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在见证的,是一个在中国发生的、真实的造富故事,一部史诗级的大片。
蓝思科技董事长周群飞
“这20多年,我不是一路直上的,经过了许多坎坷,在我的创业过程中,我两次把我的房子都卖掉了,给我的员工发工资”
作者: 刘万专
“你们在拍电影吗?”11月3日,看到「深深」扛着摄像机、照相机和收音筒在蓝思科技湖南榔梨生产基地采访,有员工这样打听。今年3月18日蓝思科技(300433)在深交所创业板敲钟上市的仪式感显然已深入蓝思人之心。
30年前,敲钟的主人还是一位年方15岁却因贫穷而辍学的打工妹;上市钟响之后半年,2015年10月胡润发布《2015胡润百富榜》,45岁的蓝思科技创始人、董事长周群飞凭借500亿元以“黑马”之势超过杨惠妍、陈丽华晋升中国“女首富”。
据悉,她也是今年“全球白手起家女首富”。你正在见证的,是一个在中国发生的、真实的造富故事,一部史诗级的大片。
“刺客聂隐娘”
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工夫
年轻的蓝思人都为今年3月18日公司正式敲钟上市的仪式感和涨停板而振奋,老员工们则晓得选择这个日期源于掌门人周群飞的创业情结。
1993年3月18日,周群飞带着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还有两个堂姐妹,在黄田(现在宝安国际机场附近)租下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农民房”,干起了自己最熟悉的表面玻璃印刷。
创业的资本是周群飞的“私房钱”,港币两万余元。
“我也留了点心眼——工资全给爸爸了,加班费自己存着,其实那时我也开了间时装店。”起步虽艰苦,但年轻人们对未来却满怀憧憬。“三房一厅这么安排:房间做宿舍,女孩子住大房间、上下铺,男孩子睡小房间;客厅做印刷、包装车间;厨房做食堂。”做的还是丝网印刷的老本行,当时买了一块大铝板,切割后加工成几台手动印刷机,自己拉订单,自己做生产。这支创业团队一直在这家“公司”里坚持了4年。
如果说坚持源于毅力,那么逆袭则有赖学习。周群飞从一个北京来的同事那里得到了一本来自北京图书馆的《丝网印刷》,她如获至宝。她把这本书天天捧着看,总能找到那么几句话可以解决工艺上的一些疑难问题,“这本书至今还是蓝思科技的‘传家宝’”。
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给周群飞的家庭作坊带来了直接的冲击,她发现自己原本就回收艰难的货款更加没着落了。“付不起加工费,他们就把一些旧设备折价给我。”为了维持“公司”运转,她唯有被动接受。“只能是把设备拉回来,整修翻新。去香港的旺角去买轴承、波条,靠一个双肩包背回来。”“那次有女儿陪我去,在旺角车站红绿灯跟前——以前我瘦,背包真是很重很重,可有一阵我突然感觉背包轻了,我转头一看,发现是女儿用双手托住了背包。”
“我一定要改变现状,要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周群飞的“跨界”思维在关键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摩托罗拉V3手机风靡市场时,正是周群飞通过结合手表玻璃镀膜、印刷的技术,完美解决了这款手机视窗玻璃面板印刷油墨较易脱落的问题。
蓝思科技有一款镀膜视窗玻璃的专利发明,最初的创意正是来自于周群飞回想小时候对荷叶的观察。“水在荷叶上滚来滚去形成水珠,水珠滚动后叶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周群飞笑着回忆那个细节,“要不是从小老师教我细心观察,我可能就没这灵感发明这个专利。”
不过,真正让周群飞在业内站稳脚跟的还是后来与摩托罗拉的深度合作。由于其产品质量过硬,愿意投入研发,对方主动联系周群飞要求她把公司全部的产能都给摩托。但周并没有这么做,她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是继续增加投资、扩大生产规模,一手抓出口、一手搞内销。因为摩托V3的成功,诺基亚、三星等国际知名品牌也都相继成了她的客户,全球首款智能手机也选择了与蓝思合作。没过多久,蓝思便成为了深圳100强纳税大户。
蓝思科技从2003年初创深圳,到2006年顺应趋势转移重心至湖南,再到2015年重新“回归”到深圳上市,恰好经过了一个12年的小轮回。当年深圳创新创业热潮中的一条“小舢板”,如今已成长为创业板市场的“旗舰”和视窗防护屏行业的“航母”。
2015年3月18日,也是周群飞创业22周年的日子,深交所特意在这一天为蓝思科技举行敲钟仪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深圳这座创新创业型的年轻城市,对传承她的精神和基因的奋斗者们,所能给予的最高嘉奖。
11月4日,在湖南湘乡车站,一位即将返回壶天镇的乘客告诉「深深」,60公里山路坐车大概要两个小时。沿壶天镇继续步行,还要走上4公里左右的山路才能到周群飞的老家。
周群飞还有两个叔叔住在老家的小山村,其中一个就住在自己家隔壁。周群飞家两层的房子是在1990年建的。后来周群飞全家(父亲、哥哥和姐姐)都南下深圳,山河迢迢,故居寥寥。
“山河故人”
美不美,故乡水
亲不亲,故乡人
周群飞5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在上世纪60年代因做炸药出现事故,致双目几近失明,手指也被炸掉了两根。周父很聪明,年轻时候就是个篾工,会做竹背篮。事故后,周父就靠着扎实的手艺养活了三个孩子,还供养他们读了一段时间的书。
3月18日蓝思科技上市仪式结束后,周群飞在接受访问时说,父亲对自己影响很大,他请人教她念《三字经》,要她抄写《增广贤文》。
“小时候家里很穷。”周群飞并不避讳贫瘠的童年,每天背着竹篮到山上砍柴、砍竹子、打猪草,然后回家喂猪、喂鸡,她对这些农家活记忆犹新,“我个子瘦小,山路远了肩膀挑不动柴草,就用背篓顶在头上,在山坡上一滑就摔倒,头发都被扯掉一把……”
2001年,不到70岁的周父在深圳去世,周群飞将其送回老家安葬。
周群飞称,自己比较喜欢去搞创新、研发,就基因方面来说,应该传承自父亲。“父亲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他一生拜过八位师傅。每逢大日子,父亲在开饭之前都少不了一个仪式——先拜师傅。”
另一个情牵故人的细节,就在蓝思科技上市前夜的创业历程交流会现场,周群飞专门请到了当年的语文老师,在所有来宾面前向他表示感谢。“他会来家访,教我要写好作文,一定要善于观察周围的事物……”
周群飞小时候的同班同学、后来跟周群飞一起去深圳打工的王君琪(化名)曾经告诉记者,因为付不起学费,周群飞的哥哥和姐姐小学还没读完就要开始为生计忙活,而周群飞则在当地的山坪中学读完了初二。
周群飞在深创业成功后,早几年就有将工厂迁往内地特别是湖南家乡之意。一个偶然机会,她结识了浏阳市的招商人员。据周群飞事后回忆,浏阳市政府热情的办事态度打动了她,最终决定将工厂从深圳搬到离长沙黄花国际机场18公里的长沙国家生物产业基地。
蓝思科技从2006年起在浏阳投资,一期项目投资12亿元,二期又追加10亿元,2006年6月动工的三期工程投资8亿元,占地面积达到120亩。
据知情人士透露,投资浏阳的数十亿资金都由蓝思自行筹措,并没有在当地贷款。这让浏阳迅速成为世界手机视窗玻璃之都,占据一半以上的国际市场份额。
“我是路人甲”
地不生无名之辈
天不生无路之人
周群飞极少在媒体上露面,以致很少有人知晓蓝思已是世界最大的手机视窗玻璃生产商。
“得意时不要太得意,失意时不要太失意。”周群飞说,父亲的言传身教让她终身受益。
“他的字写得非常好。小时候要求我背诵《增广贤文》,那些经典的句子也成了我做人做事的一个准则。”面对记者,周群飞不假思索地便吟出了一句:“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正是贫寒的家境和熟读的《增广贤文》让她始终存在紧迫感,从懂事起,她就暗下决心,必须靠努力学习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周群飞的表舅当时在广东韶关做桥梁建筑的活计,就把辍学的她介绍过去帮忙看守工棚。但是周群飞明显志不在此,做了4个多月后就把深圳当成了新的目的地。
上世纪80年代末期,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周群飞乘坐的长途汽车抵达深圳南山。“下车后是晚上还下着雨,那时的南山还有很多农田,路灯都没有。我要找一家开在深圳大学附近的工厂,可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只好走进深圳大学,找到一个大学生,是他把我送到了那家工厂——工厂规模实在太小,完全没有知名度,甚至连个显眼的招牌都没有,现在我还记着那个好心人,因晚上没灯光,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正是南方打工潮刚起,一部名为《外来妹》的电视剧火遍神州,而主人公赵小芸当时的成功故事,现在看来就是周群飞的最好预演。不过,从路人甲起步的周群飞以后的生意明显更大。
周群飞途经深圳大学辗转寻觅的落脚点是深圳澳亚光学工厂,当时那个工厂主要做手表玻璃。当然,从小就有主见的周群飞与深大的渊源不止于此,接下来的日子,她白天打工,晚上就进了深大读夜校。打工的日子里,她先后考取了会计证、电脑操作员证、报关证,甚至包括一张B牌驾驶证。“没有学好英语。”周群飞说,“我报考英语班的时候,刚好有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放弃了学英语,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巧合的是,1989年至1993年间,与周群飞同龄的、后来影响深圳、声震中国乃至全球的另一位企业家也刚好在深圳大学本科就读,他叫马化腾。聊到这里,周群飞笑了:“你们有机会采访马化腾的时候可以打听一下,当年的他有没有带过一个拖着行李问路的打工妹到工厂去。”
最初的工作是加工手表玻璃。用今天的眼光去看,周群飞认为当初的工艺实在太简单。“一片普通的玻璃原料,再切割、仿形、抛光就可以出货了……”那家工厂规模很小,“一栋小三层,不到1000平方米,设备全是旧机器翻新的,工艺也不齐全,员工吃、住、工作都在那栋小楼里。”做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周群飞便觉得那里“没有东西给我学。”她迫切地期望转型,于是写了人生第一封辞职信。
“也许是我的字写得不错,所以引起了厂长的注意。”那个年代打工妹给厂长递辞职信本身就是一件很文艺的事,而周群飞又在信中诚挚地表达感谢,让厂方深觉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优秀女工。“留下我,还要升我职,交给我一个全新的部门去管。”
一个不足20岁初出茅庐的打工妹,就地升职,要自己去筹备一个新部门——丝网印刷部。
正在周群飞干劲十足的时候,厂长离职了,出资人打算放弃在宝安筹建了一半的工厂。听到这个消息后,周群飞找到了出资人,主动跟他说:“公司的工艺我都懂了,我也很年轻,很需要一个给我发挥的机会。如果亏了你的钱,我一辈子给你打工,如果赚了,工资随便你给!”
这个年轻女孩的勇气和她前期的努力果然打动了出资的老板,由印刷部门的一个小主管,变成了统管全厂的责任人。
“夏洛特烦恼”
谁人背后无人说
哪个人前不说人
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周群飞所能施展拳脚的平台和学习积累的空间也越来越大。盖房、布线、消防、备案、报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三来一补小企业运作的每一个环节周群飞都亲力亲为。
三年后,随着加工厂规模的扩大,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那时来深圳投资的港澳台小老板大都有一个特点,资金并不充裕,同时因为内地的社会关系又相对复杂,“这个工厂出现了太多老板的‘皇亲国戚’,我越来越受排挤,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当时在工厂管理上的矛盾突出,已经到了周群飞无法妥协的地步,她选择了主动放弃。“还有媒体报道说是我想加工资,所以出走——这个说法也不对。因为那个年代我还年轻,我不在乎工资,我只在乎我有多少学习锻炼的机会,包括现在我跟我的下属都是这么讲。”
那是1993年,不满23岁的周群飞自己做了老板。
在周群飞以往30年的创业历程中,最为难熬的时刻也正是出现在与摩托罗拉合作那会儿。由于V3手机十分畅销,竞争对手看到小小的蓝思竟然能够享受如此巨大的利润,而他们因为几项技术瓶颈达不到客户要求,未能得到客户认证,就联合日本原材料供应商及香港代理卡住了蓝思的原材料供应,意欲逼迫客户认证其供应商资格。原材料突然被无情终止供应,而预付的货款又是用唯一的房子抵押贷来的,和客户签下的巨额订单正在陷入违约的风险。
当天周群飞只身赶赴香港与供应商谈判,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拒绝。她在出门前已经向全公司上下作出保证,此行必须解决原料问题,确保完成与摩托罗拉的订单,可结果却是无功而返。公司生产线上传来消息,“已经用光了最后一片原材料”。站在红磡地铁站的月台上,要强的周群飞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放弃吧!
“跳下去就什么都了了!”正在她精神恍惚间,突然听到电话在响,接通后是女儿稚嫩的声音:“妈妈你什么时候才回家吃饭?”
不可以!“我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是一个妻子,也是这么多员工的老板。更重要,我以后还要在这个行业混,而且要混得更好,我不能把我的客户得罪了!”
孩子的电话让周群飞突然醒悟,她迅步迈进地铁车厢,赶回公司办公室后忙拟了封Email,邮件标题是“LS119”。
“LS是我们蓝思的简写,119是中国的火警电话。因为客户高层告诉过我:如果给他发邮件,要把主题写得很明确,因为他每天邮件很多,只会挑重要邮件看。我当时向所有认识我的客户相关人员群发邮件。”周群飞说,“因为原材料紧缺,我将采用新的原材料来生产他们的产品,我需要得到他们的认证。”在收到周的“求救信”之后,客户迅速地配合为其提供认证,确保了蓝思的生产线没有停机,周群飞也如约履行了合同。
2008年,周群飞与现任丈夫郑俊龙结婚,酒宴是在深圳办的,在老家的亲人都被周群飞用飞机接来深圳参加婚礼。郑俊龙是湖南宁远人,1994年开始和周群飞一起创业,比周群飞小一岁。周群飞向「深深」正面回应了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小三传闻。
“一天夜晚回到家里,8岁的儿子认真地问我:妈妈,你的公司上市了吗?你是‘小三’吗……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我和先生一起,非常认真地向自己的孩子解释谣言。我可以不理会外界的流言蜚语,但我不能让孩子猜疑。”
《增广贤文》有句话:“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周群飞淡定地表示,当年若真是“小三”,现在也不用这么拼。一席话既否定了当前媒体的不实报道,一方面又显示其特有的睿智与低调。
“速度与激情”
布得春风有夏雨
哈得秋风大家凉
周群飞一直注重招收高科技人才,舍得在科研上面投入,她相信必须要在技术方面赶超别人才能赢得大客户。在2014年的“三八”妇女节报告会上,周群飞说:“这20多年,我不是一路直上的,经过了许多坎坷,在我的创业过程中,我两次把我的房子都卖掉了,给我的员工发工资。”
“大概是2003年,第一家国际品牌(手机)找到了我。”可那时周群飞的公司规模很小,总共还不到1000人,客户在了解情况之后有些不放心。“他们问我一个问题:如果这产品破了,(玻璃)割到我们的总统、割到哪个明星,你们赔得起吗?”
令这些挑剔的外商没有想到的是,周群飞偏偏是一个极其“霸蛮”的湖南女子,面对当时最为知名的国际手机巨头她并未怯场,而是打算要替自己和公司拼出一个未来。为了得到客户认可,她三天三夜没离开工厂车间,将原材料通过离子交换法来做各种实验,不同的时间、温度、浓度,最终找到了最适合的加工参数。凭着执拗和一线生产多年的经验,周群飞终于成功地达到了客户设置的标准。之后该品牌手机就与蓝思科技签订了长期合同。
2006年,带着鲜明的“深圳基因”,蓝思科技顺应产业转移的大潮,在湖南大举投入扩大再生产,获得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边建设边投产,两个月新建一个工厂、一年新建一个工业园,脱胎于“深圳速度”的“蓝思速度”,在湖南生根发芽。
如今,蓝思科技已成为全球触控功能玻璃面板最大的供应商,2014年公司占到全球50%以上的市场份额,员工发展到8万余人。周群飞成为当之无愧的“全球手机玻璃女王”。
如今,蓝思科技早已非当年吴下阿蒙。任何一个投资者,都能看到它那令人称叹的市场占有率和业绩。浏阳经开区管委会提供一份数据显示,在园区落户的236家企业中,蓝思科技是唯一一家年产值上百亿元的企业。今年前三季度,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27.71亿元,净利润10.83亿元,在外部经济环境整体下行的新常态下,营收和利润都达到甚至超过30%。
如今,在长沙近郊的浏阳经开区内已然竖起了标杆一般的“蓝思路”。尽管从湖南山村里走出来的周群飞迄今仍改不了将“蓝思”念成“男思”,但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蓝思,其实是‘镜片’英语单词‘lens’的谐音”。
周群飞向「深深」解释:“取这个名字,也成就了我。外国客商在网上一搜‘lens’,就会跳出蓝思科技公司。”
「深深」查询获悉,距蓝思科技浏阳园区最近的洞阳镇房价已高达三四千元,而长沙市平均房价为5200多元。11月4日,为了俯拍榔梨园区,深深登上了其间最高的建筑,23层高的“公租房”,蓝思科技将最高最好的楼房留给了员工当宿舍。周群飞说:“我希望每一位新员工进了蓝思都不后悔,我希望每一位蓝思人都可以在蓝思退休。”
一个历尽艰辛终成大器的女人,回到屋里,喜欢给她先生做一碗辣椒炒蛋,喜欢听她儿女讲讲学校里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