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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至今,小说中的情色为何让人失去兴致?

九十年前,《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在美国被禁。而如今,一本流行的文学小说却可能因为包含过多的口交情节而让读者直打哈欠。

 |  Ron Charles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2006)剧照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2006)剧照

上个月,华盛顿郊区的一个读书俱乐部举办了一次会议,主题是塔菲·布罗德雷斯-阿克纳所写的《弗莱斯曼有麻烦了》(Fleishman Is in Trouble)。这是一部关于现代婚姻瓦解的小说。长长的开头部分呈现了刚(从婚姻中)解放出来的41岁的托比·弗莱斯曼正在通过手机约会应用软件,贪婪地寻觅色情。布罗德雷斯-阿克纳写道:“他完全痴迷于此,当你的手机里确实满溢出女性的欲望,这很容易发生。”

躺在客厅周围的沙发和软垫椅子上,这个读书俱乐部的成员对弗莱斯曼的滑稽行为并没有特别被吸引或感到震惊。“性描写的成分这么多,”一位女性书友抱怨道,她听上去不像是被冒犯了,而是感到无聊。

九十年前,《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在美国被禁。如今,一本流行的文学小说却可能因为包含过多的口交情节而让读者直打哈欠。这主要是一种进步。然而,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D·H·劳伦斯的情色小说使用了我们至今仍然无法印刷在家庭报纸上的单词,但作为色情读物,它让现在的我感到绵软无力,甚至有点儿傻。如果那个“阳具之谜”没有破坏你的心情,小说中的方言片段——“是的,我的儿哟!您在那儿还不错呢。您可以昂首面无畏!您在那儿优游自得,毫不求人!(摘自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译本,黑马译)。”——肯定会让你读不下去。

很难想象1920年代后期《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引起了怎样的轰动,当时劳伦斯将之私下出版并邮寄到国外。世界各国政府立即禁止了这本小说,一些被发现出售该书的书商被判入狱。 1930年,当美国参议院考虑放松对书籍的引进限制时,参议员里德·斯穆特强烈反对。劳伦斯在法国去世仅几天后,斯穆特声称《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作者“有着病态的思想,灵魂是如此之黑暗,以至于他甚至掩盖了地狱的黑暗”。他表示担心,阅读该书甚至可能破坏美国参议员的道德,这可能是所有人在华盛顿说过的话中最滑稽的一句了。

当然,高调的谴责只会增加人们对《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兴趣——而审查制度总是这样做。美国作曲家科尔·波特在大萧条时期的百老汇热门曲目《凡事皆可能》(Anything Goes)中,嘲笑了那时新瓶装旧酒的关于“肮脏书籍”的警示:

在过去的日子里

长筒袜总是引人注目

但是现在天晓得

凡事皆可能

大文豪曾经要有深厚的文学底子

现在只用四个字母的单词就能

写篇散文

凡事皆可能

1933年人们才开始开悟,当时约翰·伍尔西法官正着手处理另一部威胁着美国脆弱道德的“外国小说”:詹姆斯·乔伊斯的杰作《尤利西斯》。伍尔西对政府持反对意见,他写道:“尽管坦率地说,我并没有感到感性主义者(对这本书)的恶意。”更重要的是,他继续阐明:“特定书籍是否倾向于激发这样的冲动和思想——关于它对普遍的性本能到底有多大影响,必须通过法院的意见来检验。”

《尤利西斯》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 著 萧乾/文洁若 译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8-12

而由于每个人对于什么是“普遍的性本能”达成了共识,因此有关“淫秽下流”的问题也得到了永远的解决。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继续被禁了三十年,直到1959年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弗雷德里克·范·佩特·布赖恩裁定了一个重要的案子:“在我们社会发展的现阶段,这本重要的英文小说并没有超出广义的容忍度。”他的其他评论(是在60年前啊!)更使今天的我们感兴趣。他写道:“在一本本的畅销小说中,频频出现对于性行为的坦率描写、和对于‘四个字母’单词的使用。”

无论这位法官是在哀叹还是庆祝这种普遍的“坦率”,他显然是正确的。人们已经为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激动不已,“爱之夏”运动(The Summer of Love)即将到来,还有菲利普·罗斯关于使用一块肝脏进行手淫的描写、约翰·厄普代克的性爱描写、艾丽卡·琼的《怕飞》,以及其他数千本试探“广义容忍度”的书籍。

大惊小怪的人和自由思想者不断提起诉讼,而法院不断做出裁决,有时甚至是退步的,但迈向更大自由的趋势不可逆转。1986年,里根总统的司法部长埃德·梅斯领导了一个专责小组,专门针对色情作品写下了长达2000页的长篇声讨著作——你瞧瞧这耐力!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基督教书店拒绝上架这本书,因为它包含了太多不妥的文字和插图。到1990年代初期,司法部似乎对烦扰的下流书籍的发行人感到倦怠。而当互联网开始直接将色情内容送进美国家庭,批判下流小说就如同禁止方块舞一样,成为了古董。

我承认,我有时会怀念那种旧日的限制和焦虑感。那种“无法容忍式”的正义,那种清教徒式的标准,都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反叛的动机和期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凭借这类禁令营造了一种偷食禁果般稀有且私密的感觉——即使它被禁了。如今,《文学评论》(The Literary Review)颁发的“最糟糕性描写”奖是每年一次的愉快嘲讽,而不是一种骚扰或煽动。性粗鄙显得可笑而古怪、有种造作的讽刺,是对企业营销策略的无聊模仿。数以百计的书籍在书名中使用淫秽的词语,而我们都掌握了“不在乎的精妙艺术”(一本书名)。

在2019年就要结束时,我们回顾过去十年,其中包括EL·詹姆斯的一系列虐恋小说。她的《五十度灰》三部曲源于对《暮光之城》的喜爱,前者成为了历史上最具价值和文学特权的作品之一。她的书卖出了超过1.5亿册。《五十度灰》的文化影响力如此之大,以至于地球上的每个记者都不得不重写相似的、有关“妈妈们(喜爱的)情色”兴起的文章。但是詹姆斯的真正成就是,使性过剩变得很无趣——她以自己的方式,无意中暴露出我们这个时代情色的贫瘠。

让我们回到《弗莱斯曼有麻烦了》中那些令人厌倦的性行为描写。那种过量的性描写并不是这部小说中的缺点,不过,从我们现在使用手机应用的方式来看,布罗德雷斯-阿克纳并非情色,他甚至有点儿悲剧性。尽管在一个不那么死板严格的社会中,能够享有美好的自由生活,但越过限制的通电围栏还是有一些代价的,比如禁忌带来的战栗、粗鄙下流激起的火星。正如菲利普·拉金从前写下的那样:

没有哪年的生活

比1963年更好

(尽管对于我已太晚)——

那一年“查泰莱夫人”解禁

披头士发行了第一张唱片

本文作者Ron Charles为《华盛顿邮报》撰写书评。过去的十余年中,他在美国中西部教授美国文学和批评理论。

(翻译:西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