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成年子女与父母同住了,这一定是坏事吗?

“家里蹲”并不是什么新的或不正常的现象。

 |  Jeffrey Arnett
图片来源:FG Trade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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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尤研究中心日前发布调查结果,称18-29岁的美国人与父母同住的比例在新冠流行期间有所上升时,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某些新闻头条的夸张说法,譬如这一比例已达到大萧条以来的顶峰。

从我(指本文作者、克拉克大学心理系高级研究学者Jeffrey Arnett)的视角看,真实的故事与你的想象相比并不那么耸人听闻,它比新闻里那些只言片语的概括要有趣得多。

30年来,我一直在研究18-29岁的人群,我称这一年龄群体为“新晋成年人(emerging adults)”,以便形容其居间状态:这群人已经不是青少年了,但还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成年人。哪怕在30年前,成年人身份——其典型标志是稳定的工作、长期的伴侣关系及财务上的独立——的确立也比历史上来得要晚。

是的,现在有许多新晋成年人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这是某个更广泛、更长期的趋势的一部分,且相应的比例在新冠来袭后的涨幅也不算大。进一步看,把一个大孩子放在家里,好像对你和对他们都没什么害处。事实上,直到最近这都是成年人的典型生活方式,与历史上是一脉相承的。即便放到现在,这也是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区的常见实践。

把一个大孩子放在家里,好像对你和对他们都没什么害处。事实上,直到最近这都是成年人的典型生活方式,与历史上是一脉相承的。图片来源:Markus Spiske

“家里蹲”并非不正常现象

通过研究联邦政府每月一度《当前人口调查》的数据,皮尤中心发现,18-29岁的人群中有52%目前与父母同住,较今年2月的47%有所增加。最大的增幅发生在年纪较轻的新晋成年人(18-24岁)中,原因主要在于学校停课返家或失去工作。

虽然52%这个比例是一个世纪以来的最高峰,但它其实是由1960年的29%缓慢上涨而来。上涨的主要原因是经济从制造业向信息与技术转型,越来越多青年人在20岁之后继续接受教育。当他们被招进学校时,绝大多数都挣不到足以维系独立生活的钱。

在1900年以前的美国,青年人25岁左右成婚前一直住在家里,是相当常见的现象,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他们通常十来岁就去工作了,当时一个孩子能上高中都还是很稀有的事,家庭也仰赖于他们的额外收入。对年轻女性来说,贞操是特别受重视的,婚前不好好呆在家里是一桩丑事,只有居家才能把她们和青年男性分隔开。

如今,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新晋成年人在家里住到临近30岁仍是稀松平常的。在某些集体主义大于个人主义的国家,如意大利、日本和墨西哥,大多数父母都认为新晋成年人在结婚前还是呆在家里为好。事实上,就算结了婚以后,年轻男性把妻子带到父母的房屋里居住,也是非常通行的文化传统。

现代退休金体系在大约一个世纪以前兴起后,年迈的父母难以自理,需要成年子女及侄孙辈协助其晚年的照料工作。但前述的传统依旧顽强地存在于多个国家,包括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印度和中国。

在个人主义盛行的今日美国,我们一般会期望孩子在18岁或19岁就搬走,使其学会独立和自足。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会担心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你将会想念孩子们

我研究新晋成年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皮尤中心的报告发布后,我还做过许多电视、电台和书面的访谈。人们的预设似乎总是高度一致的:这难道不可怕吗?

因疫情而辍学或失业当然是可怕的,我完全同意,但新晋成年人与父母同住并不可怕。与家庭生活里的大多数其它情形类似,这是一把双刃剑:它在某些方面会带来痛苦,但在另一些方面也不乏收益。

疫情爆发前,我曾主持过一项针对18-29岁人群的全国性调查,其中76%的人表示,相较于青少年时代,他们现在和父母相处得更融洽了,但也有绝对多数的人(74%)认为,“我更想独立于父母生活,哪怕这意味着沉重的开支负担。”

父母一方也表达了类似的两难。在另一项我主持的全国性调查里,孩子住在家里、年龄在18-29岁的父母里有61%对这一生活安排“总体满意”,还有大致相同比例的父母认为,一家人住在一起令大家在情感上更亲密,和孩子也发展出了伙伴关系。另一方面,有40%的父母认为孩子住在家里会更让他们担心,有25%的父母称孩子在家里会导致更多的冲突以及让日常生活更加不安宁。

有40%的父母认为孩子住在家里会更让他们担心,有25%的父母称孩子在家里会导致更多的冲突以及让日常生活更加不安宁。图片来源:Mike Scheid/Unsplash

大部分父母乐于把新晋成年人阶段的孩子留在身边,当最小的孩子满20岁以后,他们也巴不得孩子能赶快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父母也有一些因故而推迟了许久的计划——旅行、尝试新的业余爱好、退休或是换工作。

已经结婚的人则通常会把这一新阶段视作重新认识伴侣的契机——或当成一段用来确认其婚姻是否正常运转的反思期。离婚或鳏寡者在这段时间则可以自由地邀请客人来过夜,不用担心第二天早上如何在餐桌前应付孩子的审视。

我和夫人琳恩就有亲身经验,一对20岁的龙凤胎都在家里,3月大学关门后他们就回了家,全美国几百万学生都有相似的经历。我承认,我们夫妻俩在儿女回家以前十分享受二人世界,但孩子的不期而归也还是一件好事,两个人不仅十分有爱,还善于在餐桌上活跃气氛。

秋季学期开始后,女儿帕里斯依旧在家里通过Zoom上网课,儿子迈尔斯则返校了。我们与帕里斯度过了数个月的美好时光。她很幽默,做得一手美味的韩式豆腐拌饭。而我们也都明白,这样的生活不可能永远继续下去。

在这段非常时期,我们所有人都增添了一些值得铭记的回忆,特别是父母和新晋成年人再次住在一起的经历。它不会持续太久。

你可以认为这一始料未及的变化是可怕的,是一种巨大的痛苦与日常压力。你也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新的契机,有助于成年后的子女与父母增进了解,毕竟下一次子女的离家出航就是一趟永远不会回归的旅程了。

本文作者Jeffrey Arnett是克拉克大学心理系高级研究学者。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