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快刀财经 朱末

8月酷暑，骄阳似火。

灌云县东王集镇进村的马路边，一幢幢外墙粗糙的水泥楼房依次延伸开来，有旖旎的女声从紧闭的门缝中传出：“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透着“诡异”的不真实感。

谁能想到，隐匿在这些乡村楼房里的数百个家庭作坊，竟生产着中国60%的情趣内衣，当地50个人中，就有1个人在做情趣内衣。

透视装、丁字裤、护士服、LO裙……在大妈们灵活的手下一气呵成，村民们之间谈起情趣内衣，就像聊到家门前晒的稻子一样自然。要不了多久，这些内衣就将通过快递网点，以便捷而保密的方式送达全国各地，怎么看怎么魔幻。

作为江苏北部连云港市下辖的一个县城，2006年，灌云县还是全江苏省11个重点脱贫攻坚县之一，到今天，仅凭生产情趣内衣，灌云县年销售额已超过30亿元之高，成为支柱产业，强势逆袭。

如同成长速度极快的爬山虎，这个神秘小城自汲营养，从无到有，从萌芽到壮大，呈现出勃勃生机。

01、一炮而红的“小城版维密”

在中国，情趣内衣的发展具有完整的脉络。从宋代的“抹肚”，元代的“合欢襟”，再到清代的“肚兜”，均为情趣内衣的初始形态，人类对欲望的表达，从未消失。

虽然这个行业并非无迹可循，在不少人眼中，却依然是“不上台面”的灰色地带，但当时年轻气盛的“情趣镇第一人”雷丛瑞并不在乎。

母亲下岗后，雷丛瑞帮着开起了淘宝店，什么都卖，包括一些成人用品。偶然的契机下，雷丛瑞萌生了经营情趣内衣的想法，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日后将搅动一个江湖。

生意的火爆程度远远超过雷丛瑞的预期。上大学时，雷丛瑞最大的梦想是赚足100万，没想到靠着卖情趣内衣，这个目标在大一就实现了。

从联系零售商赚中间差价，到直接找批发商，雷丛瑞决定休学专心打理生意，货物总是供不应求，雷丛瑞干脆在家附近盖起厂房，取名为“午夜魅力”，正式招工。

雷丛瑞的“暴富”事迹，如旋风般在灌云县传开。先是亲戚朋友，再是邻里发小，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股脑涌入雷丛瑞家，拿货的取货的，门槛都快被踏断。

尽管时代还尚处于“谈性色变”的阶段，但新趋势已在冒头。各类丰胸、塑形内衣广告轮番在黄金时段播放，星火燎原的需求与遮遮掩掩的现实矛盾间，灌云县承接了这些说不出口的“欲望”。

在雷丛瑞的带动下，灌云县从事情趣内衣产业的居民越来越多，他们一边下地干活，一边熟练踩着缝纫机，形成奇异的“风景线”。

工人们拿着计件工资，一件大概在1块到3块钱，平均一天能做80～150件左右，月均工资4000～8000元，返乡的青壮年越来越多。

常年招工的“家庭作坊”

通过淘宝等电商平台，灌云县每天要寄出2000多万个情趣内衣包裹，按一件包裹4件衣服来计算，总数量达到惊人的8000多万件，相当于每16个人中每天从灌云买一件情趣内衣，这是所有服装品类都不曾做到的高度。

堆积如山的代发包裹 图：今日灌云公众号

但要说灌云情趣内衣初起兴旺的秘密，还与消费大户“东莞”有关。南下打工的热潮，带动各类男士会所，桑拿和KTV的火爆，压抑的荷尔蒙和闪烁的霓虹灯一起被激活，订单如雪花片一样向灌云县发来。

对于那段躺着把钱赚了的巅峰期，雷丛瑞回忆道：“那里的女孩们每个月都要更换服装，一个区域就要30万件，每个环节都有非常大的利润空间，连带售卖缝纫机的设备商和面料供应商也赚疯了。”

此后，灌云县的情趣内衣产业迎来大爆发，原先只有10多人的家庭作坊，全部升级成了工厂，有一定规模的情趣内衣生产厂家多达500家，淘宝网店8000多家，情趣小镇渐成气候。

好景不长，2014年东莞严打过后，灌云县的生意一落千丈，产能严重过剩，资金链面临断裂。

但好的一面是，“东莞事件”也直接或间接打开了不少人的世界观，情趣内衣的需求量水涨船高，呈井喷之势。

据当地统计数据显示，如今灌云县的情趣内衣年销售总额早已超过30亿元，拥有年销售额5000万元到1亿元的企业35家以上，仅雷丛瑞个人，就在灌云就开了10个工厂，拥有30家代工厂。

02、抱团合力打败“一哥”广州

没有一次成功，是出于偶然。

没有根基的灌云，在壮大之路上的最大对手，便是广州，两者的首次交锋，在2011年。

广州有着成熟的服装市场，在原料供应，生产流程和制作工艺上有着压倒性优势，但因身处一线城市，广州的情趣内衣定价，始终降不下来，两相比较，灌云的人工成本便宜太多了。

敏锐的雷丛瑞捕捉到了突破口。虽然不懂裁剪，但雷从瑞对款式的设计自有心得，一块四方形的布，中间挖个洞，做一对蕾丝罩杯，最后加上吊带，就成了“爆款”，共卖出5000多万件，好多跟版的工厂，成为了灌云县第一批年销售额过千万的卖家。

▲当年的“爆款”

在意识到“价格战”可能是唯一的上位机会时，周边厂家集体将这件爆款降至9.9元全国包邮。

几倍的差价面前，广州的情趣内衣卖不动了，灌云情趣内衣一战成名，订单激增，开始取而代之。

或是这种手段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反噬来得很快。灌云卖家之间倒戈相向，竞相杀价，血亏也要上，很多工厂不得已关了门。

与其继续恶性循环，不如破而重立。大工厂们由传统的情趣内衣生产商，转变为承接与运营商，即从全球买家手中接单，然后分发给下游的中小工厂和家庭作坊，自己则居中把控产品质量。

灌云县的情趣内衣产业，因此形成更细化的分工链：上游工厂负责产品研发以及样衣板式，下游作坊包揽剪线头、钉纽扣等琐碎工作。

随着消费升级，以及95后购买人群的崛起，中高端消费比例不断提升，更多人开始注重品质和设计。

短暂的落寂后，广州情趣内衣重新赢回市场青睐，灌云昔日以廉价劳动力形成的价格优势，不再是制胜杀手锏。

有意拓宽视野的雷丛瑞，争取到了伦敦情趣内衣品牌“大内密探”的订单，不规则高密度绣花、真丝材质、花纹中心对称……仅研究图纸就花了大半月，严苛的细节制度更是将整个工厂折腾得人仰马翻。

“大内密探”品牌图

这件事带给众人从未有过的震撼：“这种国际品牌不单单是产品高级，是它整个从零到一，从一到一百，把生意做成了艺术。”

为了提升产品档次，灌云县的头部生产商开出50万年薪，挖来一批资深高端品牌设计师，起头为整个灌云情趣内衣产业，带来真正的原创元素，撬动质变。

从企查查大数据对灌云县知识产权注册量分析来看，外观设计以46.17%占据半壁江山，足见所下功夫之深。

不论广州如何打压，灌云始终保持着永不衰竭的竞争力。如今，“贫困县”灌云已和上海、广东一起，在国内情趣内衣市场上呈“三足鼎立”之势。

03、横扫全世界的野心和展望

一件情趣内衣的生命周期不超过三年，至多不超过五年，这是灌云工厂主们心照不宣的“行规”。

为了玩出年轻人的花样，雷丛瑞的“午夜魅力”每年至少更新500个款，不断与瞬息万变的潮流文化进行融合。直播大行其道后，雷丛瑞经常在快手、抖音等各大平台上找灵感，集中开发了学生装、空姐装、护士装等制服系列，在主播圈里火到不行。

直播间主播穿的衣服和雷丛瑞的产品

由内贸向外贸转型，则让灌云县的情趣内衣有了更高的格局。通过给日本成人摄影棚免费赠送情趣内衣的方式，灌云县在日韩地区有了名气，盘子越来越大，美国、欧洲、非洲、东南亚、中东，每天都有人来询价,或者前来考察。

“非洲地区喜欢鲜艳的荧光色；南美地区更喜欢紧身的；美国则喜欢浮夸的造型；亚洲偏可爱型。”灌云县的老板们对国外市场的喜好如数家珍，“每年30%递增，2018年开始已经9成都是出口了，只要有人的地方，我们都卖过。”

常在河边走，也难免会湿鞋。曾经有朝鲜老板向雷丛瑞抛出橄榄枝，为了促成生意，雷丛瑞来来回回跑到丹东谈判，拿下了700万元的合同。

出货在即，热情的朝鲜客户却似人间蒸发，再也联系不上，工人和生产商强压着情绪，聚在一起想办法，最终将这批库存顺利转卖了出去。

如今，打开国际版的阿里巴巴，输入lingerie或者sexy underwear等词，就会出现大量Made in Guanyun的情趣内衣产品。

性观念的逐渐开放和人均医疗保健消费的不断升高，使得长久以来被视为“不正经”的情趣内衣被正了名。预计到2020年末，我国情趣用品市场规模将达到600亿元，灌云的潜力发展空间仍然可观。

发货量越来越庞大，街道上的百万富翁越来越多，灌云县邮政局局长出了一份特别汇报，当地领导这才惊觉，曾经需要靠种地才能维持生计的灌云，已经蜕变成了一个从商致富的“宝藏县”。

在政府的大力引导下，自2017年起，灌云县每年夏天都会举办“灌云情趣用品展”，因为参会人数太多，还曾出现一座难求的情况。

灌云“情趣用品展”

与此同时，“灌云衣趣小镇”也在如火如荼地打造中，主体建筑既似女性内衣形状，又似蝴蝶展翅，这将成为灌云未来的新地标。

2019年8月，灌云县被商务部评选为国家级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享受国家相关政策和资金重点支持。

通过企查查大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灌云当地的个体工商户达59796家，注册率77.74%，其中批发和零售业以63.15%的份额一骑绝尘，而情趣内衣产业又是整个灌云县的核心，在连云港市位列第一。

图：企查查

尽管声名大噪，这个情趣内衣市场的霸主却依然低调，外人贸然闯入，或许会在这个没有标志，没有广告，没有口号，只有乡道和田野的“梦工厂”中迷路。

但毫无疑问的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每天又都在这里迸发着。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部分已标明出处)

参考资料：

1.第一财经资讯 《情趣内衣，如今成了苏北灌云的“特产”》

2.躺倒鸭 《“90后”小伙做情趣内衣，年入5000万！满足了全世界男人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