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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阅读为何让我们久久不能忘怀?|书单

菲利普·普尔曼的奇幻史诗《黑质三部曲》被HBO搬上大屏幕,英国作家格温多林·史密斯也由此为我们回忆,这三本小说对她后来的人生形成了怎样的影响。

 |  格温多林·史密斯
菲利普·普尔曼《黑暗物质三部曲》第一部《黄金罗盘》里的武装熊王欧瑞克 图片来源:Jacob King/PA

菲利普·普尔曼《黑暗物质三部曲》第一部《黄金罗盘》里的武装熊王欧瑞克 图片来源:Jacob King/PA

童年时代,我便随着少女莱拉在牛津大学欢腾雀跃,骑着身披戎装的北极熊穿越到挪威的斯瓦尔巴特群岛,目睹北极光的奇景——与此同时,我实际上身处卡迪夫爱德华七世时代露台的围墙内。

我不是个幻想家——起码我不是孤独一人。能体验如此刺激大胆的冒险,多亏了我的童年读物,菲利普·普尔曼(Philip Pullman)的奇幻小说《黑质》三部曲,这些故事令我欲罢不能。三部曲中的第一部《黄金罗盘》在1995年出版,当时我只有四岁,尚不能读写,所以得等几年才沦陷于普尔曼的文字里,但这一坠就陷得不浅,我不再跑到朋友家过夜,家庭晚餐上经常缺席,甚至连哥哥的婚礼都没能让我放下书本——那时候我可正在平行宇宙里,跟着女主角莱拉奔跑在北极冰原上,在一场小型较量中激战正酣呢。

《黄金罗盘》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版

如果要一一细数喜欢这三部曲的原因,我能写满整整一份报纸。但总结起来可以分为三点:其一,我喜欢莱拉这个人物,她的顽皮大胆让我体验到了另一种人生。试想,我如果不是老师的小绵羊,会有怎样一番壮举?其二,普尔曼的“灵神”(daemon)也让人痴迷,这是书中人物幻化在动物身上的自我。“灵神”陪伴着主人公,从海豹到雪豹,能够自如变化形态,我于是也构想出一只土褐色的伙伴,谢瑞尔(Cheryl),幻想着他也能有这般神通。第三点,这本书是对我来说是反叛之作。我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舒适安宁,接受着威尔士教堂的熏陶——在教会的描绘中,基督教的历史就是一连串的慈善活动。普尔曼对宗教威权主义的批判和书中北极那一阵阵凛冽的狂风一样,让人精神一振。

儿童文学作家菲利普·普尔曼 图片来源:Jeff Gilbert/Rex/Shutterstock

后来我长大了,读的书也更多了。但我对普尔曼的热爱从未消退,这也正是当我看到电视剧改编版以全明星阵容在BBC开播后兴奋不已的原因。

我这一代人之间洋溢的这种兴奋感肉眼可见,这一点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小时候读过的书是最令人依恋的。这么说吧,如果你成年后读了一位作者的作品,当它改编成电视剧走上荧屏的时候,大概没什么人会为此开一个观影派对,但如果这本书是你的童年读物,结果就大不相同了。我会在自己家呼朋引伴,让“装甲熊”陪着我们度过寒冬。

我们与儿童时期读的书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强,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原因呢?记者露西·曼根(Lucy Mangan)在回忆录《书虫》(Bookworm)中讲述了自己小时候的阅读经历,也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启发。她认为,孩子普遍愿意重读,这不只是一种好习惯,对于阅读来说也是十分必要的,因为书籍中蕴含着大量的信息。“阅读的过程中,你能够增进对人们、对人际关系的了解,能够观察他们在各种情况和境遇下所做出的反应……这些都是真实世界里唯一的一段人生所不能赋予的,”她在书中写道,“每一本书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我同意她的看法,我们对儿童读物的喜爱不仅来自于反复阅读带来的熟悉感,更源于推着我们重读的原因。如曼根所说,在儿童读物中,我们第一次发掘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这种发现新事物的紧张瞬间会永远在我们的记忆中落下印记。

时间因素也不容忽视。小时候,你整天闲来无事,拥有大段大段无间断的时间可以用来阅读。然而当你有了工作,安装了社交媒体APP,想要拿起书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曼根海指出,成年以后,读者对书的期待值也随之提高,很难再找回那些“容易沉浸的日子”了。因为作为一个成年人,你的品味逐渐提高,偏见也随之产生。成年人的时间变得更加宝贵,很难彻底把判断力的开关关掉,放任自己陷入一本书中。孩子则恰恰相反,他们在阅读时的状态是无拘无束的。换句话说,他们不必担心手上这本书符不符合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人设”。

达芙妮·基恩(Dafne Keen)在菲利普·普尔曼的《黑质》三部曲电视版中饰演莱拉 图片来源:BBC/Bad Wolf/HBO

除此之外,作家凯瑟琳·朗德尔(Katherine Rundell)还提出,儿童读物的作用可以分为两个层次,既能满足孩子对冒险的渴望,又吸纳了成人世界里错综复杂的方方面面。事实上,要让父母在给孩子阅读的时候不觉得无聊,儿童读物的作者必须面面俱到。这样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儿童读物下的功夫比成人小说更多,因为它们需要传递多层次内涵,同时故事和语言又要轻巧有趣,吸引孩子们短暂的注意力。这样灵巧的策略自然不会逃过读者的法眼。

这就是童年书籍能对我们产生如此影响的原因。如果有人问你,你最喜欢的作品是什么,这时候你可能得抛硬币决定应该选布克文学奖得主、英国作家伯纳德·埃瓦里斯托(BernardineEvaristo)的获奖作品《女孩,女人,其他》(Girl,Woman, Other),还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但不管答案如何,大家都知道你在撒谎。成年后所读的任何作品都不可能是你的心头爱,起码不可能是塑造人生之书。真正给我们留下深刻影响的,那些窥探心灵并且塑造我们世界观的,一定是童年时捧在手心里的书。

说到这里,自然会有人不屑一顾,认为儿童读物都是靠情怀撑起来的。但人们所缅怀的,并不是要所谓“夺回控制权”,回到简单美好的旧时光,而是寻求一种更单纯的眼光。小时候捧起书本的那段日子,恰好是打开眼界,心中充满无限可能的时期。阅读儿童读物,并不是要让过去死而复生,我们想要追回的是当年那不真实但令人喜悦的视角。

除此之外,普尔曼的小说带给我们最重的一份厚礼就是,在莱拉的宇宙中,既是过去,也在当下。他的作品随着电视剧的播出再度焕发活力,而且最近逛过书店的人都知道,普尔曼“黑质三部曲”续篇“尘之书三部曲”(The Book of Dust)中的第二部《秘密联邦》(The Secret Commonwealth刚刚在10月出版。在这本小说中,我们又遇见了老朋友莱拉,这时的她已经20出头了。我已经来回读过两遍。我想,通过文学来逃避现实,这种事我们也许并不只在童年才做得出来。

作家们的终生文学挚爱

《小妇人》

《小妇人》
[美]露易莎·梅·奥尔科特 著 王之光 译
未读·文艺家·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10

《小妇人》和奥尔科特接下来的三本小说都让我上瘾。梅格、坚强独立的假小子乔、温柔无私却染上猩红热的贝思、盯着一头金色卷发(这点让当年的我好生羡慕)有些娇气的艾米,她们的故事我怎么都读不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号入座,在其中任何一个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但却能随着故事逃离,完完全全融入另一个国家(准确地说是美国的马萨诸塞州)。这些故事之所以到了今天还能揪着读者不放,我想大概是因为奥尔科特对情感炉火纯青的把控吧。我们太习惯控制情绪,已经忘记它有着怎样的强大力量。

——《观察者报》作者凯特·凯拉维(Kate Kellaway)

《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
[美]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 著 李文俊 译
未读·文艺家·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10

在我还是公主般年纪的时候,妈妈送过我一本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的《小公主》,书中莎拉·克璐的遭遇曾是我最爱的故事,直到我发现了《秘密花园》。今年九月,我重读了这本书,性格古怪孤僻的玛丽·伦诺克斯心中的郁结正在慢慢拨云见日。在约克郡,她慢慢改掉了坏脾气,如同绽放的水仙花一样,她的忧伤也逐渐解除,学着敞开心扉。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莎拉·克璐一直是个乖乖女,在环境的历练下成长,而玛丽·伦诺克斯则是个备受宠溺的孩子,自己调整心态,变得开朗起来,并且懂得关心他人。这本书有着维多利亚时期的野性色彩——严厉呆板的父亲心生悔意,回归家中,对自然的热爱也天衣无缝地融入到对上帝之敬爱中——这一起都能让当时的女孩产生希望,因为我明白,幸福就在自己手中。

——《伦敦书评》作者、副主编,乔安娜·比格斯(Joanna Bigg)

《007》系列

《俄罗斯之爱》
[英]伊恩·弗莱明 著 蔡欣如/刘媛媛/陆新娟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8-1

我一直羡慕那些家庭书柜里有《咕噜牛》或者是《琥珀望远镜》(《黑质》中的第三部)的孩子。我青少年时期的书单里就没有这样的当代奇幻作品,父母读什么,我也跟着读什么。因此,作为一个战后年代长大的孩子,我的想象力来源于维多利亚时期的经典作品(比如说《爱丽丝》),或者是爱德华七世时代忠实拥趸的创作(例如《燕子号和亚马逊号》)。对我来说,犯罪小说并不是一种幻想。我最喜欢的是007的冒险故事。在我出生那年,《皇家赌场》面世了。詹姆斯·邦德之于我,就如同哈利·波特之于今天的孩子们。我小时候也是个书迷,常常躲在床单下举着手电看书——弗莱明的惊悚故事深得我心,从《金手指》到《爱在俄罗斯》,今日回顾起来,这都是我的文学之药,让我神往,羞愧或是遗憾。

——《观察者报》作者、副主编,罗伯特·麦克拉姆(Robert McCrum)

《借东西的小矮人》

《借东西的小人》
[英]玛丽·诺顿 著 任溶溶 译
译林出版社 2016-7

我已经记不得第一次读玛丽·诺顿(Mary Norton)的《借东西的小人》是什么时候了,这本书似乎一直是我童年的一部分。和其他童书一样,它在我的世界里填满了魔力。每当家里有东西不见了,我就会找遍每一个犄角旮旯,纳闷这些借东西的小人会住在哪里——他们拿走一只塑料芭比鞋有什么用呢?会不会用来盛汤?小时候我们经常搬家,孤独感如影随形,而《借东西的小人》点亮了我的想象力,书中那些小东西成了我的秘密伙伴,而我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他们至爱的、在他们监视之下的“人粒”(humanbean)’。

——作家,克里·哈得孙(Kerry Hudson)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