有是骂。但是仅凭王玉芬的一面之词,我们还不能给金三爷定罪,试看下面几段原文:
陈玉芳装着公主上场,燕西用铅笔在本子上写道:“这人是三哥的朋友,我不能不鼓几下掌。”秀珠接了日记本子,翻过一页,写了三个大字:“我不信。”
燕西又接过本子来,写道:“这楼下第三排,他有一排座位,是有戏必来的。
接上又刷的一声,陈玉芳道:“雨快要下来,我要回去了。”鹏振道:“不要紧,真要下下来,把我的车子送你回去。”
这两段可以看出,陈玉芳有戏开场,金三爷有戏必捧,不然不会专门包一排座位。金三爷对陈玉芳关怀备至,常用自己的车接送。至此,我们推断金三爷和陈玉芳多少难逃断袖的嫌疑,即便不如此,也可以肯定金三爷对陈玉芳高度的欣赏仰慕。
那么,陈玉芳的原型到底是谁呢?
暂时存疑。陈玉芳这一角色的最大疑点就是在中间出场,并没有交代任何结局。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近百万言的长篇小说中,出场得突然,消失得离奇,且人物并没有参与主线剧情。只有一种可能——陈玉芳这个角色是张恨水写到一半,兴之所至,突然加入的天降之笔!
也就是说,陈玉芳并不是向张恨水八卦冷清秋故事的那个朋友说的,极有可
能是张恨水写到中间,把当时名噪一时的男旦加以掩饰,写进书中。这样的事,后来还有人做过,那就是李碧华的《霸王别姬》。
有些朋友,他们的思想总是一根筋。认为所有文学作品的所有角色,如果有原型,应该就只有一个!如果是这样,那么小说家们就不用写小说了,应该改写人物传记。
所以,长期以来,有朋友和我讨论《霸王别姬》,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我都坚持程蝶衣的原型不止一个。这种各取一瓢,加以炼制的方法很有点像古代道士的炼丹炉,最后就不让你一眼看出原材料。
慢着!有读者可能要打断我了,别扯远了呀,要讲《霸王别姬》请另开一篇文章。
但是张恨水先生草蛇灰线,伏延千里,我们分析陈玉芳极有可能是张写书当时名噪一时的男旦(1926到1932年间),而金三爷是懂戏爱戏的戏痴,并且极有可能和该男旦有暧昧情事。这样的事情,李碧华也干过:难辨雄雌的程蝶衣,为程蝶衣痴狂一生的袁四爷。
用水泥糊一下你们的脑洞,咬紧牙关不要张大嘴巴。根据笔者对《金粉世家》和《霸王别姬》的文本精读,我认为——陈玉芳和程蝶衣、金三爷和袁四爷在民国时期有同样的两个原型人物!
先从吻合度极高的金三爷和袁四爷谈起,金三爷对陈玉芳的表演点评起来那是头头是道,袁四爷那简直就是戏曲爱好者中的大魔头,试看影片中他对霸王别姬的点评:
“依我之见,你们这戏演到这份儿上,竟成了‘姬别霸王’,没霸王什么看头了。”
这句话大有来头,梅兰芳当年和杨小楼演这出戏的时候,观众看到虞姬自刎
便离场了,以致杨小楼挺没面子地说:“这哪里是霸王别姬,简直是姬别霸王。
另外,袁四爷赞蝶衣:“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就是当年一位名叫张聚鼎的清朝遗老赞梅兰芳的。
很多人据此就一直死咬梅兰芳先生是程蝶衣的原型,正是中了李碧华的计!更有读者给李碧华发邮件,论述了上面的观点,李的回复让人哑然失笑:你猜对了一半。
这很明显是在提醒我们:程蝶衣的原型不止一人!那么,有读者要问了,既然不全是梅兰芳,还有哪位男旦担得起这个人物?
我们这么来看,四大名旦当中的另外一位程砚秋,人身经历如下:乳名小石头,六岁拜师荣蝶仙,此人以严格闻名。程砚秋基本上每天是刻苦练功、挑水做饭、常常挨打。
程砚秋
荣蝶仙穿的是布袜,清晨起来,程砚秋要把袜子捧到他的面前。因为自己的手不干净,沾着煤渣或灰土,冬天还有冻裂的血痕,不敢直接用手递袜子,就在手掌上放一块白布,把袜子搁在白布上,再捧给荣蝶仙。
一次,程砚秋刚练完早功,荣蝶仙马上让他吊《宇宙锋》,他一时张不开嘴,师父大怒,立马狠打一顿,由于刚练完撕腿,血未循环过来,一顿毒打,把血凝聚在腿腕上,留下了淤血疙瘩。成名后的程砚秋赴欧洲考察戏剧时,经一位德国医生的手术才把两腿治好,他后来说:“学艺的八年,是我童年时代最惨痛的一页。”
笔者着力多写了一些程砚秋的学艺生涯,几乎全是程蝶衣在书中描写的翻版。而两人的小名都是小石头,实在推脱不开关系。另,蝶衣二字很有可能是继承老师荣蝶仙衣钵的意思,程蝶衣隐喻程姓男旦继承荣蝶仙,也是合情合理的意解。
综上看来,陈玉芳和程蝶衣的形象应该是——程砚秋和梅兰芳二人的一部分经历杂糅了张、李两人的艺术升华、创作而成。显然,但就程蝶衣来看,幼年经历取程砚秋多一些,成名之后取梅兰芳多一些。
至于金三爷和袁四爷的来源那就简单多了——李碧华曾说袁四爷的原型就是袁世凯次子袁寒云(字寒云,名克文)。
袁克文
袁克文和张学良、张伯驹、溥侗一起并称民国四公子。
此人帅到发指,挥金如土,极端爱戏,简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极致。
随便例举几个数据:到上海玩一次,花掉60万大洋,眼睛不眨;不赞成爸比称帝,写诗讽刺“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高层。”爹地,高处寂寞空虚冷,你还要去不去?;拜张善亭为师,位列青帮“大”字辈,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是他小辈;病逝时,更有上千妓女为之出殡。
那么,既然金三爷和袁四爷的原型是袁世凯次子袁克文,是不是就可以即刻推出金燕西父亲金铨就是袁世凯呢?笔者以为太武断。还是回顾我们上文提到的原型混杂观点——金家所有家庭成员的原型恐怕并非来自现实当中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