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正义是时尚大牌，公众情绪就是淘宝同款

乐视花7000万买下了春节晚会前的30秒广告，出镜人物包括张艺谋、郭敬明、刘建宏。这三个名字凑到一起，应该可以收获很多臭鸡蛋。

《英雄》和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成功，让张艺谋获得主流意识形态的高度认同，但也令《红高粱》《活着》的观众对他倍感失望，并因此渐渐疏远了他。

后来爆出的“葫芦娃”事件，则将张艺谋的脸摔到了所有人脚下，一代“国师”，成为公众多重怨气——对计划生育、贫富差距、特权阶级——的出气筒。

郭敬明比张艺谋更惨。骂他似乎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界的“政治正确”。

不久前在《最强大脑》发生的一幕，再次证明了这一点：郭敬明和同为导师的Dr.魏因为意见不一致而争执起来，魏一时口不择言，指责郭“跟女人似的”。尽管魏随后再三道歉，郭敬明仍然愤然离场。

这事儿是非很清楚，魏的话既歧视女性，又歧视娘炮（不含贬义），再三道歉是理所当然，郭敬明不接受道歉毫无槽点——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在欧美，公开歧视弱势群体可是媒体人士的死穴，只要歧视言行曝光，后果多半不是道歉那么简单，罚款算是轻的，很多人因此而丢了工作。

但是，公众舆论非但没有大加挞伐魏博士，反而有不少人对他颇为同情，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因为中国歧视传统根深蒂固，公众不以为耻，另一方面，也因为受害人是郭敬明。

抄袭案之后，郭敬明脸上就被刺了字，从此成为无德文人的代表，任何人从道德上俯视小四，就像从身高上俯视他一样，毫无难度且理所当然。

刘建宏不像张和郭那样道德上有瑕疵，但论招公众讨厌，他也是一把好手。

刘建宏的问题在于，足球解说员也许是世界上最需要个人魅力的活儿之一，但他却是个相当缺乏魅力的人。他为讨观众喜欢所做的种种努力，比如那一长串“进了”，因为缺乏个人魅力，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对汪峰和章子怡，公众的态度永远是：搬一个小板凳坐下，等着看他们的下一个笑话。对张艺谋、郭敬明和刘建宏来说，同样如此。

我不是张郭刘三人的粉丝，无意为他们的过错或者缺陷辩解。我感兴趣的是，当公众情绪如洪流一般向某个人直扑而去时，这个人该何以自存？

“公众情绪”这玩意儿，很多时候都和正义联系在一起，多数即正义，这个我们早就习惯了，习惯到懒得分辨这两者之间的差异。

就像罗兰夫人临刑所言“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而行”，有时候，正义其实会沦为公众发泄情绪的一杆大旗。

如果说正义是时尚大牌，公众情绪就是正义的淘宝同款。大牌既遥远又奢侈，而淘宝同款一秒下单全国包邮，所以，在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里，正义往往会被情绪鹊巢鸠占。

我们总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这只是半句，后半句是“但是总是睁不开”。你能说一窝蜂跑到范玮琪和周子瑜社交媒体下谩骂的都是明眼人，都具备常识，都明断是非吗？

如果只根据公众情绪判断一个人，你很可能会无所适从，因为公众情绪过于善变，太容易被别的东西左右。

赵本山以前人见人爱，去年开始，突然人嫌鬼憎，他仿佛被关进了一座透明的监狱里，以前对他顶礼膜拜的粉丝，开始讨论起2吨金条、双规、自杀这样的话题。吊诡的是，这一切跟赵本山究竟有没有关系，我们都无从探究。他就像个非典病人一样，被从公众视野中隔离了。

然而，今年春节晚会前，人们突然又开始怀念起赵本山了，仿佛他们从未对赵本山投去冷漠和鄙视的眼光。我操，你们早干嘛去了？赵本山幸好能忍，他要像以前那位人民艺术家那样气性大，估计早跳湖了。

国人一撮堆儿，面目往往就狰狞起来。前一阵网上热议六小龄童上春晚，我发了条微博表示了一下不同意见，就有很多热血少年跑来评论：“你怎么不去死呢？”

很多人都知道马克思对资本的论断，我觉得改一下也说得通：聚一堆人，国人就敢闯红灯；有一大帮人，国人就敢于打砸抢；当挥舞着多数派的大旗时，国人就敢犯下世间一切罪行。

有一句话，我在好几篇文章中都引用过，抱歉这篇文章还要再引用一次：“在鸡蛋和石头之间，我永远选择站在鸡蛋这一边”。

当公众情绪与个人发生对立时，只要这个人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背后没有权力撑腰，那么，这个人就成了一颗鸡蛋，因为他对面的公众情绪实在是太强大了。我选择站在鸡蛋这边。

这种选择无关道德。相对于道德，我更关心权利，或者还有些在权利之上的东西。

《圣经》里说，人们要用石头砸死妓女——妓女显然是有罪的，在道德上站不住脚——而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就可以拿石头砸他。”

我不敢说我无罪。

好了，回到现实里来，如果石头非得砸鸡蛋——这简直是一定的，放下石头的人也就耶稣身边那一圈，更多的是用表情包武装到牙齿的革命小将——鸡蛋有什么办法？

想来想去，如果你没有被做成炒鸡蛋或者蛋花汤，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除了那些鼓励你坚强勇敢的鸡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做得更加professional.

努力打磨自己的手艺。哪怕全世界与你为敌，它总不会离你而去。即使它微小如草芥，有了它，也就有了对抗世界的支点。

最好的例子，是科比 布莱恩特。

2003年，因为鹰县强奸案，科比千夫所指。那时候每个客场比赛对科比来说都是地狱之旅，场边球迷们会亮出许多张写着诸如“去监狱打球吧！”之类字样的标语牌，在他罚球时指着他高喊：“强奸犯！滚回去！”

虽然最终原告撤诉，但科比的公众形象已经被碾成了一堆碎末。麦当劳等多家商业伙伴停止赞助。当事件平息后，科比回忆道，当时“每个商家都在对我说：‘你完蛋了。’”

他是怎么挺过来的？靠手艺。这个在球场外身败名裂的人，在球场上用勇气、天赋和努力把遍地碎片黏合了起来。

直到强奸案事件尘埃落定，科比总共参加了好几次听证会，每次回来后都表现神勇。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湖人球员开玩笑说：“嗨，真希望他每场比赛前都去趟鹰县！”

漫长的救赎一直持续到2006年：创造了张伯伦之后单场得分纪录的81分、对小牛时的3节62分，球队杀进季后赛，终于让人们重新接纳了这个满身裂纹的男人。他胜利了。

现在，科比拥有号称60亿球迷，他的最后一个赛季变成了一场盛大而漫长的花车巡游，那些曾经举牌骂他的球迷，现在又举起了标语牌，上面写的是：“科比，我们永远爱你！”

张艺谋、郭敬明、刘建宏也是如此。他们的天赋肯定不像科比在篮球上那么高，但在他们各自所处的行业，你很难找到像他们一样努力的人，也因此，尽管口水如潮，他们还是站着。

我不想为他们正名，我自己就特别不喜欢张艺谋从《三枪》开始的作品，郭敬明的小说我一部都没看过，刘建宏的“进了进了进了进了……”也曾让我嗤之以鼻，不过，我尊重他们的存在感。正如刘建宏在广告片中的那句话：

“你可以讨厌我，但你无法忽视我。”

乐视的广告片里除了这三人，贾跃亭也亲自上阵了。聂卫平爱吹自己前五十手天下第一，贾跃亭可以说是互联网公司的聂卫平，布局之大胆精妙，天下罕有其匹。乐视从电视做起，如今业务范围包括手机、视频、体育、汽车等产业的，构建起了覆盖“平台+内容+终端+应用”的完整生态。

不过布局虽妙，也不能说一定就会成功。聂卫平五十手之后就昏招频出，乐视以后会怎么着，还不好说。

不过，对贾跃亭这个人的胸襟，我是挺佩服的。之前我写过一篇在太子妃同志追悼会上的讲话,有句话对他颇为不敬，贾跃亭居然毫不在乎的转了。至于是哪句话，就请读者自己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