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爱猫，似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猫的野性、自由和敏感在某种程度上与作家的生活方式相辅相成。很多著名作家都爱猫如命，视猫为缪斯。比如，海明威曾养过一只叫“雪球”的六趾猫，对其宠爱有加，他甚至在遗嘱中将自己房子的居住、嬉戏权都留给猫，以至今天，雪球的后代仍占据着海明威位于基维斯特岛的故居。爱伦·坡曾写下以猫为灵感的经典恐怖小说《黑猫》，如他所愿，“我希望自己写的小说能神秘如猫”。三岛由纪夫则被猫的独特性情深深吸引：“我很喜欢那个忧郁的动物。它们不会表演技艺，并非它们学不会，而是它们认为那种事很愚蠢。它们那种有点卖弄小聪明又爱耍脾气的表情，排列整齐的牙齿，冷酷的谄媚，我真的喜欢得无以名状”。

对于美国先锋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而言，猫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老师。作为一位异常多产的作家，他一生写了五千多首诗，出版了六部小说集、数百篇短篇故事，但直至50岁左右才真正名声大噪。长期以来，他生活在洛杉矶，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也将底层社会中的卑微、肮脏，荒谬乃至疯狂，都酣畅淋漓地写入作品中。在他的诗文里，猫占据了特殊的位置，这些猫大多是生活在他附近的野猫，有些被他收养，成为了彼此的依靠。近日出版的《关于猫》集中呈现了布考斯基对猫的观察与思考，也让我们一窥这位“美国底层桂冠诗人”私人生活中温柔的一面。

布考斯基的猫凶猛而充满占有欲，他看着它们追踪猎物，任由它们爬过他的打字机和稿纸，任它们在早晨用猫爪踩过他的脸将他叫醒。这些曾经在外流浪的野猫与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一样有着令人震惊的复原力，它们与世界搏斗时紧握不放手，它们抱怨但从不担忧。这些斗士赢得了布考斯基深深的敬畏和尊重，“我下辈子想做一只猫。每天睡上二十个小时然后等人来喂食。无所事事地舔舐自己。人类太过卑鄙、狂暴和固执。”最多的时候，布考斯基曾同时收养过九只流浪猫。当他感觉很糟时，看看这些猫就会重新振作，因为这群小生命会告诉他“世上的事原本都各得其所，没有什么好让人兴奋的”。他相信猫可以教会人们如何生活，而且“你养的猫越多，你就活得越久。

像火一样闯入生活

在痛苦的神性中，我的猫
四处走动

他走过来又走过去
带着电动尾巴和
按钮控制的
眼睛

他是那么
活泼而且
毛茸茸的而且
最像一棵李子
树

我俩都不理解
大教堂或者
外面那个
给草坪浇水的
男人

假如我是那个
是猫的男人——
如果有这样的男人存在的话
这世界就可以开始了

他跃上沙发
骄傲地穿过
由我的倾慕建成的
柱廊
 

致我的老伙计

他只是一只
猫
一只长着斗鸡眼的
肮脏的白猫
眼睛是淡蓝色的
我不会拿他的经历
来烦你
只想说
他运气真的很差
他是个不错的老
伙计
他死的时候
是像人一样死的
像大象一样死的
像老鼠一样死的
像花一样死的
像水蒸发掉了一样
像风停止了吹拂

上个星期一
他的肺停止了运转
现在他躺在玫瑰
花园
而我听见自己体内
一首激昂的行进曲
正为他演奏
我知道你们当中
不是所有人
但还是有一些人
会想
知道
这件事

就是
这些。
 

戴着颈圈生活

我和一个女人还有四只猫一起生活
有些日子我们全都相处得
不错。

有些日子我会跟其中一只
猫
有矛盾。

还有些日子我会跟其中两只
猫
有矛盾。

还有些日子，
三只。

有些日子我会跟全部四只
猫
闹矛盾。

而那个
女人：

十只眼睛一起瞅着我
就好像我是一只狗。
 

好极了

流浪猫不断前来：如今我们有五只猫了
它们是那么纤细、爱撒娇、傲慢
以及自然，又机灵又令人惊叹的
美丽。

猫带给你的最不可思议的好处之一
是当你感到悲伤，非常低落时——
如果你看见一只猫是如何沉静
它们的那种方式
会给你上一课，关于如何坚忍不懈地面对
偶然性，而且
假如你同时看五只猫那就会有五
倍的效果。

不管你得从超市里买来
多少打儿的沙丁鱼罐头，那是在为一种未被人发掘的
尊严添加燃料——一种极好的
洁净能量，它关乎
YEA
尤其是当一切都变得太
多的时候：这些关乎人类
诸事的
过分思虑。

（译注：YEA，英文单词“yes”的变形，表示肯定、赞成、感叹、欢呼等。）

猫和人们和你和我和所有的一切——

埃及人爱猫
以至于通常跟它们葬在一起
而非自己的女人
他们从来不与狗合葬

尽管如此那些优良的
富有风格的猫
仍旧在宇宙的
小巷里
闲逛。

关于
我们今晚的争论
不管它是关于
什么
也不管
它令我们
多么不愉快
但它使我们
有所感觉

记住
在某个地方
有一只
猫
在不断调整着
它自己的空间
用一种讨人喜欢的
让人惊叹的
轻松舒适。

换句话说
神奇的魔力
总会持续存在
无论我们
如何尝试去
阻止它。

而我会抢夺和
摧毁我自己和你的
最后机会
因为这一切可能将
继续。

这一点
无可辩驳。
 

非古典交响曲

那只在街道中央
死去的猫

被轮胎轧扁毫无
荣耀可言

它什么也不是

同样什么也不是的还有
我们自己

别过脸去
看别处。
 

悲剧？

猫尿在了我的
电脑上
将它弄
坏了。

现在我重新用起了那台
老旧的
打字机。

它可要
坚强多了。
它耐得住
猫的尿，我洒出的啤酒
和红酒，
香烟和
雪茄的烟灰，
几乎耐得住
一切。

这让我想到了
自己。

欢迎回来，
从老男孩，
变成的
老男孩。
 

我的猫

我知道，我知道。
它们也有局限，有不同的
需求和
关注。

但我时常观看它们并向它们学习。
我喜欢它们懂得很少，
实际上已如此
之多。

它们抱怨却从不
担忧。
它们的步伐带着令人惊异的尊贵。
它们的睡眠含有一种直接的单纯
那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
理解的东西。

它们的眼睛比
我们的眼睛更美丽。
它们能睡上二十小时
每天
不会有丝毫
犹豫或
懊悔。

当我感到
低落
我只需
看着我的猫
然后我的
勇气就会
回来。

我研究这群
造物。

它们是我的
老师。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关于猫》一书，由出版社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