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本主义的驱动下,森林砍伐最近在亚马逊河肆虐。为了阻止火灾,我们就必须反抗它。
2019年8月25日,巴西韦柳港附近的Candeias do Jamari地区,一片亚马逊雨林发生火灾 来源:Victor Moriyama/Getty Images
亚马逊盆地的大火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世界上最重要的热带森林之一被毁的愤怒,巴西当局似乎不愿意对此采取任何行动。巴西总统贾伊尔·博尔索纳罗的任期始于今年1月,他经常被指在亚马逊的森林砍伐中扮演重要角色,但破坏巴西雨林的大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火灾生动地说明了全球经济发展动态是如何为了保护全球供应链和扩大跨国公司利润的狭隘目的而推动砍伐森林的进程的。
世界上近一半的热带森林分布在亚马逊河流域,这片广阔的领土涵盖八个州,占据了大半个巴西。超过200万平方英里(大约是美国大陆面积的三分之二)的土地被茂密的雨林复盖,成千上万的动物和树木在这里茁壮成长,使它成为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强的生态系统。
在全球碳循环中,亚马逊地区也是大气二氧化碳的重要调节器。约25%的碳排放被陆地生态系统吸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碳汇(指通过植树造林、森林管理、植被恢复等措施,利用植物光合作用吸收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并将其固定在植被和土壤中,从而减少温室气体在大气中浓度的过程、活动或机制)之一,亚马逊发挥着关键作用。如果森林砍伐超过了一个推测中的“临界点”,导致地球的碳汇减弱或消失,全球变暖的速度就会加快,在全球范围内威胁着人类文明的神经。
虽然巴西是近期大火的焦点,巴西的领导人似乎对此无能为力,也迟迟不愿接受国际援助。这并不是唯一的案例,世界各地现在都有烈火肆虐。在热带森林受到威胁的每个地区——秘鲁和玻利维亚,以及刚果盆地、安哥拉和赞比亚,大火正在燃烧,其中许多火灾的规模比巴西的火势还要大。赤道地区的火灾季节将持续到明年春天,类似的大火还会席卷东南亚的柬埔寨、老挝和印度尼西亚,它们每年都会发生。
大多数火灾是小农或牧场主引起的,他们为了开垦新的丛林以供放牧,或者重新清理以前砍伐的土地,会使用刀耕火种的农业技术。一些燃烧会失去控制,成为现在广受报道的山火。在巴西,最严重的火灾集中在朗多尼亚州,该州与玻利维亚接壤,位于亚马逊森林的西南部。和巴西亚马逊地区的大部分地区一样,朗多尼亚地区是在最近才被巴西政府平定的。
小农户在1970年代大量迁移到朗多尼亚等森林地区,当时巴西的军事独裁(1964-1985)开始以更加系统的方式发展亚马逊地区的经济,支持道路和水坝建设,并为采掘业的大公司提供补贴。今天的森林砍伐可以追溯到这些国内政策以及国际压力,即进一步发展基础设施,以增加对有利可图的出口部门的外国投资。从边境地区到雨林的心脏地带,这种干预行动——受铁矿石、铜、黄金、大豆、甘蔗、咖啡、可可、玉米、棕榈油和牛肉等大宗商品的全球市场需求的指引——导致了永久性的土地利用变化。
随着这些发展的进行,农业现代化的步伐在加快,一些经济作物的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取代了规模较小、劳动密集程度较高的传统做法。对农业工人的需求减少,加上土地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且价格高昂,这让农村贫困人口别无选择,只能离开。这个过程被称为“农村外流”,导致巴西各大城市的人口膨胀。随着城市边缘的贫民窟迅速扩张,社会冲突飙升,军政府试图将流离失所的农业工人迁移到亚马逊河流。
亚马逊河流域的毁林是在国内和国际上为公路基础设施提供资金之后发生的,这些基础设施有计划地渗透到森林覆盖地区,以促进发展。巴西在丛林中修建了几条高速公路,包括横贯亚马逊公路(BR-230),该公路从大西洋海岸向西穿过亚马逊河,最后到达朗多尼亚州首府韦柳港。从韦柳港修建的另一条公路(BR-364)向南延伸,穿过朗多尼亚州,将亚马逊森林的这一部分与巴西东南部人口较多的地区连接起来。除了这些新的道路,国家政府还向愿意在亚马逊地区重新定居的移民提供各种财政奖励,包括土地所有权。
BR-364公路因与朗多尼亚的毁林有着明确的关系,一直是众多学术研究的对象。军事独裁政权最初并没有在雨林实施铺路,导致它实际上无法通行,但在1970年代后期,政府寻求国际资金,为进一步开发该区域的资源铺路。其目的是吸引小农户到朗多尼亚定居,从而解决亚马逊地区的问题,通过大幅提高出口农产品产量来增加其经济产出,同时缓解城市的人口压力。然而,鉴于巴西政府的财政危机,如果没有世界银行的援助,该项目是不可能实现的。世界银行提供了将近5亿美元的贷款。1980年,朗多尼亚的人口翻了两番;到1990年代后期,朗多尼亚森林的四分之一已经被清除。
在全球范围内,所有的森林砍伐都发生在公路或水路的五公里范围之内。在BR-364建造之前,巴西亚马逊地区的原始森林损失低于1%。根据世界资源研究所的资料,朗多尼亚的毁林率比1990年代的高峰略有下降,但自2001年以来,那里损失了超过400万公顷的树木,主要集中在BR-364走廊沿线。人们普遍认为,在林区修建公路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土地使用的变化,这本就是是预期中的结果。然而,世界银行为世界各地的类似项目提供资金,不仅造成了毁林的后果,也往往对土著社区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世界银行和其他国际金融机构每年都与各国合作开发森林领土,以促进国内出口生产,这一发展需要可靠的公路网。在2018财政年度,世界银行集团承诺向运输部门提供超过30亿美元的资金,其中大部分用于拉丁美洲,那里的热带森林砍伐率是世界上最高的。除了通过助长农业扩张增加树木损失之外,这种活动也破坏了脆弱的生物多样性生态系统,并使原住民流离失所。玻利维亚、莫桑比克、印度尼西亚和越南都确定了有争议的世界银行公路项目。世界银行官员提出的理由往往是,这些地区需要改善道路基础设施,以发展其经济,这是事实——但是他们不需要为森林砍伐铺平道路。
“欠发达国家”在全球经济体系一体化过程中的地位导致了这些国家的毁林和长期不发达,而这些国家与全球经济中的“先进”国家保持着一种保护关系。今年8月31日去世的著名社会学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在其关于世界体系的学术理论中阐述了这种关系。
沃勒斯坦认为,“核心”和“外围”国家之间的不平等关系是全球资本主义的结构性特征,不能通过追求符合当前组织的世界市场的经济发展来克服。通过最大限度地生产从全球热带森林中提取的初级商品,这些非增值商品的价格被压低,从而加强了全球供应链——尽管这种供应链又带来了环境和社会的损害。这对全世界所谓的发达经济体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些经济体依赖这些投入来生产各种增值产品,然后出售给“发展中”经济体赚取利润。
简而言之,被世界银行技术专家称为“欠发达”或“发展中国家”的国家,不能仅仅通过利用其相对优势,即生产初级商品以供出口并换取其他地方生产的昂贵商品来摆脱其依赖地位。由于北美洲和西欧强国日益主宰信息技术和服务,这种情况进一步恶化。
以朗多尼亚为重点,我们可以看到世界银行的当务之急是发挥其全球制定规则者和金融家的作用,解决各国家政府的紧迫需要,直面因希望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移居新地区的、被剥夺权利的穷人所提出的要求。而今,他们造成的结果只是亚马逊地区的森林被大规模砍伐,原住民失去了自己的家园。
顺便说一句,亚马逊地区的原住民社区传统上是森林的最佳管理者,保护森林不受全球经济发展的贪婪进程的影响。其中许多社区从事着可持续的土地管理事业,但它们不会为与投资银行有联系的大型农业综合企业产生利润。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必须处理驱动毁林进程的根本动力。在巴西,耕地极不平等的分配是迫使一无所有的移民进入亚马逊地区的主要因素之一。平等主义将是重组社会制度的重要手段,使小农能够在亚马逊河流域之外的耕地上生产商品。
更广泛地说,世界银行等国际机构资助的项目和政策不断强化的经济发展霸权准则,只会积极鼓励继续破坏所有雨林,而不仅仅是亚马逊。当以尽可能低的价格生产初级产品是指导全球经济体系的当务之急时,道路将继续插入地球的原始荒野——它们将新的造纸厂、矿山与市场连接起来,为石油和天然气管道提供服务,最重要的是,促进森林及其周围地区的农业发展,这是推动森林砍伐最重要的活动。如果要平息这些火灾,就必须对我们全球经济体系的基本结构施加巨大压力。
以社区为基础的机构能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传统的市场发展计划,防止森林遭到持续砍伐,以及随之而来的火灾。长期以来,确保原住民社区的土地权利并使他们能够自治、以社区为基础的林业一直被认为是最佳的土地管理制度之一,尼泊尔和印度尼西亚等地在采用这种制度后毁林现象就得到了显著减少。
尽管博尔索纳罗对亚马逊并不友好,他的言辞和政策也鼓励了很多人更加肆无忌惮地违反法律对砍伐森林的限制。但事实上,在过去的75年里,全球经济安排的主导体制和准则是这个问题的根源。
责怪博尔索纳罗是容易的,他肯定是问题的一部分。但是,要阻止这些火灾的扩散(全球每一片雨林都在燃烧),扭转会招致文明毁灭的毁林过程,需要一种深刻的自我批判姿态。我们不应该把责任推到我们影响范围之外的势单力薄的恶棍身上,我们应该超越这种摩尼教的世界观,把批判给予我们真正能影响到的机构。世界银行就是一个起点。
本文作者Tyler James Olsen是纽约城市大学研究生院政治学博士,前驻巴西富布赖特学者;Brian Dorman是银行信息中心的高级分析师,拥有牛津大学的地理学研究生学位。
(翻译:冷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