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  · 安徽

老酒背后,你所不知道的“阜阳帮”

因缘际会,乡土生聚。阜阳人们以老酒而富,老酒以阜阳人而勃。

 |  中国微酒

文|中国微酒 张强

编辑|吴弩

位于安徽西北的阜阳,在老酒圈子里鼎鼎有名。

在这里,有6万多名从事老酒生意的人,业务涵盖收购、品鉴、收藏各个环节。据说,每十个做老酒的人里,就有六个阜阳人!

他们,被称为“阜阳帮”。

这篇文章,讲述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编者按:出于尊重受访者意愿的原因,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

源起收破烂

全国老酒在阜阳,阜阳老酒在王店。

位于阜阳颍州区的王店镇,是“阜阳帮”的源头。据笔者了解,目前,王店镇的老酒回收业务日交易额超过五百万元,年交易额近20亿元。

王店人外出做老酒,最早可追溯到上个世纪90年代。原因很简单:穷。

刘虎对那时的贫穷有着深刻的记忆:全家九口人,靠着几亩土地糊口。

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刘虎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就会外出劳作,早餐永远只有酱豆和红薯馍。这几乎是大多数王店人的生存状态——人多地少,交了公粮,就不剩什么了。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外出打工潮的兴起,一茬茬的阜阳人走向北上、广、深等国内一线城市。

1996年,18岁的刘虎和同乡远赴北京,干起了收废品的营生。虽然是下九流的行当,但其中的门道却一点也不少——厂房、饭店、写字楼这些“肥肉”都有人盯着,好地盘轮不到新人。没奈何的刘虎只好在居民小区里游荡,一整天下来捞不了几个铜子儿。

某日,刘虎碰到个出破烂的老太太,俩人瞅着一堆废铜烂铁磨叽了半晌,谈好价钱后,老太太又拿出一箱污迹斑斑的酒,说按废铁的价卖。刘虎赶紧说纸箱和玻璃咋能和铁价比,您这不是讹我嘛。老太太翻动嘴皮,说酒还可以喝,你要不收我这堆破烂可就不出了。刘虎盘算了一下,勉强接受了。

刘虎把废品拉到回收站,废纸、废铁都卖了,那箱酒人家却不要。刘虎只好把酒放在三轮车上,继续收废品。在另一个小区扯着喉咙喊的时候,有个老头让刘虎等等,把他三轮车上的那箱酒来来回回的翻看了五、六遍,说想要。刘虎不知道价,麻着胆子说这可是好东西,您可别给个外行价。老头一乐,给出了每瓶酒130块钱的价,差点儿把刘虎吓尿。

在那个月均工资才500元的年代,刘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夜未眠,红着眼睛的刘虎做了一个决定:专收老酒。

看着插在刘虎三轮车上“专收老酒”的硬纸牌子,阜阳老乡们没少嘲笑他。然而,在此后的一个月里,刘虎的收入就超过了其他人一年的水平。

刘虎靠收老酒成了万元户,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有样学样,亲戚带亲戚的王店人掀起了一股“老酒热”,不少人都想要跟着刘虎干这个。

这门生意似乎也就是为王店人量身定做的,那时候,收老酒的王店人早上骑车出去,晚上就能躺在床上数钞票。

据刘虎回忆,那段时间里,收老酒很少有赚不到钱的,唯一的门槛就是辛苦。那时还没有什么造假的,不需要专业的鉴酒知识,而且老酒的价格也不高,市场上还没有老酒的概念,只要能收到货,就能赚到钱。

去全国“炒地皮”

刘虎告诉笔者,2003年以前,阜阳人大多集中在北京收老酒,这以后,就渐渐分散到了全国各地。

到外地收老酒,阜阳人称之为“炒地皮”。对于陌生的市场,阜阳人有一套自己的操作流程,大致可以分为五步:

第一步是找本地酒水经销商,他们的仓库里一般都会有一些不同时期的酒;

第二步是找老超市,这里也会有些卖不掉的酒,这些酒或许不是名酒,但也有一定的市场;

第三步是找小区,阜阳人把小区分成四种:

一种是政府家属院,这里收上来的酒时间一般较长,名酒也多;

第二种是高档小区,名酒多;

第三种是老小区,各种酒都会有,中低端的比较多;

第四种是新小区,多是3-5年的酒;

第四步是找当地收老酒的,他们有货源但是出货渠道少,价格也卖不上去。收他们的酒利润会低一点;

第五步是“放牌子”,即到各小区门口的烟酒店放收老酒的牌子,烟酒店有老酒的信息就会通过手机或社交软件发给他们,他们来鉴别酒的真假和给出价格。

据笔者了解,“阜阳老酒帮”从北京向全国的开拓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走向河北、山东、辽宁等地,这些地方离北京较近,来往都方便;

第二阶段是把触角伸向上海、江苏、广东等经济较好的省份,这些省份的名酒货源多;

第三阶段是进击产酒大省,如四川、贵州等,掌握老名酒与个性化名酒资源;

第四阶段是扩散到全国其它省份。

30年来,一批又一批的阜阳人选择外出做老酒,甚至做成了家族企业。对不少的阜阳年轻人而言,学业的结束就意味着老酒生涯的开始。

阜阳的叶总如今已经把老酒生意做到了5000多万元的规模,他对笔者打趣道:“老酒就是我们的大学,阜阳人读的都是老酒大学”。

从“赚差价”到“向上走”

刚开始的时候,阜阳人收老酒的主流思想是低投入,低收高卖,赚个差价。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阜阳老酒帮”里出现了向上走的人。

比如靠老酒起家,带了一帮子乡亲致富的刘虎。

几年光景下来,刘虎的见识已远非收破烂时可比。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收老酒的门槛低,收老酒的人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大,以后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刘虎选择提升自己在老酒交易链条中的位置。他拿出赚来的钱,在北京开了一家老酒形象店。这样的举动,对于当时稳定收酒的阜阳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鉴于刘虎的江湖地位,他们已不敢轻易取笑,而是仔细揣摩其中的道理。

花光积蓄的刘虎笃定自己一定能成功,他认准了两个理:

一是老酒消费要有体验场所,这样不仅价格可以卖高,买家也放心;

二是收老酒的人越来越多,市场需要什么样的酒,需要有个中间商。

店立起来以后,刘虎出了两招——一招是雇了一帮“扫地皮”的人,放到全国各地去收酒。据了解,刘虎目前手下有150多人,高峰时甚至达到过300多人;另一招是“放牌子”,即让“扫地皮”的人在全国各地的烟酒店放收老酒的牌子,一旦有货源,就让“扫地皮”的人到场,通过实时视频的方式异地鉴酒、异地收酒。

刘虎的这一套玩法,后来仿效者众,但也由此凸显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造假。

随着市场的变大,老酒行业的造假可谓层出不穷。刘虎半开玩笑的告诉笔者,做老酒这一行,基本上就没有人没被骗过的。

鉴酒,对于老酒从业者来说是一道难题。在长期的斗智斗勇中,阜阳帮摸索出了强光手电筒、放大镜、紫光灯这三件法宝。而在老酒的保存上,生料带和自封袋也是阜阳人在经历了多次漏酒、毁标的教训后而找到的解决办法。

如果你仔细观察刘虎的手,会发现他右手食指的第一关节处有块明显的老茧——这是他“功力高深”的证明。

阜阳人鉴别老酒,有个“放味”的技术。即将瓶盖拧到略有松动,放出瓶中酒香,借此辨别老酒真假以及储存状况,之后再把瓶盖拧紧。看似简单,但这手技术对力道和分寸的要求极高,讲究个干净利落,对于懂行的老酒人来说,一出手就能看出高下。

刘虎说,现在的老酒圈子,除了手眼功夫,你还得有文化,懂历史。老酒之所以值钱,除了滋味,文化和历史也很重要。老酒的牌子不同,文化、韵味、典故、历史也不同,做老酒的人都得有所了解,不仅要了解,而且要了解到细枝末节上。

比如茅台,现在是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出的;2000年以前是贵州茅台酒厂出的;上世纪80年代以前内销的是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的,外销的是中国茅台酒厂出的——这些常识,对做老酒的人来说必须熟知。

繁于百花渐放

刘虎告诉笔者,和李鸿章(安徽合肥人)以亲戚、师生、乡里关系为纽带组建淮军一样,“传帮带”也是阜阳人外出做老酒的传统。正是这种强力的地域人际关系,为“阜阳老酒帮”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

而在市场发展规律和领袖人物的驱动下,“阜阳老酒帮”走上了自我分化的道路,并由此推动了自身的壮大和老酒市场的成长。

2012年后,老酒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在阜阳人的推动下,老酒朝着更加细化的发展方向前进。

如今的“阜阳老酒帮”,有的人成为了老酒大商、有的人玩起了老酒金融、有的人成了收藏家、有的人做起了复刻版,还有的人玩起了线上老酒……

刘虎也从一线退了下来,不用再亲自过问运输、买货、放牌这些事,主要精力放在了上游资源的整合上。刘虎不断的拓宽着自己的上游,混圈成了刘虎的日常。收藏圈、金融圈、书法圈、艺术圈……各种圈都有刘虎的身影,长江商学院、中欧商学院,他每年都要上一个。

老酒圈里都知道,顶级老酒,就得找他来卖。

而对于王学明来说,他选择的是老酒金融。

“玩老酒需要很大的资金沉淀,尤其是在收酒和囤酒的环节,没钱只能望酒兴叹。现在流通度最高的83-86年版地方国营茅台酒,2005年的时候只有1000多块钱,我当时有50多件,就是因为资金紧张被别人收走了,结果一年多以后,涨到了5000多块钱。做老酒金融,也算是痛彻心扉的结果。”王学明说。

做老酒收藏的张东升,在北京四环内开了一间面向大众的“老酒收藏馆”,馆内十七大中国名酒、五十三大优质酒一应俱全,现已成为众多老酒人的打卡店和老酒圈的网红店。

而专做名酒复刻版的王大毛则认为,老酒稀缺,喝一瓶少一瓶,复刻版老酒同样有市场。从全国名酒到地方名酒,王大毛一直奔跑在复刻的路上,复刻名酒,让王大毛的年销售规模上亿元。

至于倪东方,他的强项在于线上普及专业鉴酒知识。他在抖音、快手上讲解老酒知识,帮助消费者鉴酒,成了老酒行业的大号,在线上有几十万的粉丝,并由此获得了近亿元的线上老酒交易量。

他们,都是阜阳人,都是“阜阳老酒帮”。

因缘际会,乡土生聚。阜阳人们以老酒而富,老酒以阜阳人而勃——中国酒业史上,这倒也不失为一段充满奇趣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