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12日，是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三次延期审理1995年原伟东等人杀人案的最后期限。前街一号记者了解到，12年前，原伟东第一次被廊坊中院认定为两起杀人案的主凶之一，身上背负6条性命的血债。几经伸冤上诉，2009年，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认定，原伟东等人与2000年的命案无关。2013年，1995年的命案也被最高人民法院因证据不充分发回重审。

　（原伟东父亲已患偏瘫只能坐轮椅）

三死一伤命案5年多未破1995年11月29日，家住霸州市胜芳镇东风街的杨长林，和他的两个儿子杨山、杨雪松遭人杀害，杨的妻子张金萍受伤。经霸州市公安局民警现场勘查，在案发现场发现，杨家的黑色狼狗倒在血泊中死亡。现场遗留有恐吓信两封，沾有血迹的洋镐、菜刀各一把，捆绑尸体用的尼龙绳，还有一个掌纹。

恐吓信的内容显示，杨家三死一伤和黑色狼狗有直接关系。不知道为何杨家的狼狗得罪了杀人者，杀人者在信中要求杨家自行结果狼狗的性命，不然就杀死杨家所有人。在现场，有一块骨头，上面用黑色线捆着盛有白色粉末的塑料袋，白色粉末成分为氰化物，应该是为了毒死狗。但警方调查证实，狼狗最终死于洋镐的击打。

经过警方的技术鉴定，现场发现的掌纹是残缺的，不具备鉴定条件。洋镐木柄上未发现手印。由于技术用房多次装修、搬家，加之当时的内勤现已病故，菜刀、洋镐、恐吓信等关键物证现已丢失。而恐吓信只留存了复印件，也无法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技术鉴定。

由于大量物证的丢失，杨长林一家三死一伤的命运5年多都没有告破。

到了2000年，胜芳镇胜堂路的刘德成一家三口惨遭灭门。霸州警方这次顺利“侦破”了案件，于2001年将原伟东、汤凤武、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等人抓捕归案。经过一系列的审讯，原伟东、汤凤武成为了杨长林家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原伟东、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成为了刘德成家灭门案的犯罪嫌疑人。杨长林家命案宣布告破。

2009年11月12日，河北省高院宣判，原伟东、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杀害刘德成一家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予认定。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无罪，已于2011年被释放。

原伟东曾“观摩”妻子受刑原伟东的家人始终不相信原伟东犯下了两宗命案。原伟东的妻子李杰对前街一号记者说，在2001年丈夫被抓后，她为了说明情况，主动要求跟随霸州警方回霸州市公安局说明情况。但是，没想到她随后被警方认定为包庇罪嫌疑人。李杰说，在审讯期间，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嫌疑人全部被提取过血液样本，但是他们的血液是否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警方至今没有给出结论。

　　（李杰哭诉自己被刑讯逼供的过程）

李杰说，她刚到刑警队，就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之后当时刑警队的队长杜国立、民警刘若辉等人开始对她进行审讯，要求她承认原伟东杀人的事实。李杰没有承认，于是就遭到了刑讯逼供。李杰说，自己当时非常绝望，在被关押的铁笼子里想要自杀，于是用头撞击墙边的暖气片，撞了五六次，最后晕过去。警方将自己带到医院对头部进行简单的缝合之后，依然对自己进行刑讯逼供。自己就这样在凳子上被绑了12天，才被送进看守所。

今年6月1日，记者见到李杰时，她的小臂上仍然能够看到疤痕。李杰解释说，遭到电击以后，自己的小臂等部位皮肤发生了溃烂，当时的创面有拳头那么大。由于李杰的手指也遭受过电击，她的手指关节发生了变形，如今，手指已经无法并拢。

李杰说，不仅仅是自己，原伟东等其他5人都遭到了刑讯逼供。记者采访了已经被释放的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他们均描述了和李杰遭到刑讯逼供手法类似的遭遇。陈瑞武因为忍受不了刑讯逼供曾经试图咬舌自尽，舌头上被缝了7针，至今仍然能够看到伤口。多人的腿部因为受到电击，40多岁就得了静脉曲张。

原伟东和汤凤武在法院庭审期间，也多次表达了自己遭到刑讯逼供。原伟东说，自己虽然遭到了刑讯逼供，但是始终没有做出有罪供述。直到有一次，民警带着自己观看李杰的刑讯逼供的过程，并明确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不招供，他们将继续折磨李杰。自己不愿意李杰受苦，所以做了第一次有罪供述。

和汤凤武、原伟东关在一起的“狱友”王朝、吴贵增等人也在询问笔录中，对两人因刑讯逼供而受伤的情况予以证实。

对于他们遭刑讯逼供的指控，2002年9月，霸州市公安局出具了一份署名为“全体办案人员”的说明。说明称，全体办案人员均无刑讯逼供，程序合法。2014年6月，霸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再次确认了这份声明的结论。原伟东的代理律师吕先生认为，这份说明并不能说明刑讯逼供就不存在。办案人员自己给自己当“裁判员”出具说明，可信度低。

李杰在2003年6月廊坊市中院一审中被认定为包庇罪，称李杰在明知道原伟东2000年的杀人事实后，向公安人员隐瞒事实，称原伟东没有作案时间，对原伟东予以包庇。李杰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同年12月，该案被河北省高院发回重审。2004年6月，在没有增加证据的情况下，廊坊市中院第二次一审改判，认为李杰的包庇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被当庭无罪释放。

受害人张金萍证词系晕倒后记忆从2003年6月廊坊市中院第一次一审判决，到2009年11月河北省中院终审判决，6年间的4次判决都认定，原伟东和汤凤武是造成杨长林一家三死一伤的凶手。在距今最近的河北省高院的判决中，法院认定，原伟东和汤凤武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由于警方已经把包括现场发现的洋镐等证物在内的原始卷宗丢失，廊坊市中院和河北省高院认定原、汤二人犯罪的主要依据是三个人的口供。除了原汤二人，自称在刑讯逼供的条件下做出的有罪供述以外，还有杨长林家唯一幸存的张金萍的证词。

由于原卷宗已丢失，目前前街一号记者能够找到的张金萍的证词，是她于案发19年以后，即2014年在自己家中做的一份询问笔录。笔录中，张金萍回述了家人被害的经过。　　

　　（原伟东姐姐展示原伟东案的时间表）

张金萍说，1995年11月29日下午5点左右，杨长林和两个儿子待在家里，自己出门去附近的饭店给狗要剩饭。她回家时发现门打不开，于是叫自己的大儿子开门。但是，开门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陌生人。他们打开门后就揪住了张金萍的头发，拿着一尺多长，用铁管做的枪的枪托砸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张金萍进屋后发现，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屋里，头上都有血，但是都还活着，杨长林被捆着。他劝说张金萍，让她不要反抗。

张金萍说，在案发前20多天，她家的狗已经中毒发疯，在院子里乱跑。她自己用仙人掌、馒头、醋给狗灌了下去，把狗救了过来。随后几天，有人两次给狗下毒。大儿子杨雪松还拿给她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要药死你家狗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按照张金萍的说法，29日进入自己家的行凶者声称自己就是要药死他们家狗的人，还称要杀死他们全家。随后，行凶者将杨长林和杨雪松带到东屋杀害。张金萍在客厅遭到捆绑和殴打，装死躲过一劫。行凶者以为张金萍死了，又在客厅用菜刀结果了杨山。行凶者随后离开，张金萍挣脱了身上的毛线外衣，顺势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跳墙逃到邻居家报警。

几份判决书中确认的作案过程，与张金萍所述基本一致。结合原、汤二人的供述和尸检报告，法院认定，杨长林和杨山是被洋镐打击致死，杨雪松是被异物堵塞呼吸道致死。两名行凶者带枪却没有使用。张金萍解释说，是因为两人害怕用枪会发出异响。

但是，警方提供的现场勘查笔录中提到，张金萍被行凶者抓住头发拉近屋内时，行凶者说：“让你打狗你不打，今天我们连狗带人一起杀。”说完行凶者就把张金萍打晕。张金萍苏醒后就发现丈夫和儿子都已经死了。吕先生认为，这说明，张金萍叙述的案发过程，是她被打晕后的记忆，不足为信。同时，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被杀害，张金萍还能心思缜密地装死骗过两名行凶者，也不符合情理。在庭审中，原伟东和汤凤武方面数次要求张金萍出庭，但是均遭到拒绝。

另外，虽然张金萍在受伤的情况下报案，但是警方并没有出示当时给张金萍做的验伤报告。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张金萍的受伤部位。只有杨长林的母亲证明，她在天津市环湖医院住院23天，但是没有任何票据留存。吕先生认为，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张金萍是否受伤存疑。

“涉案人”作案动机至今不明原伟东、汤凤武、张金萍均证实，在案发之前，杨家和原、汤二人之间都没有过交集，根本不认识。那么原伟东和汤凤武为什么要杀死张金萍的丈夫和儿子呢？在2005年1月27日，河北省高院开庭审理此案时，河北省检察院出庭的女检察官出具了2001年11月24日讯问姚俊来的笔录，作为证明原、汤接受姚俊来两万元的雇佣费充当杀手的证据。但是，姚俊来作为雇凶杀人的主凶，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对于两人的作案动机，2014年6月，霸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有了新的说法。刑警大队出具的一份说明显示，因为姚俊来等人拒不配合办案人员的调查工作，所以原伟东、汤凤武二人的作案原因无法查清。

前街一号记者了解到，原伟东和汤凤武在看守所期间，张金萍曾经按照程序来指认凶手。张金萍迅速在一群人中准确地指认了原伟东和汤凤武。但是吕先生认为，这样的指认存在程序违法。根据原伟东、汤凤武在法庭上的供述，在指认过程中，他们二人被剃了光头，戴着脚镣等刑具。他们俩是在七八名供指认的人中，唯一具备光头、刑具两个特征的人，这显然对张金萍产生了引导作用。吕先生说，这简直就是在“按图索骥”。

李杰等原伟东的家属称，自己始终不相信原伟东杀人，是因为他在两件命案发生时都在黑龙江老家而不在胜芳，所以不可能杀人。对于2000年的命案，现在已经证明，原伟东在案发当日正在村里缴纳农业税，有标注了缴纳日期的农业税票为证。

对于1995年的命案，有原伟东的朋友王陆证明，案发前他和原伟东、汤凤武等人到满城监狱看望自己的外甥。随后，因为王陆盗烟，汤凤武帮他销赃，三人合计回东北“避风头”。去满城监狱的第二天，三人乘火车回到哈尔滨。原伟东在法庭上供述称，自己在案发日11月29日已经回到黑龙江老家了。自己回东北是因为发现胜芳的生意不好做，打算回家种地。汤凤武在庭审中也供述称，自己当时确实是担心自己销赃香烟的事情败露才商量一起回东北的。

但是，王陆的证词并没有被法院认可。因为霸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在2014年6月出具一份说明显示，霸州市公安局在2014年致电冀中监狱狱政科和太行监狱狱政科，查询1995年会见犯人的记录。他们得到的答复是，由于时间较长，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由于该案的种种疑点，最高院于2013年7月作出指令再审决定书。最高院认为，该案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指令河北省高院进行再审。2014年10月，受河北省高院指派，廊坊市中院开庭重新审理此案。但是，给出最终判决结果的时间却一次次被廊坊中院申请延期。从2015年10月12日开始，一共申请了3次延期三个月作出判决。今年的7月12日，是此次延期的最后期限。原伟东的姐姐说，法院延期的主要原因，是认为此案案情复杂且重大，需要延长审理时间确保结果准确。据她了解，截止记者发稿前，法院没有再次申请延期。对此，廊坊市中院以案件在审理中为由拒绝透露案件的具体细节。

原伟东弟弟为伸冤曾携炸药进入最高院原伟东的姐姐希望，廊坊中院能够尽快做出判决。如果原伟东真的杀人，就判他死刑。如果他没有杀人，就尽快无罪释放。“因为我们家实在拖不起了。”

原伟东姐姐说，原伟东在家里行二，除了她这个姐姐，还有两个弟弟。90年代，就是她带着弟弟们离开黑龙江老家，来到胜芳打工赚钱的。由于胜芳距离北京近，人流量大，所以比在黑龙江能够赚到更多的钱。这么多年为了给原伟东伸冤，原伟东的母亲去世，姐姐离婚，大弟弟被送进监狱，二弟弟精神变得不太正常。

李杰对前街一号记者说，在2013年8月的一次去河北省高院的伸冤过程中，原伟东的母亲带头在河北省高院门口磕头。老人因为长期精神压力巨大，当天早上又没有吃饭，只磕了十几个头之后，她就突发脑出血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不幸的是，老人没有抢救过来，于8月27日去世，年仅56岁。

　　（原伟东的伸冤材料已堆成小山）

李杰说，2015年，原伟东的大弟弟在一次去最高院反映冤情的过程中，情绪比较激动，采取了割腕自杀的行为，幸好被抢救过来，但是左手落下了终身残疾。同年5月18日，他携带自制爆炸物进入最高院。他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目前仍在哈尔滨服刑。原伟东的小弟弟因为亲眼目睹了母亲去世，伸冤期间受到了殴打和辱骂，因此精神显得不太正常。两人今年都已经40多岁，却都无法成家。

原伟东的儿子在他被抓时只有6岁。因为家人长期四处奔走为原伟东伸冤，无暇照顾孩子。原伟东的儿子从小由不识字的姥姥带大。他从小就背负“杀人犯儿子”的骂名，在学校期间饱受歧视，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目前他常年在餐厅当服务员维持生计。

原伟东的姐姐本已远嫁到江苏镇江。原伟东出事后，原伟东的亲属经常到原伟东姐姐家寻求帮助。原伟东姐姐的前夫不堪忍受她娘家人的反复打扰，在原伟东母亲去世之后，和原伟东的姐姐离婚。目前，原伟东的姐姐留在胜芳，照顾已身患膀胱癌、前列腺癌和偏瘫，卧床不起的父亲，等待原伟东的大弟弟出狱。原伟东姐姐说，这一大家子的生活都被原伟东的案子给毁了。她现在只能希望，原伟东的父亲能够活着看到原伟东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