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洲被捕:一次音乐人试探商业边界的失败

音乐的这个盘子里,牵涉到很多的商业规则,法律条款,也牵涉到音乐人整个的职业规划。在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音乐人从商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  刺猬公社

文|刺猬公社 周矗

编辑|石灿

“本人几乎从小狂到大,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三十岁我才明白自己就是个破造曲儿的,有何可狂时,我发现我开始在做音乐了。”

2018年7月1日,音乐制作人刘洲在个人微博上这样写道,并配了一张带着墨镜的自拍图。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刘洲rama 截图

那时的他,身上有着无数的光环与骄傲:《中国新说唱》《金曲捞》《盖世音雄》的音乐总监;说唱歌手GAI(周延)的签约老板;合作过韩红、谭维维、谭晶等大咖的“定位音乐制作人”。

一个月后,剧情却急转直下。

2018年8月,刘洲因侵占投资人资产,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0万元。2019年6月9日,在逃的刘洲被爆已被警方正式逮捕,案件二审的结果维持一审原判。

这意味着,等待他的,将是几年的牢狱之灾。他的最后一条微博,还停留在与歌手霍尊的互动上。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刘洲rama 截图

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曾在综艺节目中风光无限的制作人,怎么就突然成了阶下囚?

这是一个野心盖过了才华的故事,也是一次音乐人试探商业边界的失败行为。

很多人了解刘洲,还是在一档又一档音乐综艺上。

在《中国之星》上,他给谭维维制作的一首《华阴老腔一声喊》惊艳四座。在300位观众投票环节中,谭维维拿到了299票。后来,这首歌还登上了2016年春晚的舞台,成为当年春晚最受观众欢迎的歌舞类节目。

著名音乐制作人、词作家、乐评人李广平对这首歌印象十分深刻。“曲、编曲都显示了刘洲对民族音乐和摇滚音乐相结合后产生的艺术效果有把控的高超技巧,可谓是才华横溢。”

他认为,从专业角度来看,刘洲是一位早熟的,非常专业、职业化的音乐人。

1981年出生的刘洲,3岁开始接触音乐,12岁在酒吧里弹键盘,15岁开始做职业编曲,24岁就当上了职业编曲人。音乐道路的顺风顺水,让他成为同龄人中少有的、能对音乐有全面把握的“音乐鬼才”。

早熟的他,同时怀揣着很多音乐人缺少的商业抱负。

音乐制作人张文与刘洲有一面之交。2018年年初的一次饭局上,他在北京朝阳大悦城的餐厅里第一次见到了刘洲。

“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夸夸其谈,满嘴跑火车,挺不靠谱的。”张文回忆,在整个饭局中,刘洲张口闭口一直在谈“几个亿”的生意,言谈举止与商人无异,难以想象他竟然是一位音乐人。

在张文印象里,音乐人一般不太善于言谈,而刘洲却很擅长“包装”自己。

刘洲有一个享誉业界的名号,叫“定位制作人”。在他担任制作人的一些歌曲中,“制作人”一栏前面都会加上“定位”两个字。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刘洲曾解释道,“定位制作人”是个全体系的、立体式的概念,不是单纯的制作人的概念,而是要从每一个环节来为歌手思考设计,帮助歌手形成被市场喜爱的风格,有点像企划人员和经纪人的工作。

这一名号在张文看来却非常不靠谱。“哪个制作人不负责给艺人做定位呢,就他是定位制作人?”张文觉得,这个“定位制作人”标签是刘洲给自己做的“包装”。

这个“包装”尽管无法被部分同行认可,但却足以让刘洲在圈内赚足存在感,成为各大音乐综艺的“座上宾”。在他的个人微博上,几乎全是和当今知名歌手的互动。

他的音乐才华和行业光环,吸引了许多投资人登门拜访,张建华就是其中之一。

在“娱乐资本论”的报道中,刘洲曾在一张白板上,给张建华描述了一张价值八个亿的音乐大盘。

刘洲向张建华介绍“8亿”的Live House项目。图片来源:娱乐资本论

在这个大盘子中,核心是Live House,周一到周五做Live House节目演出,周六周日做节目录制。然后再和QQ音乐合作搞一个Billboard式的电台打榜,让节目中的头部艺人纷纷参与,规模能达到八亿。

“不是他说的有多好,而是他有想做事的热情,我愿意帮他一把。”张建华在接受“娱乐资本论”采访时说。

拿到了张建华的1500万投资之后,刘洲却再也没提过这八个亿的Live House项目。

在“娱理”公布的案件裁定书上显示,刘洲收到1500万后,没有与张建华签订设立公司的书面文件,也没成立新的公司。即使张建华多次上门想把钱要回来,刘洲都以钱已经用了为理由,拒绝归还。

图片来源:娱理

而在刘洲用于签约艺人的嘻哈厂牌“门和钥匙”中,张建华也投了七百万。其中一半是股本金,一半是公司的启动资金。

诡异的是,在“门和钥匙”出具的财务报表上,截止2017年12月31日,“门和钥匙”累计收入为3000余万元,而营业利润一栏则显示为-535万,公司净利润为-639万。

图片来源:娱乐资本论

这让张建华无法接受。作为投资人,不但他的1500万不知所踪,连旗下签约说唱歌手GAI帮公司赚的好几千万也没了信。

据“娱乐资本论”报道,2018年4月,张建华第一次来到“门和钥匙”查了一次帐。结果发现,截至到2018年3月19日,公司的运营账户上竟然只剩163万元的现金。张建华怀疑,这笔钱很有可能被刘洲挪用去装修他自己的公司,多耳音乐了。

而根据测算,“门和钥匙”在2017年的盈利,则达到了2000万左右。这和刘洲“钱都亏了”的说法大相径庭。

此时,揣着投资人的钱,坐在豪华办公场所的刘洲似乎还没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侵占罪。

而这种勾当,刘洲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张文独家透露给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称,刘洲曾经多次以歌曲制作为由,骗过多位歌手的制作费,既不给歌手做歌,也不还钱。

2016年初,经朋友介绍,刘洲与一位国内知名歌手在他的工作室见了面。在这位歌手面前,刘洲大谈特谈其华丽的履历,极力推销他的制作水平。

歌手听完他的介绍,将信将疑地问,那就先做一首试试?刘洲却说,一首哪儿行啊,怎么着得做三首歌。

当时,刘洲给一首歌的报价是6万,三首一共是18万。这位歌手就直接付了一半的钱,给他的账户打去了九万元。

但把钱打给刘洲之后,刘洲就“消失”了。歌手再想找他聊聊歌曲制作时,他却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热情,连连推脱“自己在创作不方便打扰,找我经纪人”等等。

由于数额不是很巨大,这位歌手最终放弃了起诉的念头。但至今,他既没有收到制作的歌曲,也没拿回那九万块钱。

据张文透露,刘洲还曾经以50万的费用,承诺给歌手朱孝天制作五首歌。过了一年半,他便翻脸不认人,只给朱孝天交了一首歌,理由是他这一首歌就值五十万。

“我自己也是做制作人的,在圈里,我听过收了钱但人家不满意的,但从来没听说过收了钱人就消失了,不交活儿也不退钱这种事。”张文说,刘洲的这些恶劣行为,在圈里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刘洲的音乐才华下,包裹着的一颗巨大的商业野心。他喜欢先画下一个大饼,不计后果地去肆意探索着商业的边界。

但商业战场,远不像音乐创作那样充满想象力和惊喜。做音乐需要的是创新突破,而做生意则需要遵守商业规则。

“创作歌曲可以天马行空。但是在经营音乐上,音乐人缺乏的就太多了,无论是法律知识,还是商业规则。”李广平说。

音乐行业的光鲜正在不断吸引资本入局,也把很多音乐人从单纯的幕后制作人,推到了资本面前。面对诱惑,很多音乐人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便一头扎了进去。

但和职业经理人相比,音乐人是缺乏专业商业训练的,他们很容易把音乐上的肆意情绪,带到商业当中。曾创作过《黄土高坡》《血染的风采》等作品的知名作曲家苏越,便选择在事业如日中天之时下海经商。

然而,他投资的项目大多都处于亏损状态。为了填补资金漏洞,苏越铤而走险,以筹借迎奥运巡演资金为由,诈骗三位受害人高达5746万余元,于2012年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音乐的这个盘子里,牵涉到很多的商业规则,法律条款,也牵涉到音乐人整个的职业规划。在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音乐人从商要慎重再慎重。”李广平说。

需要慎重的不只是音乐人,还有投资人。

刚刚步入产业化和资本化的音乐行业,在商业方面显示出了巨大的潜力。综艺、偶像、IP等新玩法不断在挑动着投资人的神经与魄力。

在“娱乐资本论”的报道中,张建华总结自己的投资之道就是“快”。“看好的人才,一定要及时下手,不然等他火了,你都排不上号。”于是,他把这份“快”应用到了对刘洲的投资上。

而刘洲选择张建华,则是因为张建华最有诚意,反复向他表示投资的是他个人,连商业计划书都“拒绝”过目。

李广平认为,投资者在选择投资一家公司之前,上要对这个行业,下要对被投资人的背景、人品都有充分的了解,不能过于迷信“风口”。

其次,获得投资的音乐工作室或者公司,在如何运用资金,如何操盘公司的层面上,也应该有理性而清晰的规划,随时和投资人保持沟通。

刘洲被捕,再次给整个音乐行业,乃至整个创投行业上了一课。

(文中张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