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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塔奖得主汉娜·罗威:老师应该书写学生吗?

作为一名诗人,汉娜·罗威起步稍晚,但对书写学生的道德探讨以及教学的经历,塑造了她独特的思考方式。

 |  Alison Flood
“我是在私底下开始写作的”……2021年度科斯塔图书奖得主汉娜·罗威。图片来源:Christian Sinibaldi/The Guardian

“我是在私底下开始写作的”……2021年度科斯塔图书奖得主汉娜·罗威。图片来源:Christian Sinibaldi/The Guardian

许多作家自幼就怀着一个出版梦。近来以诗集《孩子们》(The Kids)获得2021年度科斯塔图书奖的汉娜·罗威(Hannah Lowe)则不然。直到给六年级学生上英语文学课时,她的写诗兴趣才被激发了出来。

 “我的写作生涯开始得很迟,”这位45岁的诗人说道,刚刚为获奖而彻夜庆祝的她在伦敦北部的厨房里接受了本次访问,“我试图用一本跨度达1000年的英语诗歌选集来激发学生的兴趣,与此同时我又对母亲买给我的一本血斧出版社的当代诗集《活着》(Staying Alive)入了迷。我是在私底下开始写作的。”

罗威花了好些年的时间才加入了某个诗歌工作坊。她的第一部诗集《小妞儿》(Chick)考察了自己父亲的世界,他是一名兼有牙买加与中国血统的移民。《孩子们》是她的第三部诗集,用评审团的话来讲,这是一本“让人爱不释手的书”,它于2月8日在2021年度科斯塔图书奖评选上折桂并收获3万英镑的高额奖金。“它令人愉悦、温暖并且完全是普世的,”评委们这样评价。

《孩子们》

罗威于2016年开始写十四行诗集,此时距她离开为期12年的教学生涯已有4年,“因为我完全明白那些年的经历对我的思想产生了何等深远的影响。”

 “我试图撼动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老师是拥有知识的传授者,而学生则是被动的容器。在我的课堂上,情形向来就不是这样,”她说道,“此外,我也没有任何知识可以传授,我拿的是美国文学的学位,修读的课程也有很浓的激进派色彩。所以当我不得不教诸如英国复辟时期(Restoration)之类的东西时,我会提前一周恶补一阵,有时更是在给学生开课的前一天晚上。”

罗威在十四行诗里写到了学生们:“莫妮卡——/侧边卷发和钻石指甲,活脱脱一朵交际花/盯着我的眼神像要放狠话;”还有珍妮,她“有着一种周一早晨的心神不宁”,直到“有人/提到那件事情——才终于放了心:/我的爸爸是半个牙买加人,半个中国人”。

在《男孩》这首诗里,罗威冒险进入了一个更加微妙的领域,把一名经过小说化处理的学生称作“一半男孩,/一半男人”。

 “他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让我目不转睛/使我伫立在那里——一半直白,一半秘密,”她这样写道,“或者我会在夹层里窥视他——/而他则会举起一只手,把一丝愉悦/挥进我的一天,点起小小火苗……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号。”

这首诗与另一首有关电影《丑闻笔记》(电影中凯特·布兰切特饰演的女教师与学生有一段婚外情)的诗相互映衬,她曾在班上放过这部电影——但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它包含着一种师生关系。“我的男孩们围着我/活蹦乱跳,没头没脑地玩耍着。为什么要放那部电影,女士?/他们既自傲,又好玩。但,女士,您想要我们吗?”

《丑闻笔记》剧照 图片来源:Fox Searchlight Pictures

“我想我试图去把握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经验,它在我的生涯中肯定是不常见的。我开始教书的时候还很年轻,学生年纪也小——当你把一大群人放进同一座建筑里,你也许就能发现一些少见的吸引力时刻,”罗威解释道。

“然而,”她补充道,“并没有跨过底线或者破坏规则的事发生。工作要求我们在从事一切职业时都遵守一些特定的规则与规定。但那并不意味着私人的想法就不会浮出水面。”

她又补充说,与她其余的十四行诗相似,这个场景也出自虚构。“大部分内容都是编出来的。那个男孩并没有向我招手:这纯属虚构。唯一一件真事是六年级班里确实有个非常好看的男孩,我注意到了他,并且7年之后又见到了他,我正是根据这段经历创作了一首诗。”

同为诗人兼教师的凯特·克兰奇(Kate Clanchy)因她在回忆录《一些我教过的孩子以及他们教给我的东西》(Some Kids I Taught and What They Taught Me)对自己带过的学生的描绘而广受批评,而罗威对她的十四行诗以“小说化的肖像,以及将多个学生融合为一人”为特色这一点心知肚明。

“有不少名字显然被隐去了,也不乏虚构成分,”她说。“而且诗歌并没有回忆录暗含的‘自传协议’,作者和读者之间抱有一种默契,即你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只要你还能记起来。诗歌更多地属于虚构的范畴,尽管读者可能会对这本书入迷到信以为真的程度。”在写了一本关于她父亲与加勒比华人社区的回忆录后,她“就创意写作中存在的一些伦理关切找到了坚实的根据”。

“这本书确实无可避免地会引发一些风波,对吧? 因为我作为老师写了自己的学生。 在我看来,问题不在于你应该还是不应该写;我认为这太绝对化了,”她说,“问题在于你具体如何实施。我会尽量以尊重与同情来对待这些学生,那不过是反映了我对他们的观感。”

《孩子们》从制定课程大纲——“读诗占据了整个夏季学期——/陷进了文字的/泥潭里,希望/孩子们能听见我所听见的——/将一首首诗解体,再把诗句/拍在黑板上”——一直延伸到她在讲授复辟时期喜剧时念错皮普斯(Pepys)一词的经历。“虽然/我见过他的名字,但从未耳闻——佩皮斯(Peppies),/我把佩皮斯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个女孩开口问:您说的可是皮普斯?她一面说着,/腔调如同绷紧的套索,俨然我是女孩/而她则是老师。”

诗集也谈及了母性——她有个年幼的儿子罗利(Rory)——以及她自己在伦敦东部的巴金学院身为A等学生的经历,“因为我在那个年龄非常擅长自学。”

如今的罗威又回到了讲堂上,但这一次从事的是继续教育,在伦敦东部的布鲁内尔大学担任创意写作讲师。“诗歌以困难而闻名,还被指有精英倾向,也许那和学校里规定的教授诗歌的方式有关。问题不在于教师不称职,而在于略有重量不重质的僵化呆板倾向,或者专注于搞诗歌解读,”她说道。而她写作《孩子们》——科斯塔奖评委称它“如此直接以至于你能切身感受到有个人正在对着你讲话”——是为了“所有的学习者,所有的学生,所有的孩子们。我希望写的是那种能够伸出一只友谊之手的诗,它会说,跟我来。让我们一起走。让我们瞧一瞧这里有些什么东西”。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