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地球知识局 那日苏

编辑|养乐多

十五世纪末的地理大发现，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从此人类社会的天平开始从陆权国家向海权国家倾斜。到了十七世纪，已经是西葡荷远拓海外，英法蠢蠢欲动的年代。

西欧各国踏上了海洋全球化的历史进程

而远在东欧草原的俄罗斯

还在找自己的出海口▼

紧靠天寒地冻的北冰洋包围的俄国，为了向西方列强学习，也走上了探索出海口的道路。在几代俄国君臣的努力下，俄罗斯终于在十八世纪末成为了据有五海的国家。

俄罗斯的核心区（西部）紧靠大西洋和北冰洋

加上河网纵横，确实可以将这些冰冷的海域都连起来▼

五海指的是俄欧洲部分滨临的五片海洋，即北方北冰洋延伸进内陆的白海、西北方通往北欧和西欧的波罗的海、西南方与土耳其隔海相望的黑海、分隔南俄和克里米亚半岛的亚速海以及位于南俄草原东方、可连接中亚和伊朗的里海。

北方是寒冷的北冰洋，里海只是个大湖

而在最有价值的波罗的海、黑海方向

俄国人也只是挤出了一个站稳的脚跟▼

出于加强五海之间军事、经济方面的联系，提高中央政府对全国资源调配能力的目的，俄国人启动了人类历史上最宏大的工程之一——连通五海。

我们的目标是：连通五海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Koptyaev Igor）▼

港口与伏尔加

为了追上大航海时代的脚步，彼得一世加紧了争夺面向西欧出海口的进程。东欧平原上，流向西方的涅瓦河经由一片三角洲沼泽地，注入波罗的海的芬兰湾。这片沼泽地，引起了彼得一世的注意。

这里曾经只是一块沿海沼泽

在波罗的海周边并不稀奇的一块沼泽

但对俄国人却极其宝贵

并成为俄国最为“西方”的城市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Tish11）▼

那时这一片土地被称为“英约尔曼兰”(瑞典语：Ingermanland)，为瑞典帝国所拥有。这是一个空前强大的瑞典，有着先进的军事制度和武器，在三十年战争和第一次北方战争中占领了欧洲大片土地，确立了在欧洲北方的霸主地位。

瑞典要扩张，俄罗斯要扩张

两强相争有来有回

结果先垮的是波兰-立陶宛

（第一次北方战争后大致状况）▼

相比之下，俄罗斯却十分弱小。但彼得大帝同丹麦、挪威、波兰、普鲁士等国建立反瑞典同盟，通过围剿的方式，在长达21年的大北方战争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让俄国跻身北方强国，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出海口英约尔曼兰，并在这里修建城市，起名为圣彼得堡。

瑞典败于俄国证明了两点：

环波罗的海帝国的不可能

东欧新型陆上霸权的崛起

（第二次北方战争（大北方战争）后大致状况）▼

和俄罗斯大部分地方不同，这块区域有着众多河流湖泊组成的水网，其中全长74公里的涅瓦河并不算长，但以河水流量来计算，涅瓦河是欧洲的第三大河流，平均宽度500米。这给它带来了极大的航运便利条件，也使得沼泽地上建城的圣彼得堡有机会成为沟通内地和海洋的大港。

停泊于圣彼得堡的俄国仿古帆船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FOTOGRIN）▼

1714年，彼得大帝把首都从莫斯科搬到圣彼得堡，圣彼得堡成为沙俄帝国首都，也是未来俄罗斯帝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作为帝国第一大港以及帝国首都

圣彼得堡西面海岸还有喀琅施塔特保卫

图为喀琅施塔特附近的一座海上堡垒

（Fort Alexander I）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Alexandr Medvedkov）▼

圣彼得堡的建立激发了俄国人的海洋雄心。

1783年沙俄又侵吞了蒙古人统治的克里木汗国，将整个南俄草原，以及克里米亚半岛纳入版图。帝国又获得了两个新的出海口，顿河注入的亚速海和沿岸气候宜人的黑海。

实际上是奥斯曼帝国一直支持着黑海北岸的蒙古人附庸

然而奥斯曼的换黑海之梦也只能破灭了

而俄国人拿下了黑海北岸，肯定就要惦记南岸了

（1783年大致状况）▼

但是真正的大洋离俄罗斯依旧遥远。俄罗斯要想从本土出发进入大洋，如果经波罗的海，首先要经过丹麦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间的三个海峡；进入北海后，又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向南经过英法中间的拉芒什海峡（英吉利海峡），另一个是向北绕过英国的设得兰群岛和奥克尼群岛，途经数个国家，很不可靠。

这个问题，现在也还是无解▼

而另外的亚速海-黑海港口，则要面对奥斯曼土耳其的虎视眈眈，即使过了这一关，也只是进入到地中海，与印度洋和大西洋依然相距甚远。

作为第三罗马的俄国

如果没有君士坦丁堡，要如何还于旧都？

然而这座城市却在俄国革命中收留了大量沙俄难民

真是非常讽刺了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Tacettin Ulas）▼

分散在帝国四个方向的五海也使俄国很难集中自己的海洋力量。后来日俄战争俄国的失败，一部分也要归咎于此。

结果就是俄国人打造的每一只昂贵的海军

最后都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日俄战争中，俄国欧洲舰队长途奔袭东北亚，惨败）▼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仰赖俄罗斯的母亲河——伏尔加河了。

伏尔加河是欧洲第一大河，从俄罗斯北部的瓦尔代高地发源，由北向南注入里海，贯穿整个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在东欧平原上缓缓流动的伏尔加河拥有极其便利的航运条件，3500公里的长度中，有3200公里可以通航，供养了当时俄国1/3的人口。它130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和密布的支流，也使建成庞大运河工程成为可能。

虽然伏尔加河的终点是里海

但也只有伏尔加河能最大程度地将俄国腹地连在一起▼

当首都在圣彼得堡的时候，中央政府可能还难以感受到连通多个水系的重要性。但当首都在莫斯科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莫斯科也有河，但要想通向五海

没有社会主义改造估计是做不到的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Pearl-diver）▼

罪血运河

十月革命爆发，苏维埃政权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的主人。首都圣彼得堡，还有着大量残余的沙俄势力、保皇党和反动军，而且过于靠近西方，也有被外国势力干涉的隐患，因此苏俄当局决定迁都莫斯科。

白军还控制着大量边疆地区

西方国家和日本也随时准备亲自参战

目的就是扼杀新生的苏维埃政权▼

当时的莫斯科人口和交通便利程度，远不及平地建成的圣彼得堡，城市供水也无法满足计划中的五百万大都市人口。因此1931年苏共下令修建莫斯科运河，为莫斯科提供更多淡水，建立通往五海的港口、水力发电和新区工厂等。

看上去是一大片森林莽原

其实河流纵横，湖海相连

离莫斯科最近的巨大水源

就是北部的雷宾斯克水库了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Anton Balazh）▼

同年，北方的白海-波罗的海运河也开工了。

两条运河均意义重大：

莫斯科运河给缺水的首都带来了近一半的供水，使莫斯科发展大都市成为了可能，也给地方物资运到首都打通了更便利的渠道；

先解决吃水问题▼

白海-波罗的海运河则一方面将俄正北、西北两个方向的海港相连，使圣彼得堡至白海沿岸的阿尔汉格尔斯克的航程缩短4000公里，保证了从波罗的海进入北冰洋并由此进入到世界的所有港口的贸易通道畅通无阻；另一方面也连通了北方水系和伏尔加水系，使圣彼得堡与俄腹地联系更深。

可以试着从莫斯科划船去伊斯坦布尔

再从大西洋绕回圣彼得堡，回到莫斯科...▼

两条运河建成之后，莫斯科的全国中心地位也就迅速确立了。

和很多重大工程一样，“古拉格”是这场建设高潮中的主力。和一开始承建却因为人手短缺另请高明的水务委员会不一样，他们最清楚如何解决人力问题。工程初期就号召了15万名囚犯，到1933年扩大为20万，以至于有人认为这些囚犯完全是出于建设运河的目的而被逮捕的。

每次都少不了他们的辛勤付出

（图片来自：wikimedia）▼

很多人可能没想到的是，这个工程在前期也受到了囚犯们的欢迎。他们在运河工作1天可以抵3天的蹲号，还管吃住。更出乎意料的是，为体现“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思想，当局按时向囚犯支付劳动报酬，标准是每天4卢布 36 戈比。

白海-波罗的海运河建设中的管理人员

（图片来自：wikimedia）▼

在囚犯和工人的辛苦劳动之下，白海-波罗的海运河只用了二十个月就完成了，莫斯科运河也在1937年竣工。苏联完成五海通航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连通顿河水系和伏尔加河水系。

左边是顿河，右边是伏尔加河

中间是顿河-伏尔加河运河

（图片来自：wikimedia@nasa）▼

俄国人想这条运河可是想了很久了。

黑海对岸就是俄人的老对手土耳其，在苏联成立前双方围绕着黑海沿岸的势力争夺进行了十二次战争。苏联也寄希望于通过黑海进入地中海，将红色政权的影响力渗透到南欧和非洲。

顿河-伏尔加河运河上的大闸门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 Moscow Aerlial）▼

伏尔加-顿河运河于1948年开工修建，该运河全长101公里，历时四年建成。它不仅用作客运通道，乌克兰的煤炭、矿物、粮食和建筑材料，以及伏尔加河流域的木材、黄铁矿和石油产品都靠这条运河运输。这条运河也作为灌溉之用，滋养了乌克兰和南俄两大粮仓。

大门特写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hinobi）▼

北极航道

三条运河大大缩短了苏联货运航程，加强了苏联境内资源分配的能，让莫斯科成为了五海通航之城。

伏尔加河及运河水道也随着苏联的日渐强盛而繁忙。1985年运河年货运730万吨创造了历史记录，此后由于苏联国内的动荡持续下降，时至今日也没有恢复当年的盛况，2007年货运量仅40万吨。

伏尔加河上的内河油轮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DoublePHOTO studioi）▼

这也是俄罗斯及各前苏联加盟国今日的缩影。

但是前苏联留下的丰厚遗产，对于各独联体国家来说，依旧有价值。而运河的价值，在全球变暖的今天也随着北极冰盖的融化而水涨船高。

俄货最擅长的业务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Samantha Crimmin）▼

前文述及，俄罗斯面临的困境是国土虽大，但东西部都缺少终年不冻的良港。黑海沿岸虽然温暖，但却是西亚与东欧诸国的内海。俄罗斯数百年的大洋梦，在自然和政治的双重包围下始终难以实现。但是全球变暖让俄罗斯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俄国熊舒服了，北极熊难受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Ritesh Chaudhary）▼

以北极点为中心的北极冰盖数年来不断北移，逐渐暴露出了一条沿俄罗斯北冰洋海岸线的狭窄水道。这条通道过去被称为传说中的航道，虽可通航，却常有航海家葬身冰海。苏联也曾组织过破冰力量探索这条航道，最终功败垂成。

冬天的摩尔曼斯克港口

虽然全球变暖，但北极圈的条件仍然很恶劣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EvdokiMari）▼

而到了今年，俄罗斯北方海航道已经可以实现整个夏季无冰。今年已经陆续有包括中国船只在内的航船通行，如果这条航道能常态化运营的话，对于俄罗斯的水运交通无疑是一大利好。

在俄国内方面，俄罗斯可以通过运河将莫斯科、圣彼得堡、中亚、南俄、伊朗和西欧的货物沿北冰洋沿岸运往叶尼塞、鄂毕河和勒拿河深处的西伯利亚腹地。2011年，圣彼得堡制造的巨型水轮机组，便经过运河，进入北冰洋，运到了叶尼塞河腹地的萨扬-舒申斯克水电站。

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前往北极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Urrii）▼

国际上，俄北方海航道未来可能成为东亚至欧洲的必由之路，因为北冰洋航线到欧洲比经中国南海-印度洋-红海-苏伊士运河-地中海的线路节约10-15天的时间。在缓解俄罗斯被西方封锁压力的同时，也有可能让苏联时期建造的发达的运河航道重现繁忙景象。

俄罗斯就像是一头在冬眠中逐渐苏醒的棕熊，依靠着以前的积累熬过寒冬，在已经骨瘦如柴、羸弱不堪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温暖的气候，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何时会苏醒，更无法预判它在苏醒之后会做出什么抉择。

驶向北极深处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Koptyaev Igor）▼

而苏联时期打下的工业底子，到现在依然为俄罗斯保留着希望的火种。

参考文献：

《苏联沟通五海的四大运河》，李树华

《苏联劳动改造系统经济“自负盈亏”运行模式》，李庆华

《俄罗斯莫斯科运河的运行情况》，杨立信

《沙皇时代的首都——圣彼得堡》，黄健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校稿：猫斯图

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