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本出自学生之手的杂志都存在共性:考究的图像配上雕琢过的文本,电子杂志和实体杂志并行,再佐上一点儿独立精神。聚合大家去做杂志的东西并不是金钱,而是一种象牙塔情怀。
图片来源:Blink
3月底,高晓松作词、许巍演唱的歌曲《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在网上热传。很快,一篇名叫《眼前的苟且,就是诗和远方》的宣传文也在微信群里传播起来,介绍的是几个在美国念大学的年轻人做的杂志,名叫《NEBULAR星云》。文章写道: “我们要扎进一条叫做纸媒的不归路了,在今天,还想投身媒体的人,多少都有些偏向理想主义,相信故事的力量,相信人的深度。”。
《NEBULAR星云》的设计看起来自带超现实感,挺酷的。它的主编叫黎子安,联合创始人马汶儿,两人一个在密歇根一个在波士顿,一年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也能数得过来。黎子安用“网友”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以及和整个采编团队的关系。
另一本艺术类杂志《布林客Blink》也基于网友建立。这本封面偶尔散发性冷淡气息的杂志由几位散布在不同国家的在校生策划、设计和编撰。和《NEBULAR星云》一样,《布林客》的视觉呈现和文字质感都看得出被精心雕琢过。
它们都出现在这个大部分年轻人不再看杂志的时代。
十几年前,年轻人还在买《青年文摘》,里面的青春风铃版块讲了不少校园爱情故事,最受情窦初开者们欢迎。那时还没有二次元和智能手机,预算有限又想了解外面世界的学生党们,会在书摊上从《男生女生》、《萌芽》翻阅到《少年博览》、《大学生杂志》。玩游戏和上网聊天还是被视作歪门邪道的,但看杂志算是挨着正途。
但如今,在社交软件Nice发布的《90后生活方式报告》上,人们可以看到新一代年轻人最爱做的事是对着镜子拍照。
纸质杂志生存的土壤也许正在变得干涸吧,但有趣的是,一些年轻人对制作杂志的热情却没有减退,即使《NEBULAR星云》和《布林客》其实都开有微信公众号,但它们都坚持推出实体杂志。
“杂志这个东西是一定要存在的,是需要养的。” 黎子安很坚定,“我们用纸媒的标准要求一切。”
在出国以前,黎子安在深圳读中学,那时候学校出了一份校报,探讨的是教育体制以及领导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这在中学生心里是个挺先锋的事儿,学校一时间出了三个社团分别做日报、中文杂志和英文杂志。
深受纸媒影响的黎子安去到美国后,认识了一票很有想法的朋友,他们开始琢磨着什么是集合大家创意和思想的理想方式,结论是做一本杂志。于是《NEBULAR星云》诞生了,定位90后青年华人,聚焦一切在美华人的生活,从沃顿商学院的中美峰会讲到普通留学生的日常。
数月来,《NEBULAR星云》团队以在朋友圈口口相传和在活动现场派发实体杂志的模式招兵买马和扩展读者,杂志社的“常驻人口”现在已经有58人了。虽然读《NEBULAR星云》的专访文章时,还是常能感受到一些稚嫩的仰望情绪,但直至今日,《NEBULAR星云》已经采访了陈漫、南派三叔、胡海泉等诸多名人,还常有硅谷创业者的特写和中国实事的评论,采编这些内容本身已是个不小的工程。
作为主编,工作状态下的黎子安被团队成员称为魔王,他说他对内容的把控非常严格,“ 有时候写手不在我手下磨一个月,我们是不会让他出来见客的。”
而马汶儿则负责公关活动及市场拓展,从拉采访到谈合作。为了搞定理想的采访对象,马汶儿建立了一套NEBULAR采访的标准公关流程,首先内容和创意部会做选题会,选好专题和理想的嘉宾范畴,之后发出邀请函和问题,沟通并确认。“嘉宾确认了采访之后,我们的采访确认函便会发出,采访结束后24小时内发送感谢函。”马汶儿说。
马汶儿还学会了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推销”NEBULAR。在一次麻省理工的创业活动里,团队希望能够专访胡海泉,但是主办方并不能提供专访给任何一个合作媒体。马汶儿通过朋友要到了胡海泉的微信号,给他依次发了4条添加好友的信息:第一条是“我是北美新媒体NEBULAR创始人马汶儿”,第二是“本次创业活动战略新媒体合作伙伴”,第三是“我们真诚代表波士顿留学生及青年华人想跟您做个专访”,第四是“期待您的回应”。
第二天,胡海泉在匆忙赶完活动的行程后,接受了《NEBULAR》的独家专访。马汶儿说:“将心比心,我觉得只要是我们的诚意和心意到位了,并且坚持到底,受访的嘉宾也是能够感觉到的。曾经有一位业界前辈对我说过,之所以愿为我们多停留一段时间给予意见,就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当年她自己的影子。798 的王彦伶先生也曾在我们的访谈中说,’多给你们年轻人一点时间,是值得的’。”
兴许是万事开头难,这股认真劲儿,《布林客》也体会过。一开始,定位更小众的《布林客》其实想主做电子杂志,但为了和艺术类公众号差异化、且考虑到小型微信公众号的打开率其实并不高,主编苏也也坚持用纸媒的视觉效果要求自己,艺术品对视觉的依赖程度很高,呈现在杂志上就是图文各一半。
这需要一位对文字和视觉都敏感的领导者,而本科念中文、研究生又转为视觉艺术专业的苏也是个合适人选。她每期都为杂志制定一个主题,然后分派给写手,每期出10篇稿件。除此以外,她还要忙着自己写稿、编辑,以及和设计师一起负责从一堆原创的油画等作品中选定杂志封面,选择的标准是“我们都向往的布林客风格”。
这些工作对由学生自制的新杂志们来说并不容易,成员们要在课业之外兼顾杂志的运转,熬夜早就是家常便饭。但还是有一些东西吸引并督促他们不要松懈,苏也说她有意把《布林客》发展成独立出版物,而黎子安则相信,在自媒体横生的今天,《NEBULAR星云》会依靠品牌精神和好内容从而变成一种群体信仰。
不过,这两本杂志目前都还生长在非盈利的土壤里。无论是写手还是创始人,都没有钱拿。
苏也也想过是什么让大家无偿聚在一起,《布林客》的核心团队从最开始的8个人到现在有20个人。截至5月,出了14期的《布林客》已经运营两年,基本上还是苏也一个人承包整个支出,没有广告和投资,所有的作者、设计师都没有稿酬。仅有的两项支出是苏也为《布林客》的网站花35美元买的域名和每月9.9美元的服务器费。
“ 也许一开始,我就是想吸引跟我一样的人,然后大家认识、交流和互补。慢慢做起来之后,有许多学艺术的学生和职业青年艺术家都联系到我其实他们非常需要平台发表作品。”苏也说。每当一期杂志做好,她就会自费印上30本,寄给作者或给自己保存,作为主编表达回馈的方式。
而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杂志也像是一块象牙塔外的试验田。“ 你没有给到人家物质上的帮助,所以就总想着能给大家一些更重要的东西。”黎子安有时候也会感到过意不去,“中文媒体在美国很少,让大家有机会用母语表达情感的机会也不非常少,大家都渴望有一个锻炼的机会,可以在这个平台上不断地学习,还能收到大众的反馈,进步速度会非常快。”
不过也正因为聚合大家的东西并不是金钱,而是在走出校门前还能保护的某个“自我“。这种基于共同兴趣的组织有些松散,黎子安依然担心,非盈利会让时间一久,成员就不再愿意跟着你做下去。
究竟梦想能撑多久?
在这个问题上,苏也显得没那么乐观,“ 我们终究是还没有步入社会的人,有点理想化、有点纯粹、有点闲。”
在学生时代拥有杂志梦的人不少。在北京,有一群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高中生也已经做出了质量上乘的校园刊物,名叫《附中人Further》。翻开杂志内页,好品味的排版、图像和色彩搭配都不输给市面上的成熟出版物。他们还制作视频,来辅助新一期杂志的宣传,手法可谓老道。
据了解,为了写一篇学校舞蹈团的特写,这些高中生跟访了三个半月,整理了二十万字的采访录音,以及在另一篇《霾困附中时》的文章中,记者用一所学校的视角切入讲出了满心的忧国忧民。
但是学生们都有毕业的一天,《附中Further》的编辑团队每年都要经过一次重新洗牌。
苏也回忆起来,团队中的一些朋友刚开始加入杂志的时候还是学生,那个时候就很能写也积极参与讨论,但等到后来回国上班了,每天都很累,就常说没时间甚至也不太关系杂志的事了。
这让苏也开始考虑未来,她关注起国内的艺术圈动向,比如活跃子在北京798和宋庄的艺术家们。她想,如果能把《布林客》的品牌转型为一个杂志、展览、见面会等一体化的集合就好了,只可惜人在美国,团队也不固定,现在做起来并不容易。
在此之前,苏也还得要撑下去,“ 首先要把布林客的品牌做起来。” 为了学习,苏也在豆瓣上关注了一个做独立出版的小站,名叫Dreamer(梦想家),Dreamer发行艺术家手册也出周边设计,它在中国提前实践着苏也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