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家们利用标点符号来质疑忏悔的合法性，批评为私刑所做的辩解，强调人们低估了黑人所擅长的技能与知识的价值。
善用句法、大写和标点符号可以颠覆主流媒体叙事。图片来源：Klaus Vedfelt/DigitalVision via Getty Images
使用标点符号和大写字母来表达抗议，并不完全意味着激进主义。但在关于种族正义的议题上，标点符号确实可以承载很大的力量。
在2020年的“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中，主流媒体机构在提到黑人时，也在挣扎是否要将“black”的首字母大写。当然，那个时候，写成“Black”已经是活动家圈子里的普遍做法。最终，美联社、《纽约时报》《今日美国》等许多媒体都宣布，他们也将大写第一个字母。
推动“black”的首字母大写是黑人作家和活动家最新谋求的一条道路，利用写作中平平无奇的元素回击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
正如我在最近出版的《种族隔离网络：非裔美国人的期刊文化》（Jim Crow Networks: African American Periodical Cultures）一书中所讨论的，出现在媒体上的黑人运动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包括一些相对微妙的形式。
看似不重要的写作元素，长期以来一直都被当作黑人运动的工具。就像最近推动 “black”大写一样，活动家们也利用了标点符号来质疑忏悔的合法性，批评为私刑所做的辩解，强调人们低估了黑人所擅长的技能与知识的价值。
标点符号是在公元前3世纪发展起来的，用于直观地分隔句子、方便理解。但标点符号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厘清语义，它还可以扩展、反驳和玩弄意义。
用感叹号和省略号来结束同一个句子，也会传达出不同的意思；或者改换标点的意图，构成全新的表情符号，也可以用来表示讽刺、增加语言的趣味性和感情色彩。
对于寻求颠覆主流叙事的活动家来说，这样的标点符号就成为了有力的工具。
推动首字母大写的情况其实以前也发生过。20世纪20年代，当时很有影响力的黑人知识分子W.E.B. 杜波伊斯给《纽约时报》和《大英百科全书》去函，主张“negro”一词的第一个字母应该大写。
十年后，一位名叫罗伯特·尼克松的年轻人被判定犯有谋杀罪。为了对抗白人媒体的种族主义，黑人媒体在报道此案件时使用了引号。
1938年，白人所有的《芝加哥论坛报》对此案件的报道臭名远扬，他们将尼克松描述成一种“动物”，其“身体特征表明还处在物种进化的早期阶段”。理查德·赖特1940年出版的小说《土生子》中的主人公比格·托马斯就以尼克松为原型。
然而，该市颇具影响力的黑人报纸《芝加哥卫报》对此案的报道截然不同，报道中指出尼克松声称他认罪是因为警察逼供。在1938年的一篇文章中，《芝加哥卫报》还加上了一个小标题，写着“尼克松又翻供了他的‘供词’”。
这些简单的引号标志着对供词合法性的怀疑，也在教导报纸读者要对所谓的法律事实保持怀疑。
正如社会学家玛丽·帕蒂略在《街区里的黑人》（Black on the Block）一书中提到的，《芝加哥卫报》有策略地使用了引号，使得读者对尼克松是杀人犯这一官方说法产生了怀疑。通过这样的表达，报纸强调了黑人在媒体、警察和法院系统各方受到的不平等对待。
同样，黑人活动家也用过问号来批评种族隔离时代事件的主流叙述。
反私刑活动家艾达·B·威尔斯在1892年的一本小册子《南方恐怖：各个阶段的种族隔离法》（Southern Horrors: Lynch Law in All Its Phases）中，四次在括号里标出了问号，质疑那些对据称是由美国黑人犯下的罪行的描述。
例如，她写道：“南方的仇恨和偏见是如此之大，他们于10月7日在南卡罗来纳州的哥伦比亚合法地（？）吊死了可怜的13岁小姑娘米尔德雷·布朗，因为有旁证指向她可能毒死了一个白人婴儿。”
她还引用了她早先的一篇报纸社论，她在其中讨论了对八个黑人男子的私刑，每个案件都是“公民闯入（？）监狱，找到他们要对付的人”。问号使读者对这种“闯入”产生怀疑，暗示行凶者实际上是在执法部门的帮助和教唆下杀了这些人。
这些简单的问号巧妙地击垮了当时的法律体系——把谋杀一个小姑娘和八位男子作为正义之举的体系。威尔斯不仅控诉了法律制度，还控诉了白人媒体，后者往往是种族暴力的帮凶。
作家、编辑、活动家保琳·E·霍普金斯在她早期的非洲未来主义小说《血脉相通》（Of One Blood） 中也同样使用了括号内的问号。
这部小说描述了一次豹子的袭击、一座失落的非洲城市还有一个幽灵，于1902-1903年间在《美国有色人种杂志》上连载。主人公是一位黑人医生，有一次救活了一名病人，但人们对这场奇迹的反应却显得格外矛盾：
“下个月的科学杂志将会出现当下或精彩或惊奇（？）的起死回生著名案例。”
就像威尔斯用问号来否定官方对私刑的描述一样，霍普金斯用问号来击垮科学机构，所谓的权威期刊对这样的医学奇迹竟然是惊愕与不相信的反应。对霍普金斯来说，问号的作用是要求人们尊重黑人的专业与知识。
标点符号行动主义可以成为线下运动的一个重要补充。它彰显了语言改变世界的能力，也暴露了语言在维持权力结构的过程中一直在默默地发挥着作用。
当然，标点符号——乃至整个语言系统，通常都被用在不那么激进的地方。但是，20世纪初黑人作家、活动家和记者的这些例子都指向了标点符号的无限可能性，标点符号也可以指引我们质疑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走向另一种未来。
本文作者Eurie Dahn是圣罗斯学院英语副教授。
（翻译：都述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