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波说  

一百多年来，胡文虎是一个争论性人物。

胡文虎及虎豹家族的坎坷史，有着深刻的时代印痕，对于他们也不必作过多的超时代要求；不过，解开胡文虎虎豹家族起落与衰微之谜，仍可以给我们提供有益的启示。

胡文虎以行善之名来打广告之实？

有“万金油大王”之称的胡文虎，是南洋华侨的传奇人物，他1882年生于英国殖民时期的缅甸仰光，祖籍福建省龙岩市永定区下洋镇中川村，是客家人。

十岁时，他被父亲送回老家，在永定读了四年书。胡文虎的父母生前笃信佛，永定读书时又受儒家孔孟思想的熏陶，他是著名的慈善家，毕生奉行“取诸社会、用诸社会”信条，致力慈善事业。

有人也质疑胡文虎行善的动机，他曾经坦白地面告虚云老和尚，称他无礼佛的习惯，与佛之缘，是因父母信佛之关系。作为企业家，他相信爱拼会赢，心底里也可能有“人定胜天”信念。胡文虎终身致力慈善、公益和教育事业，也一定程度反映了儒佛并重的思想、以及行善为怀的基本价值观。有趣的是，胡文虎1954年逝世，遗体遵佛教荼毗。

20世纪四十年代末，胡文虎在永定家乡以胡文虎、胡文豹兄弟二人为名命名的虎豹别墅，三层楼呈下山虎坐势，1983年落实政策退还胡家后，胡文虎基金会二次拨款478万进行修缮。1994年胡文虎女儿胡仙博士将它捐献给永定，现辟为“胡文虎纪念馆”。

除永定老家外，在香港地区、新加坡也有二处虎豹别墅，又称“虎标万金油花园”，园内各种反映中国民间和故事的雕塑，事实上也反映了主人对仁、孝、忠、义的理解，也体现于他的行事方针。

胡文虎、胡文豹兄弟

胡文虎一生捐献社会的数额，恐怕很难求其详实，他捐办的公益事业，不少是在穷乡僻壤，而且是跨国界的。

据不完全的统计数据，胡文虎生前捐资次数最多的是中国，比例为49%，其次是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二边均有21%比例，然后是印尼、泰国（暹罗）、缅甸等。根在中国，胡文虎以南洋客属总会为舞台，发动海外侨胞积极参与祖国救亡筹赈活动，组建了福建经济建设股份公司；他积极购买爱国公债，成为华侨个人捐资捐物支援祖国抗日战争最多的一人。

当然了，也有人质疑胡文虎以行善之名，来打广告之实，比如《胡文虎传》作者“康吉父”（李星可的笔名，指他儿子成康、成吉之父）。康吉父对胡文虎“捐款给学校或慈善建筑物，条例是捐款人的名字必定要铭之于大门口的牌楼上”之作风，颇有微词。

客观来说，胡文虎本身是个商人，也有“会赚钱，只是一半功夫；会赚又会用，才是大本事”之人生哲学。慈善和家族企业发展及传承本来是相辅相成的，康吉父对胡文虎一生捐献社会的善举是过度质疑，也有偏见的。

此外，胡文虎也算善于运用广告术的人，他捐献学校、医院等，也等于给他的“永安堂”和虎标万金油打了免费广告，但不管怎么说，对社会是得益的。

胡文虎像

胡文虎在发展和缔造企业王国的同时，也一路不停的行善，且他的慈善公益事业领域极广，其中，办教育占了很大部分。

胡文虎虽生在缅甸，但他接受了中国传统“仁者”文化的熏陶，成为富豪之后也“兼济天下”使命，与他同时代的很多成功企业家，也多将行善表现在重教兴学的义举上。

胡文虎曾和陈嘉庚闹上法庭，平生树敌众多，有关他的声誉也多有争议。胡文虎是龙岩永定客家人，陈嘉庚是厦门集美人，都是福建人，事实上胡文虎初到新加坡时，曾得到侨领陈嘉庚的款待，并经介绍进入怡和轩俱乐部。后来，陈、胡二人不和表面化了，但有一点，私人恩怨并不妨碍他们合作振兴中华大业，尤其是兴学育人。

20年代末30年代初，是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最艰难的时刻，当时他企业江河日下，资难抵债。“企业可以收盘，学校不能停办”，陈嘉庚坚定的决心及精神，也感染了很多人，比如他的女婿李光前，也包括黄奕住、曾江水、叶玉堆等爱国侨胞纷纷捐款襄助，才守住厦大“南国之光”这块高地。

“本公司及制造厂，虽名曰陈嘉庚公司，而占股东最多，则为厦门大学与集美学校两校，约其数量，有十之八......”这是1929年陈嘉庚公司分行章程开章第一篇序文里的话。可很多人可能不晓得，胡文虎也是继陈嘉庚之后将慈善兴学的思想写入公司章程之人。

虎豹兄弟有限公司创办于1932年9月，公司章程也明确写入：“胡氏运用他的权势，在不受控制下，在恰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根据恰当的比例，随意而谨慎地拨出不超过50％的每年公司盈利，于胡氏认为应该救助后，以公司或胡氏名义，同样谨慎地资助或捐献给本地，外地或其他慈善机构或确实的志在慈善或公益之事”等。

将每年盈利所得和慈善教育支出写入公司章程，在那个动荡时代，也是凤毛麟角的，也一定程度反映了他们的义利观。

陈文确、陈六使兄弟

陈嘉庚族亲陈六使，1950年接替陈嘉庚担任新加坡福建会馆主席，他是南洋大学创始人，是“东南亚华人最后的体面”。当年他倡议和创办南洋大学时，胡文虎也以虎豹兄弟名义捐建两座约值二十五万元的学生宿舍，并在报端增加舆论声势，也算是建校功臣之一。

胡文虎热心教育，数十年如一日，终老风雨不改。1935年胡文虎与妻子陈金枝曾周游世界，对欧美普及教育留有深刻印象，因此他也将兴办教育重点放在小学，其次是中学、大学。

当然了，也有人质疑胡文虎办学动机。比如1928年他出任华侨中学“总理”时，斥资建造学生宿舍“虎豹楼”及二座校门、在楼前开辟运动场。

在广告营销上，胡文虎确实做了很多标新立异，甚至不择手段，但也好理解，这是商战。万金油、立止头痛粉、八卦丹等产品，是虎豹家族药厂的主要品种，最初开的是仰光药厂，1926年胡文虎在新加坡另设工厂。

当时，星洲药材铺是梅州“大埔客”控制，他们不愿意经销胡文虎的虎标药。后来，为打破局面，急中生智的胡文虎将私家豪车改头换面，装上了老虎头，车身涂喷老虎斑纹，又装上大喇叭，行走新加坡街头打广告。后来，打开市场赚了大钱的永安堂，也在汕头开办了永安堂第二间药厂，旧址仍在。

分家、争产，由盛而衰，“富不过三代”之虎豹家族

“万金油大王”胡文虎与妻子陈金枝

胡文虎一生传奇，他跨越了满清、民国和新中国三个历史阶段，也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华商虎豹家族也是客家人的荣光。

在祖国国家羸弱、土地沦丧、满目疮痍的那个纷乱时代，胡文虎也是挣扎中求生存、谋发展，我们看到他难能可贵的善行，是个实干家，也不免发现他的身上有功利行为准则的一面，他不是完人，甚至是有争议的人。

有关胡文虎生平的著作很多，但不少史实有待商榷及还原，慕其名偏重于赞美，似乎也失于严谨，最好有存真的态度！即便是福建，龙岩、厦门二地史学研究者，对胡氏历史论述也不太一样，也包括角度问题。

胡文虎的父亲胡子钦，在清朝太平天国动乱末期，由龙岩永定移居缅甸仰光，他的母亲李金碧祖籍潮州，是缅甸当地侨生。胡文虎后来到汕头办药厂，也可能和母亲籍贯有关。胡文虎有兄弟三人，他行二，大哥胡文龙早逝。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胡文虎个性外向，有领导风范，他的三弟胡文豹则温驯内向，毫无疑义这是个创业最好搭伴。

1908年父亲辞世时，胡文虎25岁，因父亲平日行医多施药济贫，家里积蓄有限，为了完成父亲殓葬之事，胡文虎将妻子的一对金脚镯拿来典当。此事也可以从侧面印证，胡文虎是靠自己拼搏，白手起家的。

在那个兵慌马乱年代，胡文虎的家族也遭遇悲剧式摧残。他的三弟也是事业伙伴胡文豹，在战乱中死于缅甸。日军侵占香港，胡文虎在香港被软禁那几年，不知失散家人下落。

胡文虎有四房妻妾，香港沦陷，胡文豹、以及胡文虎大老婆郑炳凤、第二发妻陈金枝等家人，逃回缅甸。胡二虎是胡文虎儿子里最疼爱的一个，1942年当他得悉胡二虎被炮弹炸死，他一人关在屋里，三日拒见任何人。

胡文虎和家人合影

二战的战火，让胡文虎的企业王国支离破碎，事业受到严重破坏，到1945年日本投降时，胡文虎已是63岁的人。

自小性格逞强好斗的胡文虎，后来进入暮年时，爱弟、爱儿已逝，连他得力助手、儿子胡好也因飞机失事殉难，饱经忧患的他，1953年12月在新加坡立下遗嘱，第二年在妻子陈金枝陪同下，飞往美国波士顿开刀住院。1954年8月底，胡文虎又动了大手术，同年9月4日晚因心脏病突发辞世。

在那个变幻不定的大时代，胡文虎有太多的成功与骄傲，也有很多迷惘与无奈，特别是染上政治层面，他更是没有处理好，这也是虎豹家族由盛而衰的成因之一。

显赫一时的胡文虎家族庞大的跨国企业，二世而竭，三世而败，“富不过三代”，分崩离析，有多重原因，他的经营理念及原则也有时代局限性，但有一点，他的家族传承上也有不少失误和过错。

胡文虎两脚一伸辞世之后，其后人接棒的虎豹国际旗下仍掌控不少产业，如制药的永安堂、大众保险、崇侨银行及“星洲日报”系。

让人费解的是，家族人不少，他的二代及孙辈却将祖业及虎豹兄弟数十年心血付诸流水了。

胡文虎生前立下遗嘱，虽非仓促而立，但不免过于简单。他明示遗赠二十四个包括陈金枝和胡仙在内的亲属，从妻子到二代、三代，每个人所得相差甚大；遗嘱并指定陈金枝和胡仙为信托人，嘱托她们在扣除其所有身后开支和现款遗赠后，她俩负责变卖其所有之动产和不动产之后所得，各得一半。

胡文虎留下多少身家财富，各种说法都有，比较多的人推定他留下的总资产达数十亿美元。不少研究学者认为，胡家之败，在于他们在管理上假手外人，也有人归因于其后代变卖祖业。子孙忘了他生前“不能出售祖业”训示。

胡文虎生前，曾明示“虎标万金油”、永安堂不能卖，因为这会像“金鸡母”下金蛋一样，让子孙过上舒适日子。但遗憾的是，胡文虎在遗嘱里并没有明确下来，他留下的资产也因分配处置而分散开了。

一代巨富胡文虎，成就“万金油大王”和“报业大王”双冠王，先荣后衰、二世而竭。胡氏家族企业之败，从传承角度上也存在诸多问题，衰落为何如此之快，原因是多方面的，值得好好总结和分析。

家业传到女儿胡仙手上，她也曾一度做得起色，但由于她缺乏足够前瞻眼光，更少了应时而变的心态与能力，最终家业“戛然而止”，无法永续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