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中进化,中国滑板30年

滑板在中国发展的前20年里,还属于小圈层运动,甚至还是被贴上“不务正业”的标签。如何改善大众对滑板的认知,除了滑板人的报团取暖,还需要更多外界力量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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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体育产业生态圈

过去30年里,滑板在中国的境况发生着巨变。从”不被理解的中国滑板少年“,到成为街头亚文化,再到如今登堂入室进入奥运项目……滑板在与传统的抗衡之中,进化着。

穿T恤、滑板鞋的年轻人,踩着五颜六色滑板在大街上滑行,如今我们早已习以为常,这也逐渐成为了一种热门街头亚文化。而回望滑板刚进入中国的1989年,当时推销一块滑板可是难如登天。

在中国滑板发展的30年中,始终与中国传统社会希望孩子能“安分守己”的内涵背道而驰,滑板文化也在价值观念的冲突中进化着。

滑板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源于美国,是由冲浪演变而来,与纯靠天玩技术的冲浪相比,在水泥地上滑要比水里方便得多。踩着滑板穿越城市,人群、空气、风景都在身后流淌,在没有规则自在如风的感官体验里,使得滑板不止在美国流行,更是在世界范围内让世代少年为之着迷。

如果用一个词代表滑板文化,”叛逆“可能是被提到最多的一个——我行我素,不管不顾,自由自在……不拘泥任何一种固定模式,突破极限创造自我,无论是从内在还是外核上,滑板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2006-2016年美国滑手数量(数据来源:statista)

追求自由灵魂少年不在乎世俗规则,利用滑板尽情挑战一个又一个新技能。在美国,叛逆代表着青少年走向成人的标志,是自我觉醒的开始。然而,在东亚社会文化价值观里这是不被认可的,叛逆意味着不成熟,没有责任感。

滑板在中国的隐形杀手

在今年VPS(Vans Park Series,中文译Vans职业公园滑板赛)上海巡回赛前夜,Vans中国选择在上海奂镜首映了描述中国滑板历史的纪录片——《Love Letter China》,因为今年是中国滑板历史特殊的年份,滑板在中国已有30年历史了。

袁飞、车霖、田军等一代滑板手,回顾了自己玩滑板之间的不解之缘,而纪录片也展示了当年在中国推销一块滑板是真的不容易。

上世纪90年代,美国滑板公司Powell创始人George Powell想把滑板传入中国的时候,忽略了中国家长对孩子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待,再加上“城市独生子女”政策,更多家长会在孩子的业余时间,安排学习数学与英语,又或者钢琴、舞蹈之类的课程。

“滑板是什么?我不会让孩子去学的。”玩滑板的孩子,多多少少会受到家长阻拦。

《Love Letter China》截图

滑板在大人眼里,是一个危险的东西,会有让孩子学坏的潜在可能,文身、抽烟,会被人们误解和“暴力、街头混混”有染。再者,学习滑板动作,受伤不可避免。“最严重的一次伤是胳膊骨折了,在肘关节位置,家长当时特别反对我玩滑板。”田军回忆起滑板带来的伤。

网络上有一组数据可供参考,似乎足以证明滑板的确是一项危险的运动。美国每年平均有6万多名年轻人玩滑板受伤,而平均每天就有约176人摔伤。通常33%是骨折和脱臼,25%是扭伤和拉伤,20%是瘀伤,其余则摔出重大事故。

不同于现在,拿起手机,轻轻一点,一个价值四五百元的滑板3天后即可送到家里。在90年代,倘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要买一块滑板,需要花费近2000元,另外,你还需要等上一个月。诚然,经济因素就把大部分孩子隔离在滑板之外。

被誉为中国滑板第一人的车霖在纪录片里回忆起曾经在学校所接受的教育观念——所有孩子都一样,不可以与众不同。当30岁田军想辞掉工作,把滑板当做成事业的时候,周围人都认为他疯了,因为人们觉得“滑板只是个玩具”。

“广州滑板教父”田军,《Love Letter China》截图

滑板作为街头文化的分支,地形是玩滑板的充分必要条件——杆子、楼梯、护栏、大理石台阶、有坡度的斜切面……,都是滑板少年一直追寻的优美地形,滑手们通常会聚集到城市中心广场练习动作,或者在tour中,寻找新领地。

即使不被社会主流所理解,一代滑板手还是凭借着热情传播着滑板,荒蛮时期,中国滑板文化依靠滑板元老开设的滑板店支撑着。

散落在各大城市的滑板店

城市里的滑板店才是中国滑板文化早期布道者。“在一座城市里,有一家滑板店很重要,滑板店可以组织滑板比赛,传授给人滑板技巧,同时也是滑板人交流的地方,能够推动滑板文化的发展。”车霖在《Love Letter》里说道。

互联网不发达的21世纪初,是依靠城市里大大小小的滑板店,推动者中国滑板文化小步向前。

1999年,中国资深滑手韩敏捷创立了售卖滑板及相关服饰的FLY Streetwear,这是上海最早的专业滑板店,FLY旗下滑板队,培育了一批中国一流的滑板选手,包括车霖、付令超、JOHNNYTANG、王旻君、胡天佑等,他们都曾在国内外大赛上都获得过优异成绩。

1997年,袁飞在青岛开了一家名叫鸟窝OLDSCHOOL的滑板店;车霖在2000年在家乡开设了FLY郑州店;2006年田军从军队辞职,选择在广州开设HERO滑板店……从北往南,滑板店也算遍布在中国几个大城市。

田军告诉生态圈:“滑板行业里没有名利场,很多人都是靠热爱支撑下去,每座城市能有一个人在坚持就不错了,有的城市可能都还没有滑板。”上一代坚持下去的滑板人,在各自城市坚守,本枯枝荣,影响着下一代喜爱滑板的年轻人。

滑板在中国发展的前20年里,还属于小圈层运动,甚至还是被贴上“不务正业”的标签。如何改善大众对滑板的认知,除了滑板人的报团取暖,还需要更多外界力量的刺激。

品牌、潮流文化与入奥

随着更多NIKE、Vans、匡威陆续在中国发展滑板文化,国内滑板氛围也在借助品牌的力量进行商业化,品牌方与城市滑板店联手,迈入全新发展阶段。品牌方赞助滑手,举办滑板比赛,优秀滑手的竞技性有所提升,比赛观赏性也会提高,由此也会圈住一大批新受众入坑。

NIKE SB和匡威都曾赞助过中国优秀滑板选手,而他们的时间却没有像Vans那么久。2008年,Vans把青少年潮流文化带入到中国,而后十余年里,Vans都在致力于中国滑板文化的传播与发展——签约中国滑板选手,选择中国作为VPS总决赛、巡回赛的举办地,Vans都在中国推动滑板独有创造性文化的发展。

潮流文化与滑板也是相辅相成,Supreme在成立之初,更是将滑板中的反叛精神融入到公司品牌文化之中,用时装为滑板文化揭开传奇篇章。当更多人穿上Supreme等潮牌的时候,受到潮牌文化影响的年轻人,也纷纷拿起一块滑板开始尝试入门,即使他们不玩滑板,滑板也是他们心中一项“酷且有魅力”的运动。

品牌与滑手、甚至滑板店互相依存,潮流赋予了滑板更多“青春、热爱”含义。如果说商业品牌是推动滑板发展的一味良药,那滑板入奥就是一枚弹药。

2016年8月,滑板被正式确定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五个新项目之一,意味着滑板是官方认可的体育运动项目,这一消息也直接轰炸了中国主流媒体圈。仔细翻开中国媒体对滑板的报道,主要集中在入奥后,大众与媒体,开始投放更多注意力在滑板上。

滑板作为新的金牌争夺点,体育总局社体中心曾经发布《滑板国家集训队组建管理办法》(暂行),从民间召集选手进行集训冲奥。然而,过去20多年,滑板都是依靠商业力量在推动发展,市场体系之下培养出来的街头滑手,需要解除一切商业代言参加国家队,对此,滑手也颇有犹豫。

另一方面,滑板圈内人对入奥始终持有双重态度,虽然获得了主流青睐,极大推动了滑板普及,但这也可能违背了滑板在街头拥有自由的感觉。

滑板爱好者小西告诉生态圈:“被官方认可的确有诸多好处,但弊端也很明显。很多比赛不专业,更多与滑板无关的商业机构开始涌入,就连修建的滑板场地,都不符合我们滑手的标准,没法玩。”

即便如此,入奥之后对于中国滑板来说是一次变革,让滑板从幕后走到台前,会吸引部分人的注意力。但是如何保证场地、赛事专业以及滑板文化真正得到发展,减少大众对滑板的偏见,滑板在中国的挑战仍在继续。

“滑板就只是为了耍酷”,“滑板就是不务正业”……诸如此类的评论仍然接二连三砸向滑板少年。由一堆十几岁甚至更小的孩子组成的滑板队伍里,经常在街道上做一些提心吊胆的高难度动作,在一个安静顺从的社会环境里,仍有一部分人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5月初,一则“滑板爱好者随意在大城市某人行道上玩滑板扰乱路人”新闻出现,因为文中没有对滑手进行采访就一概而论进行否定,90后滑板爱好者Andy看完之后,有些气愤。“不可否认玩滑板的人也分各色人种,街头混混、学校学生、公司白领等,但是大多数滑手都很小心翼翼,避免和路人发生冲突,更不会伤害他们。”

2018年,华裔导演刘冰12年跟踪拍摄,将自己和2位好友玩滑板的历程拍成了一部纪录片——名叫《滑板少年》(Minding the gap),此片获得了诸多奖项,甚至还入围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少年成长路上,面对太多困扰和迷茫,只有滑板才是生活唯一解药。

大学生滑板巡回赛北京站现场 图/Vans China

中国少年可能也是将滑板作为逃离生活的解药,虽然滑板与中国还尚处多种矛盾与冲突,改变也是显而易见。除了在街头,滑板也在进入校园。日益开放和多元的社会环境里,滑板会继续向前,持续吸引年轻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