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比斯蒂芬·金更擅长书写超能孩子？当代还有谁比他掌握更多的出版内幕？斯蒂芬·金在Hard Case Crime出版的第三部作品《后来》（Later）将这两种内容糅合进了一部短篇小说，给读者带来冲击。

杰米是个能看到死人的小孩，他的单亲妈妈是个文学经纪人，她在工作中罔顾文学伦理，不择手段只为家里能一直吃得上面包。你可能会紧张地以为这又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第六感》故事，讲述着爱与恐惧，但我们的主人公杰米早已对1999年M·奈特·沙马兰拍摄的同名电影烂熟于心。更重要的是，斯蒂芬·金似乎意识到了，《第六感》基本可以算作一个超级英雄的诞生故事：一个孩子发现了自己的超能力，环顾四周，然后试图让世界变得更好。

《后来》不是这个玩法。

杰米从头到尾都在提醒我们：“这是一个恐怖故事。”而恐怖故事并不是要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而是要试图活着出去，从黑暗中尽可能多地偷回你的灵魂碎片。杰米很快就发现，试图让周围的人相信他能看到死人，就是在邀请他们利用这种能力——有一个疯狂的炸弹客在威胁着这个城市，有一份丢失的手稿，有一些只有死人才知道的财富——这些正是斯蒂芬·金的擅长之处。他只要勾勒出故事的背景和情境，故事就会在你的脑海中自动延伸出来，不是吗？

比如一个挣扎着的酒鬼，有暴力倾向，他签下一纸合同，去了一个偏远的雪地酒店做冬季看护。读者只要扫过《闪灵》的封底一眼，就已经置身于那个宏伟空旷的酒店之中了。或者，像《死亡地带》里那样，脑部受伤让角色拥有了预知能力。甚至不需要敲碎脊柱，你就已经可以提前料想到等待那个角色的纠结处境。更重要的是，你会想，如果你有这种能力会怎么做？

这就是斯蒂芬·金的特殊能力。我们光是听到设定，就已经沉浸其中。

《死亡地带》中的特殊能力是由触觉触发的，《后来》中的逝者也同样被一套小规则所“束缚”——这都是些常识性的规则，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故事的推动者。不过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读者也会从中看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滴答作响的时钟、情感的揭示，还有典型的斯蒂芬·金套路——你还没有意识到有东西一直在你身后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把手搭在你肩膀上了。

斯蒂芬·金在《后来》中的文笔一如既往地干净、直接、传神。短小精悍的章节很快就能读完，犯罪驱动着情节的推进，涉及了枪支、毒品、炸弹和绑架，但更重要的是，有些台词简直让人窒息。满身的鸡皮疙瘩像是皮肤上长着“鹅卵石”；杰米面前的死人“就像一根烧焦的木头，里面还有火”。但通过这个小孩的想法、声音和生活来讲述故事，是斯蒂芬·金特别擅长的地方。

回忆录《天生就会跑》提到了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说的一段话：如果你要成为一个音乐家，吉他演奏和声乐能力是很重要的，但比这两者更重要的是真实性。

后视镜里的斯蒂芬·金已经70岁了，他无比希望能把时间拨回到五十多年前，作为当代最著名的小说家，他在创作《后来》时，还能以真实的方式来叙述吗？是的，他能。

书中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我现在知道的更多，但我相信的更少。”或者是，“我们变了，也没变。我无法解释，这是个谜。”这是杰米在他20岁出头的时候，回顾他的少年经历所说的话——这段经历是《后来》这本书的核心。

在小说的结尾处，杰米已经长大了，但就像作者本人一样，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是谁。读完这本书也许只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故事带来的后劲会你难以放下。下一次，当你看到一只狗对着长椅看了两眼，或者看到一个婴儿在无缘无故地哭泣，这本小说就会在你身后，它的手搭在你肩膀上，在你耳边低语，你可能会有点畏惧，然后报以微笑，因为你正在一个叙事大师手中。

本文作者Stephen Graham Jones系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教授，著有多部小说和故事集，如新作《唯一的印第安好人》（The Only Good Indians）。

（翻译：都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