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为爱宠付出的越多，我赚得越多。
图片来源：Pexels-Ihsan Aditya
文|显微故事 常宁宁 李不追
编辑|万芳
一日吸猫，终身复吸。
撸猫一时爽，但一直撸猫一直爽的代价也不小，尤其是金钱上的代价。
如果你以为从事宠物行业的人大多很有爱心，那就错了。
猫舍里那些看起来名贵、“血统纯正”的猫，大多通过猫市低价购猫、再网上花钱解决血统证书，价格可以翻十倍、甚至二十倍卖出。
宠物店、宠物医院所陈列的猫粮，大多已经历过经销商的洗礼。
只选贵的，不选对的，是店主获得高昂回扣的致富之道。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的是一群宠物灰色产业链的从业者，他们之中：
有的人负责销售劣质猫粮，从河北饲料厂进货，为降低猫粮成本在其中掺入桔梗粉，过低的蛋白比、钙磷失衡，导致宠物肾脏衰竭、寿命缩短；
有的人因为爱开了猫舍，但却因不愿意笼养猫、给幼猫喂催产药，而导致入不敷出，最后被无良同行逼出局；
还有的人开了几年的宠物医院，见过太多无法支付高昂宠物医疗费而抛弃宠物的人；
你愿意为你毛茸茸的朋友付出多少？爱是无价的，但被利用的爱是被漫天要价的。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陈璐 26岁 前宠物行业从业者 行销经理
五年前，我大学毕业，就因为喜欢宠物就加入了宠物电商公司工作。
这家公司所生产的猫粮在国内猫粮销售排行榜前三名，而我就负责这款猫粮的销售。
当时网上购物还不如现在普及，养猫狗的人大多还愿意选维嘉之类的猫粮，对宠物的生活质量、猫粮成分也没有那么讲究。
所以，猫狗粮一直算是一个暴利行业，我们的利润能达到40%左右。
因为赚钱多，公司给我开的工资也很高，能到5000元每个月。
我是东北人，这个工资比我在东北从事其他行业的同学要高出2000元左右。再加上各种五险一金、福利等，算是很让人羡慕的工作了。
做宠物食品销售，最重要的就是销售渠道。
当时我们通过各地经销商合作来分销产品，产品主要放在电商、或者宠物用品商店里卖。
超市是优先级最低的渠道——超市价格透明，会打压经销商利润。
我们内部的口号是，要拿下“每只猫、狗的第一口粮”。
毕竟，很多宠物还是比较挑嘴的，而猫犬粮动辄5磅、10磅，只要宠物一开始能接受，主人一般就会持续购买，并成为品牌的忠实用户。
当时网上关于宠物的粮食介绍还不全面，消费者在选择时比较愿意相信宠物店店主、以及宠物医生的推荐。
所以我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和猫舍、宠物医院、宠物店谈单子，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第一口粮”。
我们会让猫舍在给新手铲屎官赠送的大礼包里塞满我们的产品；
和宠物医院、宠物店合作，让他们推荐我们的产品，我们和推荐者分成、返回扣和红包。
所以你会发现，宠物医院摆出来的猫粮你大多没有听说过，因为那都不是质量最好的、口碑最好，而是利润最高的。
我的领导是公司大区经理，虽然每个月底薪6000元，但靠着5%的提成，最后到手能有2万多元，年底还能有十几万的分红。
行业人士都知道国外的猫粮质量更好。
猫的肾脏很脆弱，所以在猫粮上尤为讲究。国内很多猫粮的配比存在问题，容易加重猫的肾脏负担，是“毒猫粮”。
但有多少人真的会给一只猫做尸检呢？就算你认为是“毒猫粮”导致的，也很难得到相关法律支持，维权更是不可能的。
此外，国产粮里也有鄙视链，其中最差的是“河北粮”。
河北饲料业发达，宠物粮兴起后许多饲料加工厂转型做猫粮，甚至把秸秆粉碎了拌在猫粮里，一公斤几块钱成本卖到上百块。
此外还有不少“伪进口”的猫粮，比如皇家猫粮。
皇家猫粮的原料、生产场地都在中国，但商标是国外的，所以摇身一变成了进口猫粮。
进口的猫粮价格贵、利润高，也因此用和国产粮相同的质量和成本，转身就卖了高价。
猫粮市场还存在竞争对手相互抹黑、写负面的情况，特别混乱。
有些新出的猫粮品牌，主打低价、质量好，但因为影响到其他劣质粮的利润空间，就在推广期间被人造谣说是“毒猫粮”，甚至写一些宠物死亡案例往这个品牌身上靠。
只要有几个“主人”说了毒猫粮，这个新品牌基本上就“完了”。
有时候，这种造谣是经销商捅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些新品牌和他们合作，让更多的利润给他们。
我所说的大部分还都是一线城市情况，而“下沉市场”里的猫过得更惨。
四五城市的宠物店里销售的大部分都是“毒猫粮”，毕竟那里的主人大多用剩饭喂宠物，对他们来说，买专业猫粮已经算是一种疼爱猫的表现了。
所以，他们也不会选择高价猫粮，也更相信宠物医生的推荐。
我记得某年我去做市场调查时，曾到四川某三线城市的宠物店走访，那里上架的几乎全是河北猫粮。
虽然现在网购打破了价格不透明的局面，让猫粮的利润从40%降到20%，但很多经销商也开始找其他暴利产品。
比如宠物玩具，一个成本2块钱不到的镭射笔，套上一个塑料猫爪外壳，就可以卖到100元。
还有针对宠物去味的香薰蜡烛、洁牙粉，都是几百的价格。
我本身是一个养猫的人，最终离开这个行业，实在是因为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我的领导曾因为自己兜售了某款不合规药物，导致一直非常可爱的阿拉斯加犬死亡。
但领导丝毫没有自责，反而因为那段时间大赚了一笔，换了一辆特斯拉，并跟我显摆。
这个行业太扭曲，如果你要赚钱，一定要踩踏着宠物的鲜血，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如今我买猫粮，比以往更加小心，先看进口渠道是否可靠，再看品牌、营养配比、甚至还会去搜搜检测报告或者专业测评。
毕竟做过这行，更加知道这群人心多黑，而我的猫，是我要保护的家人。
张珏宽 29岁 前家庭猫舍主理人
我开了三年的家庭猫舍。
一开始，我没想到养宠物还能赚钱。我有过两只银渐层，一公一母，均没绝育，后来母猫生了3只品相不错的小猫，才发现带品种的小猫其实很抢手。
我一琢磨，反正我也了解猫，能帮他们照顾好月子，不如开个家庭猫舍，一边照顾小猫，一边还能养活自己。
我在老家有个宽敞的房子，足够用来做猫舍。
下定决心后，我在老家腾出几间空房专门留给猫，还购置了许多进口的粮食玩具、猫窝，猫爬架什么都一应俱全。
毕竟，我要卖人家儿女赚钱，怎么能不提供点好环境呢？
还顺道买了猫窝，猫爬架，猫砂，猫砂盆，猫抓板、猫玩具等东西。
我在东北猫市选了一些种猫。东北离俄罗斯较近，那边的品种猫繁殖业相当发达，所以猫的质量不错、价格也便宜。
可以说，你在杭州猫舍看到的高价布偶猫，大部分都是东北猫舍进的，批发价估计就1000元不到。
按照计划，母猫每胎可以繁殖4至5只，一只卖出2000元，去掉猫粮、营养品和疫苗成本，每窝我都可以赚几千元。
我一共养了5只母猫，每只每年生三次的话，怎么都能年入10万了。
我还计划再搭配卖一些宠物产品，这一年下来应该比我做打工人要赚得多。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我冷水。
猫咪一岁前，最好不要配种，这意味着这一年我只有投入，没有收入。
虽然行业中有不少黑心商贩会用未成年的幼猫繁殖，但那对身体伤害太大了，我做不到。
好不容易熬到小猫成年，但散养的猫受孕并不顺利。
有朋友建议我买繁殖笼，把猫关起来配种，能提高产仔效率，还说“所有猫舍都这样做，你不关就赚不到钱”。
无奈之下，我把猫关进了繁殖笼，但散养后的猫怎么受得了被关着？它们每天都在笼子里可怜兮兮地叫唤，没几天，我放弃了，把繁殖笼转手卖了。
这时我才知道，那些经常能出售幼猫的猫舍，不仅笼养猫，还给幼猫上催产药，逼它们一年多生一窝，猫都瘦得皮包骨。
因为我的猫舍没有名气和客源，猫的数量也不多，就被网友们认定为“后院猫”。
网上评论都认为，后院猫没有正规免疫、猫的品种来源存疑，所以猫多半带有先天疾病之类的问题。
这让许多幼猫都只能留在我手里，待到4-5个月才有机会出手。
但这时候，价格就已经下滑了，众所周知，只有两个多月的奶猫是最紧俏的。
不少猫舍为了将成年猫卖出幼猫的价格，会减少猫的饮食，让一岁多的猫饿得跟五个月猫差不多大小。
总体来说，我这一年养猫，没赚到钱，反而搭进去不少钱，就是因为自己心太软，太关心小动物了。
目前行业中赚钱的猫舍大约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连锁猫舍，按地区抱团经营，掌握了主流客源；另一种就是批量繁殖的黑心猫舍，靠量取胜。
猫砸在手里的结果就是，后天的喂养成本过高。
一只猫生病，就要全员喂药，我常常拿着针管一只只抓过来喂，还弄得满身抓痕。
此外，布偶、缅因这类大型猫的食量也大，想要卖个好价钱，还要喂养三文鱼、牛肉等，成本不菲。
后来，我死心了，直接转让了猫舍。
办猫舍，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暴利“，辛苦程度比我在公司加班更甚，这也印证了行业里的那句话：有爱心的人做猫舍/狗舍是赚不到钱的。
陈女士 89年 宠物诊所老板 厦门市
我开了四年宠物诊所。
大学毕业后，我收养了两只流浪猫。当时对宠物诊所的印象就一个字，贵，而且贵得离谱。
等我自己开始做诊所以后，我才意识到，原来宠物诊所的贵，一方面是暴利，一方面成本也确实相当高昂。
在合适的地段开一个两百平米左右的宠物诊所，光租金就要不少钱，加上像是最常用的X光机、动物B超仪、生物显微镜、尿液分析仪、血液分析仪、麻醉机等等设备，这些下来得三十多万。
加上一些人力成本，办《动物防疫合格证》，聘请医师、美容师这些，没有四十多万开不起来。
这些成本最后都要在带宠物看病的主人身上“要”回来。
养一只宠物，首先要做的是幼体体检、抗体和传染病体检，等大一些就是绝育手术、疫苗、日常护理，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厦门，带一只幼犬进行抗体和传染病体检，全套下来得500元。成年犬的一次精细体检，需要花费1000元以上。
但凡是体检过程中发现一点小毛病，就是进口药伺候，这费用又不知道要多少了。
绝育手术的花费也不小。
在我们诊所，给一只体重10kg以内的母犬做绝育手术，术前检查、麻醉费、手术费、术中输液费等，收费在1500元左右。
如果想要养得再精细一点，宠物保健品也必不可少。如果要给自己的爱犬做个外形美容，一次花费在150元左右，比一个男性成年人理发的花销要大多了。
这都还建立在宠物相对健康的前提下，如果爱宠不幸生病，那花费更是个无底洞。
养猫的人应该都听说过猫传腹，全称猫传染性腹膜炎，这种病致死率高达95%。
直到近两年，人们才发现了两种针对猫传腹的特效药GC376以及GS-441524，简称376和441。
这两款针的费用，都在一针200元至400元之间，不同生产厂家价格有差异。
但大部分医院没有这两款药，因为没有通过我国国内的宠物药品检测，在国外也属于观察阶段。
但爱猫心切的主人肯定不能放弃这两款被证明初步有效的药，毕竟猫传腹基本等同于猫中绝症，用药不一定好，但不用药，猫一定会因为腹水导致的其他脏器衰竭致死。
可怕的是，这款药需要每天打，一个疗程在两个月左右。如果中间间断了，就需要重新按两个月的疗程开始打。
也就是说，如果你希望你的猫活下来，首先要准备好1.2万第一阶段的治疗费用。
如果治疗完，腹水没有完全消除，还需要继续开启下一个两个月的疗程。
我见过太多主人最后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治疗。
也见过很多主人，把家里的车都卖了，就是为了给猫续命——因为他的猫的腹水持续性复发。
这对猫来说也挺折磨的，腹水会压迫肺部，最后呼吸衰竭。
但持续打针，很多主人使用的方式不对，也让皮下长了厚厚的瘤子，打针的部位也被药水整得脱毛。
然而，所有的这些努力、时间、金钱，也只不过将患猫的存活率提高到20%左右。
在我有限的职业生涯里，很少看到有人愿意承受如此昂贵的治疗费用。
在我们诊所，经常会遇到因为患病或者其他原因被弃养的宠物。
我还是心软，遇到这种放弃治疗的，我们还是会尽量救助，治好了帮他们找到新的家人。
实在不行的，也会妥善进行安乐死和后续的手续。
宠物就像是家人，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不要买的时候一头热，觉得可爱，一定要向后后续你要对它的一生负责。
所以，在决定要养宠物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养了就请好好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