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智慧城市通过监控从垃圾箱到桥梁的所有一切来保证效率,但是,如果我们抛弃数据,转向更加古老的智慧呢?
伊拉克的马丹人用芦苇建造房屋和浮岛 图片来源:Esme Allen / TSPL / The Guardian
“智慧城市”听起来充满活力,可以用有趣的应用程序保护公民的安全,提高公共服务效率,对经济发展也颇有裨益,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智慧城市”并没有具体的定义,但可以肯定的是,智慧城市会使用摄像头和传感器来监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从垃圾箱到桥梁,并通过数据分析来帮助城市平稳运行。谷歌旗下的公司人行道实验室(Sidewalk Labs)曾提出一项备受瞩目的城市改造计划,要对多伦多的12英亩土地进行智能改造,结果遭到了舆论的强烈反对。去年9月,有报告称这项计划“抽象得令人沮丧”。美国科技投资者罗杰·麦克纳米(Roger McNamee)则警告称,不能相信谷歌这种数据公司,并把该项目称之为“监控资本主义”。
多伦多大学的助理教授肖莎娜·萨克斯(Shoshanna Saxe)认为,“智慧城市”的具体实施还有待考量。萨克斯在《纽约时报》上撰文称,智慧城市“管理起来将极其复杂,存在着各种不可预测的危险和缺陷”。 科技产品的迭代速度日新月异:当传感器失灵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城市能负担得起昂贵的技术人员团队,以及相应的地面工作人员吗?“如果数据分析显示需要铺一条路,” 萨克斯写道,“其实最终还是需要工人用压路机和沥青来铺。”
萨克斯呼吁我们将目光转向建设优秀的“非智慧城市”。这种想法不是反对科技,只是萨克斯认为智能城市的概念可能不是那么必要,她表示:“如今我们面临的许多挑战,需要的不是新技术或新想法,而是勇气、远见和意志来重拾旧智慧的精华。”
萨克斯是对的,事实上,我们可以走得更远。如今的城市愈发受到洪水、恶劣天气、碳超标、污染、与自然脱节的恶劣影响。在古老的智慧和技术消逝之前,我们完全有可能把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纳入到未来城市的设计中。
日前,哈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城市的设计师朱莉娅·沃森(Julia Watson)在塔森出版社推出了新书《低技:激进的本土主义设计》(Lo-Tek: design by Radical Indigenism),这本书凝聚了沃森20多年来研究古老智慧建设的结晶。
沃森曾拜访伊拉克的马丹人(Ma’dan),观察他们用芦苇编织房屋和沼泽中的浮岛;新墨西哥州的祖尼人(Zuni)建造了“华夫花园”(waffle gardens)用来收集、储存淡水以及灌溉沙漠作物;在印度北部的卡西山(Khasi hill),有一种树根桥,这种桥比任何人造桥都更加能经受恶劣天气的摧残,也使得当地部落能够在雨季洪水泛滥期间在村庄间穿行。
“有许多不同方法可以让城市重归自然生态,” 沃森说——不仅要在城市中应用一种古老的生态系统,而是要让复杂的生态系统适应不同类型的地方,满足不同地区的需求。以沃森目前正在为深圳做的一个项目为例:深圳曾经是一个渔村,后来变成了一个纺织小镇,“而今变成了大都市,”沃森说,“所有的鱼塘、田地、堤坝和湿地都在消失,城市的发展正在毁坏原有的生态环境。”
但沃森表示,发展生态并不意味着要推倒重来。“我们利用基于自然生态的中国传统智慧和技术,在气候适应性、生态适应性和文化适应性方面,加入本地智慧,创造更加美丽的城市空间。”
北京大学设计系教授俞孔坚也认同沃森的观点。俞孔坚被称为“海绵城市”设计师,他创造了中国城市被动吸收雨水的设计,利用可渗透的人行道、绿植屋顶和梯田湿地公园,在雨季吸收多余的降水。这些湿地位于城市建筑物的上游,洪水在到达市区之前,就会被湿地吸收。
随着湿地公园的建设,鸟类和鱼类等生物回到了城市,俞孔坚说,“人们很喜欢这些公园。” 他还表示这些项目“表现良好,其中许多已经实验超过10年,肯定可以在世界上其它地方推广”。 事实上,俞孔坚刚刚访问了孟加拉,“帮助他们建设‘智慧城市’项目”。在那里他说服了“环保部长,让他相信,古老的智慧可以帮助我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哥本哈根也选择了一种“非智慧”的城市规划,或者用设计者的话说——“绿色的规划”——来解决日益增加的洪水风险:建造一系列可以在雨季洪水期间变成湖泊的湿地公园。据估计,建设湿地公园的成本将比修建防洪堤和新下水道的成本低三分之一,而且还能带来恢复野生环境的生态效益。2010年,丹麦将一个废弃的军事基地清理改造成一个自然保护区和放牧动物的公共场所——阿玛岛自然保护中心(Amager Nature Centre)——一个大型生态公园,这里不仅有欢快的游人骑车与漫步,还有众多昆虫、受保护的两栖动物、珍稀的鸟类和鹿。
某种程度上,“非智慧”城市可能反而更加聪明。湿地不仅可以保护城市免受洪水灾害和恢复自然,还可以清洁废水。湿地比污水处理厂清洁废水更有效率,还可以吸收大量的碳、氮、硫和甲烷,同时无需额外的水、能源、发展、化学品和鱼饲料即可发展当地渔业和农业。比如位于印度东加尔各答的世界最大污水处理系统,便利用城市废水发展渔业,每年可以为该城市节省大约1700万英镑的垃圾处理厂运营成本。同时,这些水可以用于农业灌溉,又节省了大约50万英镑的灌溉水和化肥成本,也使得当地可以种植许多必需的农产品。
随着全球变暖,水位不断上涨,我们可以学习的对象还有尼日利亚的马哥科——这里居住着8万居民,他们居住的房子被称作“高跷”,一种由硬木建造的,被深踩在水床上的木桩支撑着的房子。而马哥科的“漂浮学校”,是一所建在水上的“高跷”房,依靠太阳能等可持续能源供给能源,整体设计非常具有想象力。目前,荷兰的鹿特丹已经据此引进了一个漂浮森林和农场,并在为一个可持续的漂浮城市制定计划。
至于非智慧的交通工具,毫无疑问,零污染、零碳排放、自由运动的步行或骑自行车短途旅行要优于汽车旅行。
空调是最大的城市能源消耗源之一,而应对空调问题有一个非智慧的解决办法:种植更多植物。威斯康辛州麦迪逊市的一项研究发现,40%的树木覆盖可以将城市温度降低5%,植被密度高的绿色屋顶可以使建筑物降温达60%。或者可以想象一种虫子的建筑:有建筑师尝试模仿白蚁洞里自然冷却的气流,为建筑调控温度。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米克·皮尔斯设计的面积35万平方英尺的东门购物中心于上世纪90年代竣工,至今仍被奉为非智慧空调系统的典范:在这里调控室内温度只需要自然气流,耗电量仅为普通建筑的十分之一。
如今许多城市里几堵象征性的绿植墙和几棵树是远远不够的。沃森还呼吁我们关注永续农业:自我维持的生态系统。“如果有一种城市森林,”她说,“也许在市中心,也许在城市外围,或者是一种内部环境——一个建筑的中庭,设计有复杂的生态系统,同时可以兼顾农业生产。”
智慧城市的概念源于沃森所描述的“人类的优越感”——认为自然理应被控制,但这种想法缺少了人与自然的共生关系。“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是基于共生的,” 沃森说,我们应该用“共生生存”来代替“适者生存”,有点拗口,但更智慧不是吗?
(翻译:张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