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四分之一世纪里，地方记者经历了时代剧变，早已每况愈下，风光不再。他们曾经强大、举足轻重、人才济济，如今影响力衰退，社会地位大不如前，从业者纷纷逃离。此外，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变化。

“本世纪初，人们认为记者卑劣无耻、不值得信赖，现在回顾起来，那却是一个黄金时代。今天的世界似乎变得更加愤世嫉俗。地方报纸的记者远离任何权力机构，人们却指责他们说谎、存在政治偏见。”前地方记者罗杰·莱托利斯（Roger Lytollis）在新书《如男子烤焦松饼般惊恐：地方记者消失的世界》中写道，该书书名（Panic As Man Burns Crumpets）来自《斯坦斯周报》的一个著名标题。

莱托利斯自1995年起便为《坎伯兰新闻周刊》和《每日新闻与明星》工作，这两份报纸都是由位于英国卡莱尔的CN集团出版的，CN集团是一家家族公司，后来被美国出版巨头Newsquest收购。莱托利斯颇有写作天赋，又不缺毅力和运气，他做了许多年轻人渴望做的事，并找到了一份专栏作家的工作，不断摸索尝试。任何幻想自己成为记者、但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的人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共鸣。

刚踏入新闻界时，莱托利斯年方25岁左右，他在第一篇专栏中坦率表示，自己缺乏与异性交往的技巧。他的家人读到了这篇自曝文章，而他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他在书中写道：“我原以为，我的家人应该不会去读这种东西。难怪奶奶得知我还不会做爱时都惊呆了。”他转而从事特写报道，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几分天赋，尽管最初他觉得很难鼓起勇气与人交谈。他在一场喧闹的夜总会活动上采访过凯蒂·普莱斯（Katie Price），也调查过2015年风暴德斯蒙德后的洪灾给当地家庭和企业造成的影响。

人们以为记者都是自大而可笑的自吹自擂者，莱托利斯打破了这一成见，他坦承自己患有严重的社交焦虑症，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难以说出。新闻工作折磨着他，同时也拯救了他。他热爱讲述各种人的故事，很快在卡莱尔市声名鹊起。

莱托利斯以简练的笔触，谦逊而诚实地写下了他从采访对象身上得到的领悟，不管对方是名人，还是可怕罪行的受害者。比如出租车司机达伦·雷瓦卡斯尔（Darren Rewcastle）的家人，莱托利斯笔下流露出的沉痛之情都让人印象深刻。2010年的一天，德里克·伯德（Derrick Bird）在坎布里亚郡西部射杀了包括达伦在内的12人，打伤11人。莱托利斯不是一线记者，当天没有被派往现场，但他随后采访了袭击遇难者悲痛的家属。

“我曾无比渴望遇到这样一个新闻大事件，好让自己施展讲故事的才华，”莱托利斯写道，“可是，当我看到它给一些人带来很大打击，之前的想法就消失了。对他们来说，从中面对的是比职业前途严酷得多的事情。”

他还写到社交媒体巨头给地方报纸造成的破坏，并剖析了拥有这些报纸的公司如何获得巨额利润，当地方报业走向衰落，这些公司辞退记者以便为股东支付额外的红利。

2018年，坎布里亚郡Newsquest媒体集团的记者们罢工一天，反对冻薪，这是他们自1980年代以来的首次罢工。多年来，记者们的工资不断下降，工作时间越来越长，一些最优秀的记者陆续辞职。英国记者协会发动各分会举办了一次募捐，设法为每位罢工者提供50英镑，补偿一天的工资损失。后来有消息证实，当年Newsquest的税前利润为1.08亿英镑，并向其首席执行官亨利·福雷·沃克支付了超过50万英镑的报酬。

与此同时，地方报纸的数量不断减少，其重要性也日益下降。过去，很多地方的民众常常借助报纸来讨论问题、争取自己的权利、追究官员和政客的责任、举行集体庆祝或哀悼，或只是把读报当成纯粹的消遣。地方报业的衰落给这些地方留下了巨大的空白，而这不是社交媒体或低俗的聚合新闻网所能填补的，它们已不再关注地方时事。

其实这本书讲的不是莱托利斯自己。他不是调查记者，从未致力于曝光某个事件，或研究它是否影响高层。这不是一个克服重重困难、取得非凡成就的杰出人物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你热爱你所从事的，做得也很出色，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你面前像慢镜头一样渐渐崩塌。

这本书还探讨了过去25年里，新闻业看似在“进步”，实则遭受种种倒退，以及这对于那些身为该系统一部分的人和不能再依赖它的社区会有何影响。

（翻译：刘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