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标抢注，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图片来源：Pexels-Anna Shvets
文|天下美商 守仁
编者按：
中国医美行业已经走到了轻医美占主流的新趋势里。在轻医美时代，药品、器械和设备的品质代替了手术医美时代医生技术的部分职能。同时，在轻医美时代，医美上游设备、药品和器械的品牌和品质也直接决定了消费者权益！在2022年3·15来临之际，天下美商独家推出关于医美行业品牌、品质的系列深度报道，帮助消费者拨云见日，去伪存真。
2021年8月21日，法国FILLMED菲欧曼（原Filorga菲洛嘉）的中国独家经销商——珈溪（北京）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在官方微信公众号“FILLMED菲欧曼”发布声明，表明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及其销售的红盒装“Vitalorga菲洛嘉”注射用交联透明质司酸钠凝胶，与法国FILLMED菲欧曼无关。
而就在三天前，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却声称要“收回菲洛嘉中文商标使用权”。
最近几年，菲洛嘉水光针风靡整个医美圈，成为众多求美者面部基础保养的第一选择，但很多人没想到的是，注射到自己皮肤里的“菲洛嘉”并不是来自法国的Filorga，而是国产“Vitalorga菲洛嘉”。
让人意外的是，国产“Vitalorga菲洛嘉”的背后是百肤谜的中国团队——北京上古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只是提前抢注了菲洛嘉的商标，并在2021年8月成立了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有点当年乔丹和耐克飞人、王老吉和加多宝内味儿了。
更诡异的是，百肤谜(北京)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刘江波，同时也是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股东，而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法人刘飞光，竟然也是百肤谜(北京)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之一。
在众多求美者眼中，百肤谜和国产菲洛嘉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竞品”，没想到背后竟然是同一个团队在操盘。在新氧医美社区很多分享者费尽心思对其左挑右选，然而现实生活就像“楚门的世界”，还是逃不出布局者的手掌心。今天我们就为大家打开这个“罗生门”。
按理说，百肤谜是世界知名医疗抗衰老研发和生产企业之一，要资金有资金，要人才有人才，又不是没身份没背景的穷苦孩子，为何还要抢注别人的的商标？
一个人本身很有实力，但突然发现一个投机空子，十年走完的路现在只要五年走完，他会怎么选？
说白了，还是有人想走捷径，蹭热度。
2021年8月，一篇《菲洛嘉正式落地中国并推进本土化医疗战略》的文章煞有介事的全网传播。
正如开头所示，“菲洛嘉医疗器械中国区的本地化战略正式发布，收回‘菲洛嘉’中文商标使用权限，在此之后菲洛嘉医疗器械产品正品包装上都印有‘菲洛嘉’和‘Vitalorga’标识，销售菲洛嘉医疗器械产品，均须有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书面授权。”
查询相关资料发现，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2021年8月13日才刚刚成立，成立一周（8月19日）就要“收回中文商标使用权”？这是哪门子收回呢？
别急，人家鸡贼就鸡贼在2020年在法国就注册一个Vitalorga品牌——证明Vitalorga的确是来自法国的品牌，即使显示的是做批发业务。但关于Vitalorga的品牌历史，在国内外权威网站，均查不到任何信息。
据业内人士透露，国产Vitalorga品牌这一波波骚操作是步步为营，其实就是国内厂商绕了个印度洋到海外注册，成立一年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品牌历史，主要目的就是证明自己是法国品牌就够了，足以混淆视听。
而正主法国Filorga菲洛嘉品牌成立于1978年，由医学美容医生米歇尔·托吉曼（MICHEL TORDJMAN）博士在法国创立，独立研发医学皮肤美容产品，凭借过硬的产品品质，已成为全球知名的专业皮肤美容品牌。进入中国市场7年来，在中国消费者群体中已享有较高知名度和不错口碑。
图片说明：美团APP搜索“菲洛嘉”后出现的展示页
在美团上搜索“菲洛嘉”，在产品上会标明“法国菲欧曼”和“菲洛嘉国产”，这两者价格相差较大，如果不幸混淆过两者的求美消费者，甚至都体验过的话，肯定能感受到这两个使用后，效果是有差别的。
图片说明：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
鲜为人知的是，“国产菲洛嘉”是找国内的常州药研所生产的，俗称OEM。代工就代工，不丢人也不违法，但代工的同时又宣称是法国品牌，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此外，这两者在成分和功效上也不是同一个物种。
法国Filorga菲洛嘉的专利核心成分是NCTF(全新细胞治疗因子），拥有53种活性成分：23种氨基酸+12种维他命+6种矿物质+6种辅酶+5种核酸+1种抗氧化剂，并且所有成分的比例都经过精确研究计算，被圈内称为“水光中的爱马仕”。
国产Vitalorga则称运用全新工艺高浓粘度、大中小三分子逐级作用，具备超强补水锁水功能。至于是什么全新工艺也并未说明，甚至业内人士透露，其实国产Vitalorga的成分就是最基础的透明质酸（一般水光针的主要成分）而已。
图片说明：小红书上被美容顾问诱导打国产Vitalorga的消费者
老拿成分说事显得上纲上线，最终还是得用效果说话。但记者发现，这两款产品在多个医美社区并无直接使用效果对比。主要原因是资深医美消费者，基本上会直接选择价格较高的法国Filorga，而小白医美消费者虽冲着“菲洛嘉”的名声去，但一部分人会被诱导（美容顾问以促销为由推荐）使用看似便宜的国产Vitalorga。
其实水光针的主要成分就是透明质酸，天下美商了解到，“玻尿酸第一股”华熙生物的透明质酸（玻尿酸）注射剂的出厂价大概在250元-350元一支，而其中原料成本大概是21元-45元，这也是国内大多数中端生产商的普遍定价和成本。
如果一款水光产品并无特殊成分，其实成本并不高，即使考虑了服务、麻药费、场地等费用，到了终端医美机构，甚至会卖到500元-3000元不等，利润相当可观。如果小白走进医美机构，被美容顾问再“挂羊头卖狗肉”地忽悠一遍，医美消费者的权益维护究竟由谁来守护？
图片说明：小红书博主分享两者包装的区别
更让人不解的是，国产Vitalorga连外包装都像足了之前的Filorga菲洛嘉，都是大红色，不明真相的医美小白是分不清楚的，至于国产Vitalorga为什么要这么设计“雷同”包装，只有它自己心里清楚了。
图片说明：小红书社区里关于“法国菲洛嘉”的释疑
天下美商咨询相关律师，了解到蹭热度、蹭品牌是商业惯用手段，部分厂家利用信息不透明的模糊地带，有转化为不当商业利益之嫌，关键违法成本低，但潜在收益大，一旦被告，严重的还要承担刑事责任。
2020年3月，韩国东国水光品牌方接到代理商反映，市场上出现了一款与东国水光包装设计极为相似的产品，其商品包装上使用了东国水光品牌方所有的注册商标“Dongkook”，且在宣传中自称“东国三代”，明目张胆地误导消费者。
经调查，该产品为珠海国X新材股份有限公司生产，总经销商为三X医疗生物技术（广州）有限公司。
针对“东国三代”的商标侵权行为，正主东国水光立刻向当地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当地公安机关也对此立案调查。
最终，江苏徐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生产商珠海国X新材股份有限公司，总经销商三X医疗生物技术（广州）有限公司立即停止生产、销售侵害原告“Dongkook”注册商标专用权的商品，并赔偿东国水光品牌方经济损失。
试想一下，如果进口Filorga菲洛嘉真要死磕到底，对国产Vitalorga发起商标诉讼，那最终判决结果很难说。天下美商认为，即使败诉，Filorga菲洛嘉在舆论上也会赢得更多“同情”。
首先，“菲洛嘉”这三个字在国内外消费者中的先入为主的“首因印象”过于强大，一是由于产品品质，二是源于40多年的品牌建设。
作为一个后来者，为什么要去申请一个和知名品牌中文一样名称的商标？
人家自己还没享受到品牌认知的红利，合着中途被你给截胡了？国产Vitalorga对“菲洛嘉”这个品牌，投入过什么样的经营和建设？
在百度上，连个正儿巴经的官网的都没有——这点钱都要省的企业，谈何品牌建设。
其次，虽然国产Vitalorga已经“证明”自己是法国品牌，但它的法国公司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为什么前几年不说要“推进本土化”，要等到轻医美市场水光进入白热化竞争的时候才找媒体宣传？
从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中查询得知，“菲洛嘉”第3类、第5类和第44类商标权属于菲洛嘉化妆品实验室。也就是说，“菲洛嘉”在化妆品、医用卫生制剂、美容院等商品中的使用权，归属于法国Filorga菲洛嘉化妆品实验室所有。
而法国Filorga菲洛嘉所拥有的第3类（主要为化妆品、洗面奶、香水、香料等）、第5类（主要为医用卫生制剂、医用营养饮料、治晒伤软膏等）、第44类（主要为美容院、整形外科等）商标中偏偏就没有医用器械和仪器、美容用仪器和器械，主要是因为旗下医美线产品青春动能素 NCTF 135HA，虽然在欧洲和中国受到消费者热捧，但只具备欧盟CE三类医疗器械资质，但尚未获批中国三类医疗器械证，在中国市场只能以水货流通——产品本身没有问题 只是在中国的认证没跟上。
但国产Vitalorga菲洛嘉已成功申请第10类（主要为医用器械和仪器、美容用仪器和器械等）商标的使用权，但也只有“注射用交联透明质酸钠凝胶”和浓缩玻尿酸(水光)属于“械”字号，其他单品都不可注射使用。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法国Filorga菲洛嘉对这种商标“碰瓷”不采取维权行动，国产Vitalorga菲洛嘉能继续享受其品牌建设带来的红利，再加上价格相对便宜，对医美小白极具诱惑力，在目前仍是“重营销、轻品质”的国内医美市场环境，依然能赚得盆满钵满。
说回到和国产Vitalorga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百肤谜，虽然不搞“碰瓷”，但确实是医美圈会玩产品营销的老手，弄了个“I Color调色板疗法”。
事实上，I COLOR调色板疗法起源于意大利，主要是指医生则根据求美者肤质差异，采用百肤谜不同颜色的小魔瓶调配方案，美名其曰解决求美者的各种皮肤问题。
一言以蔽之，就是五种肌肤营养液，既可以联合使用，也可以独立使用。
其实和现在流行的动能素差不多，动能素本质就是活性精华，包含矿物质，核酸，氨基酸等，也会相对含有少量的透明质酸，严格来说也是不能注射到皮肤里的。只不过百肤谜太会玩营销玩包装玩噱头，把本可以一个产品可以解决的问题，拆分成了五个产品——五个五颜六色的小瓶子，其中一瓶是综合型，另外四瓶是专业型。
据网上公开资料显示，综合型的小绿瓶含有氨基酸、矿物质、透明质酸、生物酶、核酸、维生素、抗氧化剂等，综合改善肌肤大部分问题。
专业型的分别是小棕瓶主要成分是DMAE(二甲氨基乙醇)，主要作用是紧致肌肤；小紫瓶主要成分是咖啡因、左旋肉碱、牛磺酸、肌肽，主要作用是改善肤色不均暗黄；小橙瓶主要成分是半胱氨酸、过氧化物酶、SOD、硫辛酸，主要针对敏感肌肤；小红瓶主要成分是DMAE、烟酰胺、硫辛酸、多种氨基酸，主要是针对皱纹，色素色斑。
这种主打“成分护肤”理念，通过添加功效性成分，改善肌肤状况，大部分还是“妆字号”产品。
根据《化妆品监督管理条例》第三条，妆字号的产品，是指以涂擦、喷洒或者其他类似方法，施用于皮肤、毛发、指甲、口唇等人体表面，以清洁、保护、美化、修饰为目的的日用化学工业产品。因此，取得备案的化妆品不可以注射进人体皮肤，只能作用于皮肤表面，打到皮肤里是不合法的，用于注射美容的合法药物，必须是 “械”字号。
然而，妆字号产品的备案程序和成本远低于医疗器械，根据我国《医疗器械分类规则》，用于植入人体或支持维持生命，对人体具有潜在危险，属于对其安全性、有效性必须严格控制的医疗器械，对经营场所、专业人员、质量管理制度等资质都有严格要求，必须按照第三类医疗器械管理。
为此，企业通常需要进行严格、漫长的产品注册检验和临床试验，通常需要3—5年，至少千万资金投入。
图片说明：NMPA注册申请流程严格
一般来说，水光针属于三类医疗器械的范畴。
在美国，FDA将医疗器械分为三类（Ⅰ，Ⅱ，Ⅲ），Ⅲ类风险等级最高，根据要求对产品进行各种测试，然后撰写510K（美国食品、药品和化妆品行动委员会法案）报告提出申请。通过这个报告，FDA来判断产品是否符合其各种要求。FDA的认证十分严格，一般需要3到6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准备。
在欧盟市场，医疗器械被划分为Ⅰ、Ⅱa、Ⅱb、Ⅲ四个类别，高度风险性医疗器械属于III类，需要CE证书，并在产品包装上打上CE标识，以表明产品符合欧盟《技术协调与标准化新方法》指令的基本要求。
在新氧平台“医美百科”介绍中显示，百肤谜操作方式是“涂抹”，只适用于无针水光、玻尿酸导入、精华导入等项目。
但在小红书一些平台的求美者分享中却发现，但这款拥有“妆字号”的产品却走进了成百上千家线下医美机构，有的甚至按照“械字号”的产品使用标准，直接让医生通过水光针注射到肌肤里。
事实上，截止目前，我国尚没有按医疗器械监管并获批上市的合法“水光针”植入剂。
百肤谜小魔瓶从产品设计上，某种程度上是在引诱医生违规操作，这种综合+专业的“混搭”产品模式设计真的严谨吗？严格来说，每种混合后的药剂都需要重新认证。
再加上部分医美机构为了多赚取利润，都会推荐求美者至少打两瓶，两瓶打下来至少6000元人民币。在高利润的驱使下，部分医美机构和医生是否会推荐不符合求美者肌肤情况营养液，产生“过度医美”的情况，就不得而知。
据新氧数据颜究院显示，2021年非手术订单量的用户占比达到了83.1%，“轻医美”成为2021医美年度关键词。
在轻医美良好的发展势头下，如何对医美行业品牌、产品的合规性上进行管理，是医美行业在迈向3115亿元市场（中国医疗美容行业洞察白皮书，预计中国2023年市场规模）规模进程中，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之一。
2020年4月，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医疗美容综合监管执法工作的通知》提出，规范药品和医疗器械生产经营使用。
2021年6月，国家卫健委等八部委联合印发《打击非法医疗美容服务专项整治工作方案》。要求严格规范医疗美容服务相关药品和医疗器械生产、流通和使用监管，严厉打击生产、经营和使用不符合国家规定的药品、器械等行为。同时，消费者对医美品牌认知和要求的提升，对自身医美消费权益的合法维护，也将逐步压缩非正规医美设备、药品和器械的生存空间。
至此，百肤谜、菲洛嘉和菲欧曼的迷雾终于被吹散了一角。菲洛嘉(北京)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抢注了原本属于法国菲欧曼的“菲洛嘉”品牌，并且在市场上用一般水光针的品质享受着国际医美大品牌的声誉，而国产菲洛嘉的法人与百肤谜在中国分支机构的法人竟然互相持有对方公司的股份。
这下精彩了，国产菲洛嘉和菲欧曼的竞争不仅仅是商标之争，还是产品品质之争，甚至它和百肤谜可能演化成股权之争。而在一系列纷争背后，不论是百肤谜还是国产菲洛嘉都处于部分持有证照，但是全面开展业务的灰色地带！
为什么会这么乱呢？据说百肤谜中国区总经理刘思骐在进入医美行业之前，是干营养保健品发的家。目前这些灰色操作，在监管相对来讲比较松的保健品行业，应该都是家常便饭。有营养专家告诉记者，对于保健品行业的商人来说，自己的产品能不能治好人不重要，只要不治死人就行了。
中国医美行业过去10年的野蛮生长，从这个案例中，可窥全豹。但是，笔者却有一个疑问，不论品牌商标如何争夺，在国家已经明令禁止的前提下，国产菲洛嘉在与法国菲欧曼大抢市场的时候，在品牌商一切向“钱”看的时候，有人真正关注过中国医美消费者的权益吗？
天下美商依然会持续关注这出中外水光针大戏，并且跟踪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