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创作动力却和壮年时相差无几,甚至还有“聊发少年狂”的趋势。这究竟是返璞归真全情投入创作,还是人到老年的阶段性困惑?
文 | 娱乐硬糖 谢明宏
编辑 | 李春晖
“一秒钟太短,不够。”在《一秒钟》里听到张译这句台词,很容易让人想起那个时代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一秒钟》最初的小样被收录于集锦《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中,是2007年张艺谋受戛纳电影节组委会委托拍摄的三分钟短片。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多少人还能在70岁朝花夕拾,完成13年前的一份承诺?
电影里的张译,拼尽全力只为看到女儿“一秒钟”的《新闻简报》。电影外的张艺谋,年近古稀才终于能拍自己想拍的电影。也难怪,世人看惯了姹紫嫣红万人击缶的国师,却不知人家背地里一直是“不忘初心”的好同志。
《一秒钟》的纪录片,副标题是“关于热爱,不是一秒钟,而是一辈子。”其中勾勒的张艺谋日程表,足以让拖延症缠身的年轻人汗颜:
左手为《一秒钟》勘察外景,右手兼顾《影》的后期以及韩国平昌冬奥会的8分钟,再加上合组织开幕式等九个项目,堪称导演界劳模996第一人。
无独有偶,同为第五代导演代表的陈凯歌,这两年也格外活跃。《演员请就位》连上两届,监制了《青春创世纪》和《民初奇人传》,执导的《我的少年时代》和《长津湖》面世在即。
上了年纪,创作动力却和壮年时相差无几,甚至还有“聊发少年狂”的趋势。这究竟是返璞归真全情投入创作,还是人到老年的阶段性困惑?也许只有时间和作品可以给出答案。
临老忽然变劳模
《一秒钟》的故事相对简单,劳改犯张译想要看女儿出现一秒钟的电影,放映员范伟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和名声,孤儿少女刘闺女要偷电影胶片赔给别人来保护弟弟。三人各自为了心中大事,展开了一场带着黑色幽默的对决。
这是关于三个西部乡村家庭的荒凉,也是时代在人们心中留下的伤痕。一面是朴实群众的“文化饥渴症”,全民参与电影胶片的修复工程;一面是没能保护女儿而声嘶力竭的犯人爸爸;一面是为了争取先进扛起面粉袋的十四岁少女和拼命保护弟弟的姐姐。
黄土黄沙,破布棉袄,油泼面加一勺辣子。这部电影非常张艺谋,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他又开始了个人风格鲜明的创作。
老谋子内心深处,来自黄土高原的那股执拗生命力未曾褪色。像秋菊一样,像招娣一样,像千里走单骑的关老爷一样。
除了《一秒钟》,张艺谋手里还有《悬崖之上》和《坚如磐石》待上映,以及正在拍摄的《最冷的枪》。这四部电影全都拍摄在2018年《影》之后,张艺谋的速度远超“一年一部”的导演劳模金线。
更巧的是,四部电影只有《坚如磐石》没有张译。“用张译爽,一直用张译一直爽”,深谙此道的张艺谋显然没有考虑脸熟的弊病。一部电影一张脸的张译,应该可以让老谋子放心。毕竟为了《一秒钟》,他暴瘦了20斤,吃面条吃到和当年陈佩斯一样抓狂。
相比耗时5年筹备制作的《影》,这几年张艺谋似乎更青睐“快进快出”的效率。从《一秒钟》可以明显看出,缺乏必要的宣发是电影没能取得更大关注的主要原因。仅从题材的敏感性来看,《一秒钟》引起的情感共鸣也远不如上次的《归来》。
同样的曲线在陈凯歌身上也有体现:自从耗时6年的《妖猫传》上映后,陈凯歌进军综艺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他在《演员请就位》里讲的话,恐怕比过去四五年的公开发言总和还要多。
黄晓明每拍两三部好戏,就要用一部霸总戏来犒劳自己。拍完《影》和《妖猫传》的张艺谋和陈凯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补偿心态?
大投资、高时长的鸿篇巨制,也不一定能取得口碑和票房的双丰收,还不如学互联网小步快跑、快速迭代。而且因为是“快手菜”,失败了也不太叫人可惜,甚至可以失败得“很不明显”。
《妖猫传》的说法是“投资十亿亏八亿”,甚至闹出了陈凯歌自掏腰包凑1.7亿票房的乌龙新闻;老谋子则是“《长城》亏五亿,《影》又亏两亿”。不管真实亏空有多大,老导演们变劳模,多少也是票房信用透支后的一种便宜行事。
自由打工的大导们
老谋子的资本之舞,有点《秋菊打官司》的意思。
他创作生涯近80%的作品,都与张伟平“秤不离砣”,两人的合作关系也被称为“双张”。不过在那次公开闹僵之后,从官司内容看,张艺谋所得并不如大众想象中多。
本来老谋子拍电影,喜欢用新人,加上名气大和院线谈判分到的票房比例高。吃瓜群众普遍认为,张艺谋的电影利润不小。和张伟平分手之后,张艺谋表示不愿再当制片公司的“摇钱树”,可见艺术与商业的博弈越是大导越头疼。
张艺谋妻子陈婷诉苦:“号称16年的兄弟,合作这么多年只给了1200多万。超生的时候派人去计生委想讹艺谋百万年薪,让我们多罚款。”张伟平曾经想通过爆料继续控制张艺谋,没想到逼着张艺谋将家人曝光,交罚款认账。
被杜撰出有七个孩子的张艺谋,曾被戏称是“葫芦娃他爹”。其实,前妻生的张末,加上陈婷的三个也不过是四个孩子。孩子多,老父亲的包袱也重。挣脱了张伟平,老谋子投向了乐视的怀抱。
那段时间,乐视频繁召开发布会,沉浸在绑定国师的喜悦中,官宣中美合拍大制作《长城》。国师也乐呵呵出资1201万,持股了乐视影业1.43%。但随着乐视帝国的轰然倒塌,贾天师一个梯云纵远走海外,留下张国师望洋兴叹。
幸好还有乐视“遗作”《影》,国师过足了水墨瘾,任性地用简单故事线陪衬了他极尽个人趣味的创作。在《影》上映前几个月,张艺谋和欢喜传媒签约。
官宣说法:欢喜传媒将在未来6年,拥有对张艺谋执导的三部网络系列影视剧的独家投资权,并可以将其中一部替换为电影项目。在初始合作6年期过后,双方的合作可进一步延长4年。
作为回馈,张艺谋成为欢喜传媒股东。《一秒钟》正是双方的首个合作项目,上映6天票房未破1亿,也不知对于出品方欢喜传媒来说符不符合预期?
但吃一堑长一智的老谋子,显然没打算一棵树上养老。《坚如磐石》的出品方是光线影业,《悬崖之上》则是英皇电影,《最冷的枪》备案显示北京黎枫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也是《我和我的家乡》的出品方之一)。四部电影四部出品方,张艺谋已经从紧绑时代变成了“自由电影人”。
陈凯歌也没有强绑定关系,但在《演员请就位》里的私心还是藏不住。排《误杀》的时候,他把最后一张晋级卡给了存在感很弱的董思怡。董思怡是天浩盛世的艺人,该公司的股东是陈红,也算是举贤不避亲吧。
壮心不已OR老年危机
资本不再强绑,本质还是因为观众未必买账。市场上下游,对于大导们的反响越发的不热切。陈凯歌上《演员请就位》被观众看出了格局问题,张艺谋的《一秒钟》票房扑了个悄无声息。
以陈凯歌的咖位,参加演技竞演类综艺本该是“神仙下凡”的效果,结局却让人看到“神仙也小气”。李诚儒也就说了个“受舆论影响”没有看《无极》,就要被陈凯歌明捧实贬地讽刺成“旧时代的老艺人”。自己不爽郭敬明,就怂恿儒儒子开炮,把人当枪使。
尔冬升对小四大动肝火,本该最有分量的陈凯歌调停,却稳如泰山要等到赵薇出来打圆场。如果上综艺对于个人形象全是负面效果,陈导咱这综艺还是免了吧?
就像当年陈怀皑帮陈凯歌盯拍摄现场一样,如今陈凯歌又为陈飞宇悉心打造了《我的少年时代》。虽然大众的关注点在昊然弟弟身上,但一个老父亲巍峨如山的父爱就可以被忽略吗?如果说《赵氏孤儿》里的胖小子“王”还是玩票,那么《我的少年时代》绝对是导演父亲的奋力一搏。
在大V的盛赞中,《一秒钟》仍然不能算是一部杰出的作品。补拍的“两年后”,谋女郎刘浩存的表演会让人产生一种她爱上了张译的错觉,而非本来想传达的父女情。选角上,孤儿弟弟过分跳脱,缺少特定年代的气质。因为某些剧情的原因,范伟纯熟的演出容易让喜剧的氛围掩盖悲剧的底色。
其实,正如电影一般,电影人用拍电影的方式不断地呈现、反思和探索电影。过分地探究“电影的意义”,其实是一种思维陷阱。从实用主义的立场讲,只要张艺谋和陈凯歌还在创作,它们的作品仍然有其指向性。
要期待当初《红高粱》和《霸王别姬》的震撼,终究是比较困难的了。从《影》和《妖猫传》来说,那个我们熟悉的张艺谋和陈凯歌还在,只不过他们的存在形式和表现方式,不再适合当下这个时代。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正处在一个朝气蓬勃的年代,而张艺谋和陈凯歌也正是三十多岁的壮年。他们的作品之所以有力量,与他们之前经历的上山下乡等历史原因不可分割。但当拥有这些时代印记的观众不再是电影院的主流,“一秒钟”的意义接收端显然出现了“频率错位”。
不是张艺谋和陈凯歌变了,是电影的观众和时代都变了。多数人倾身奔赴的趋向,都是明知不可为地滑向平庸。既如此,不再有缪斯女神眷顾的大导们变成劳模,正好证明了他们当年被眷顾的原因所在。
一如张艺谋所说:“我们这一代人总是觉得不要虚度光阴,我几乎每年都想拍新电影,梦想一部真正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