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思想界』,我们关注一条差评与一封举报信引发的豆瓣“一星运动”。
来源:视觉中国
『思想界』栏目是界面文化每周一推送的固定栏目,我们会选择上一周被热议的1至2个文化/思想话题,为大家展现聚焦于此的种种争论与观点冲突。本周『思想界』,我们关注一条差评与一封举报信引发的豆瓣“一星运动”。
最近,乌拉圭作家马里奥·贝内德蒂的长篇小说中译本《休战》在豆瓣引发了一场混战,从写信举报、校方介入,到“一星运动”,起因仅仅是一条差评。
“机翻痕迹严重,糟蹋了作者的作品,还是老话,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某高校研一的一位在读学生在《休战》的豆瓣短评中表达了自己对此书翻译质量的不满,很快,《休战》的译者韩烨在这条评论下回复了她,表示自己愿意虚心接受指正,反思改进自己的不足,但“机翻”的指责涉及职业道德问题,“近乎人身攻击”,否定了自己的工作,让人感到“糟心”。豆瓣用户日益斋整理在《一封举报信引发的豆瓣“一星运动”》一文中整理了事件的经过,从附录的截图中可以看到,双方观点态度不同,但留言往来克制礼貌,属于正常的交流。然而,一封举报信让情况急转直下。
一名网友得知高晗的就读情况后,向该校的老师发送了电子举报信,称高晗“持续攻击译者的行为”在互联网和翻译界造成了“负面影响”,建议学校应当“主动介入、调查清楚”,这样既能挽救学校的学术形象,又能挽救一个“失足学生”。随后,高晗在豆瓣上发表了一则“致歉声明”,删除短评,并向韩烨与出版社道歉。此前,汪天艾等翻译界人士曾为韩烨鸣过不平,声明发出后,许多网友认为可能是韩烨、汪天艾等人与出版方通过学校向高晗施压,迫使她道歉,于是自发地在《休战》的条目下掀起了“一星运动”,谴责权力的介入和威压。
从李继宏自称“翻译天才”,到冯唐翻译《飞鸟集》,豆瓣读书有过不少次“一星运动”。公众号“看理想”刊发的《豆瓣“一星运动”,天然正义还是以暴制暴?》一文指出,与影视作品的一星和五星混战不同,豆瓣读书的“一星运动”往往寄托着用户对出品方抗议的某种情绪,虚假宣传与弱势者所受的不公待遇时常会激起用户的愤怒与共情,并通过一星差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抵制。正如“看理想”的文章所言,当个体用户看到评分自由受干扰时,便会形成“自发的反抗”。
有网友评论道:“一个豆瓣评论,动辄诉诸权力来解决,这也算是‘特色’了。”引发愤怒的不光是权力的介入,更是举报这一手法。公众号“勿以类聚”在文章《豆瓣也在变成仇恨陷阱吗》中辨析了作为公民权利的举报和干涉公民权利的举报:前者监督的对象是公权力以及触犯法律的行为,后者实则借助权力侵蚀私人领域,属于“告密”。高晗评价“机翻痕迹严重”,是一句个人评价,不存在对社会的危害,借举报的方式让她删除评论,既有悖于公民的言论自由,又破坏了大家对豆瓣社区的信任感。
人们天然地对告密感到恐惧,因为告密者就潜藏于人海之中,而他们每每得到权力的回应,我们无法得知在什么时候,什么人会出于什么动机举报自己的哪一条言论,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告密式的举报会影响一个人的学习、工作、生活以及对他人的信任感,当举报成为当今互联网的常态时,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情绪和环境的裹挟下成为下一个告密者。
“一星运动”起于对权力和告密的反抗,但似乎又不可避免地失控,滑向了另一种暴力。《休战》一书的评分从9.3分跌至3.6分,豆瓣最后在一星攻势下关闭了评分功能,韩烨、汪天艾因表态和举报者无关而被网暴,她们的其他翻译作品也遭到一星抵制,举报者致歉后依旧受到谩骂,许多相关从业者被迫割席站队,翻译界与读者成了水火不容的对立群体。在一星抗议者中,甚至还有人给汪天艾的导师范晔写邮件,或通过微博留言进行骚扰,这样的行为与向校方举报高晗又有何异呢?
“一星运动”的抗议对象从举报变为了某几个具体的人。在这里,权力被简化为某个职位,甚至某个人物,而非某种关系,或者福柯所说的治理术。人们常常会以群众的情绪化来解释此类暴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情绪以及它的根源是虚假的。“看理想”的文章作者认为,评分抗议走向网络暴力宣泄,是因为我们只有一个豆瓣,一种“好-坏”评价机制,没有更多元、开放的评价系统。五星制的打分虽然有些机械,但要说豆瓣评价系统过于单一似乎又不足为证,毕竟除了评分以外,用户还可以在短评、长评区发表自己的看法,欧美流行的影音评分平台虽然不止一个,也没能阻止如火如荼的“抵制文化”。比评分系统更单一粗暴的,是假借大义、诉诸公权讨伐异己的思维方式。
《一封举报信引发的豆瓣“一星运动”》
https://mp.weixin.qq.com/s/6Cf8ErJU2fZ2cRQMtZL-QQ
《豆瓣也在变成仇恨陷阱吗》
https://mp.weixin.qq.com/s/P9fBovQYN3N6H_rNTJhBtw
《豆瓣“一星运动”,天然正义还是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