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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毒的芭蕾

舞蹈明星乔治娜·帕兹科金在其自传《燕式跳水》中一针见血地刺穿了芭蕾舞的现实,当中既有完美主义的天才和严谨,也有霸凌与虐待。

 |  Bidisha
2008年3月,乔治娜·帕兹科金在纽约城市芭蕾舞团表演《西区故事组曲》 。图片来源:Tristram Kenton/The Guardian

2008年3月,乔治娜·帕兹科金在纽约城市芭蕾舞团表演《西区故事组曲》 。图片来源:Tristram Kenton/The Guardian

出身于中美洲的乔治娜·帕兹科金(Georgina Pazcoguin)幼时便痴迷于芭蕾舞,因其天赋过人,年仅14岁就获得了位于纽约的美国芭蕾舞学院的奖学金。后来她进入了著名的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目前是一位明星级的独舞演员。《燕式跳水》(Swan Dive)是她成年后的回忆录,讲述了芭蕾舞世界的种种现实,读来震撼人心,甚至多有令人作呕之处——坦白讲,让人欲罢不能。

以纯粹的文学眼光看,《燕式跳水》缺乏整体性。它想要表现出强硬与冷峻,实际上却显得幼稚而粗鲁。书里的第一句话是“肾上腺素这种药太他妈爽了”;升职的时候她(指帕兹科金)又想,“等等,我是独舞演员?他娘的居然是独舞演员?……我这个该死的独舞演员就要在这个舞台上大放光芒了”;她害怕在“万恶的感恩节后一天”穿着轻薄的服装表演。她声称自己“有能力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将魅力唤醒。如果有机会展示一下我的才思,那就更好了”。然而,她对自己的训练与职业生涯的描述却充满了恐惧、嫉妒、自我意识以及对其他芭蕾舞演员的不信任。

话说回来,古怪的吹嘘和离题的断言也无损于《燕式跳水》想要传达的信息:芭蕾舞世界本身已经烂透了,无论其杰作有多么华美。该书的核心章节极具吸引力,带领读者深入到一个非常不愉快的体系当中。帕兹科金表现出了一个成功的舞者所需要的动力、竞争决心、奋斗精神和专一。 但她和她的同行也不得不在侵犯、物化和剥削业已成为日常的环境当中勉力生存。 

早些时候,她被叫去参加一场会议,并在会上得知她因为大腿太胖而不再适于呆在公司。这种“肥胖谈话(fat talk,指女性之间以抱怨身材不好为话题的闲聊,尽管聊天者本身一般都不算胖——译注)”本身就属于一种花招:“你在这种谈话之后将会采取何种行动,乃是对忠诚度的测试。你有多想干这份工作?你愿意为它付出多大牺牲?”她拜访了一位“医生”,这位医生给她开具的“处方”是每天将饮食限制在720大卡。后来,一位芭蕾舞大师还用这种话来鼓励他的舞者:“春天来了!它真是太美了! 想想看……四处都是穿着背心和短裙、短裤的女人……现在被强奸的女人越来越少,真是让人费解。”

《燕式跳水》

近年来,纽约城市芭蕾舞团屡屡成为舆论焦点,前艺术总监彼得·马丁斯 (Peter Martins)面临性骚扰和虐待指控并接受了调查,舞者蔡斯·芬莱 (Chase Finlay)因与同事阿马尔·拉马萨尔(Amar Ramasar)、扎卡利·卡塔扎罗(Zachary Catazaro)等人分享了其舞者女友的露骨照片和视频而辞职。男人们洋洋得意地交换着这些“乐子”。拉马萨尔和卡塔扎罗先是被解雇,而后又复了职。帕兹科金曾与拉马萨尔共事,她回忆称此人“曾在公司课堂上靠得很近地跟我打招呼,并低声说‘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胸口,全神贯注,然后——多令人意外啊——一把捏住我的乳头”。(拉马萨尔否认了帕兹科金对他的指控。) 

帕兹科金以一种纯然的沮丧与阴暗的眼光回忆了这些事情。“那一刻我还能追索些什么?向彼得抱怨阿玛尔?哈!这就好比向撒旦抱怨他的兄弟哈迪斯。他们都代表着同样的问题。他们是父权制环境中的统治者。”(马丁斯否认了他所受的指控,芭蕾舞团的调查也没有发现相关的证据。)

她巧妙地刻画出了在会议上遭受恶棍欺凌时的毛骨悚然感,以及侵犯者羞辱她时那种时间变慢的感觉。她将自己的经历与几个世纪以来的西方芭蕾舞传统联系在一起,男性管理者主宰着女性舞者的职业生涯,她们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

帕兹科金还颇为传神地描绘了运动带来的欣快感、数小时练习带来的痛苦以及音乐、舞蹈与服装的最佳契合点。她也能以三言两语洞察到编舞、舞台和表演的精髓,以及捕捉在一部杰作中翩翩起舞的感觉(在休息时间里跑下舞台,从翅膀上的大盒子里倒出止痛药)。

《燕式跳水》一针见血地刺穿了芭蕾舞的现实,当中既有完美主义的天才和严谨,也有霸凌与虐待。帕兹科金传达的信息之所以如此令人难以忘怀,恰恰在于它揭露出:在某些人眼里,剥削和侵犯似乎是女舞者为表演人类迄今为止的最伟大舞蹈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本文作者Bidisha是一位评论家、记者,她也是BBC、Channel 4以及天空新闻等频道的节目主播。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