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世纪来,英国人常常被视为欧洲性冷淡的“典范”,上一次弄湿英国人床单的估计是热水瓶或一杯茶。英国人如今依然吃惊并热衷讨论女性作家描写性爱场景这事。
“拙劣性爱奖”(The Bad Sex Award)代表了英国人对于情色文学所特有的挑剔和调侃态度。(图片来源:网络)
我这周出版了一本小说《马埃斯特腊(Maestra)》,里头有一些性爱场面的描写。这些叙述虽然够不上纳博科夫式一语双关的绝妙,但也不像雪莉·康兰的作品《蕾丝(Lace)》(1982年)那样泛滥,或者茱莉亚·伯奇尔的作品《野心(Ambition)》(1989年)那般,书中人物可以和这么多不同的对象做爱而不觉疲倦。我书中所有的性爱场景,大多是成年人们兴之所至而乐于接受的过程。
幸运的是,我有足够多的机会参与采访,发表一些观点。但即便作为凯特·摩斯的骨灰级粉丝,我也无法彻底践行她“不抱怨,不解释”的格言。我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面对着一堆书度过的。突然而至的关注让我感到了困惑与烦扰。人们在布拉德福德蹲点采访我叔叔,我父亲从威特罗斯回家时被记者拦住,询问他们对我的丑闻的看法。一家报纸似乎认为我是对文明的巨大威胁,我书中的每一次描写都可能让这来之不易的文明分分钟崩溃。
天真的我以为,我们英国人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性爱这个话题。诚然,几个世纪来,我们常常被视为欧洲性冷淡的“典范”,性爱的欢愉在我们看来令人沮丧,而上一次弄湿英国人床单的估计是热水瓶或一杯茶。阳光洒落在日不落帝国土地的每一刻,我们将原始的残暴欲望转化为对土著人民的欺凌和在橄榄球比赛中的辉煌战绩。
直到帝国主义趋于日暮,劳伦斯出版了《约翰·托马斯与简夫人(John Thomas and Lady Jane)》,开始抨击这一切。在《神奇的年代(Annus Mirabilis)》一书中,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描述了“始于16岁而后传染至一切的羞耻感”正在奇妙地消散。改革的出现与到来无比漫长,随着战利品的生命线在地图上慢慢干涸,改革的果实长期局限于英皇道上。然而,无论菲利普·拉金(Larkin)对于“在1963年初次与女人性交"(当时他已41岁——译者注)有多暴躁,这种情况直至20世纪末依然没有改变。
如今的英国人可能很多事情都做不太好了,但我们变得擅长做爱了呀!我们还拥有全欧洲最高的青少年怀孕率!大街上成群结队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对此感到无比自豪。
“高潮冥想”在夜校风靡一时,赫敏·格兰杰(Hermione Granger)则同性高潮网站OMGYES签了约。我们似乎摆脱了白人包袱的压抑,发现了自己不愿流露的情感原来还别有他用。是这样吗?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只有在这个国家,“拙劣性爱描写奖”(The Bad Sex Award)会成为最令人垂涎的年度文学奖项之一。虽然前一届得主勇敢地指责了评委不懂得辨别真正好的性爱描写,但我们其实依然倾向于嘲笑性事而非接受它的快感。
如果小说和对这些小说的反响还能够反映出什么有意义的文化氛围,那可能就是英国人如今依然吃惊并热衷讨论女性作家描写性爱场景的想法。此前提到的我饱受争议的著作,在许多国家都出版发售了,而当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记者们都关注于这本书的主题时,所有的英国媒体几乎乱成了一团。
传统的刻板印象会认为,法国人才是痴迷于性事的。cinq à sept(下午五点到七点的Party)和热衷于狂野派对的赛日·甘斯布 (Serge Gainsbourg) 都出自法国;他们的政治家如今依然能毫无顾忌的包养情妇,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但法国人对书中的性爱场景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他们希望了解的是,这本书会否挑战到对精英管理社会的接受度,以及如果这是一本对名人文化进行讽刺的小说,为什么还要将主角设定为17世纪的女性艺术家。
美国人常常因其道德上的极端拘谨而备受嘲笑,他们感兴趣的是我的“艺术创作过程”都包括些什么。一位德国记者则问我是否借鉴了马尔库塞的作品。只有在英国,人们忽略了书中其他任何内容,转而关注我是否在取材时亲自参与了法国的一场性爱派对、这是不是一本自传体形式的小说、我是不是反对一夫一妻制(我不反对)以及手机真的也可以用来啪啪啪吗。
鉴于这本书的内容,这些问题也合乎情理,而且也确实有一家法国网站评论这部作品“非常热辣(très hot)”。但我好奇地是,他们有没有发现英国人和法国人对待女性的态度长久以来都大有不同。在距离那些英国的性爱克星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海峡这边的整个文化氛围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渴望而热切。而从柯莱特(Colette)到波莉娜·雷阿日(Pauline Réage)再到凯瑟琳·米耶(Catherine Millet),法国人对于女性描写性爱场景这件事表现出了无比的接受。
我的这部小说无意于挑起一场女权主义论战——我只是试图描绘出一个现代的女性形象,她可以坦诚地接受自己的欲望,不会为了这种满足感而产生出羞耻或矛盾。我希望以成年人的笔触来描写成年人会做的事。当西蒙娜·波伏娃被问到明显与她个人生活矛盾的哲学生活时,她如此评论:“我并不觉得这有多重要……很抱歉,叫你失望了。”
当然,性爱非常复杂而困难,但成为成年人本身也并不容易。对于性自我包含了成人自我的设想在女性中相对较弱,这种分化可能正是21世纪的女权主义者们希望抵制的。
另外,我的新作绝对不是一部“色情书”,这是一部恐怖小说。女性作家也可以写出包罗万象的内容,而关于性爱的对话显然也不会阻止大家讨论其他内容。我正努力不要对此太较真,但在一个星期的“好色审判”后,我觉得我遭的罪堪比五十度灰里红色密室的惩罚了。
翻译:周依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