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视前哨 韩思琪

随着罗文姬女士表情包火爆社交网络，这部由韩国MBC电视台于2006年播出的167集情景喜剧《搞笑一家人》（又名《无法阻挡的high kick》）再次回到了观众的视线，这部豆瓣评分9.5分的作品显然是韩剧史上的一处高峰。金秉旭导演曾说，“希望通过家族矛盾向观众讲述其实小小的家族就是整个社会的缩影的道理”，这一理念亦贯彻在剧中。

《搞笑一家人》的故事，发生在韩国首都首尔的黑石洞李顺才一家，儿子李民勇和媳妇申智正式离婚，申智留下孩子前往俄罗斯进修，将房子租给同学徐敏静。民勇在父母家过起偷居客的生活，后因申智在俄罗斯遭小偷变得身无分文无奈回国，并与徐敏静一同生活。李民永的母亲罗文姬再次成了照顾孩子的保姆，并同时忍受丈夫李顺才和儿媳朴海美。充满神秘的姜尤美一家搬到了黑石洞附近，李顺才的长孙李敏浩被姜由美的美丽打动，开起了自己的初恋之旅。李民永因无法忍受嫂子侵犯自己的隐私权经常与其展开不可阻挡的家庭搞笑战争；新老师徐敏静渐渐爱上了申智的前夫李民永，而李顺才的次孙李允浩则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徐敏静，一段纠葛的恋情围绕着四人展开。

当90后也开始频繁怀旧，重温老剧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流行。但去除情怀滤镜的影响，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作品本身的品质才是真的“硬通货”。提到韩剧，在或唯美浪漫或狗血虐心的恋爱剧之外，其实还有着另一条不可被忽视的发展成熟的脉络——家庭情景喜剧，封神的《请回答》系列继承的即是这一套制作资源。在那个还没发明“下饭剧/番/综”这一专用名词、“按摩大脑”的娱乐替代品尚未如此发达的年代里，它们在事实上承担了这一功能：打破着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更像是带给万千观众陪伴感的“综艺喜剧”，正如b站上刷过的一条弹幕，“我们每位观众都是金虎（剧中经常吃住在李家的客人朋友），赖在这个家里不肯走”。

《搞笑一家人》的故事，是一个和《都挺好》正相反的故事。如果说《都挺好》翻开了化了脓的亲和留了疤的原生家庭之伤，那么《搞笑一家人》则是设定一个治愈系的东方典型家庭，故事围绕着李氏家族的祖孙三代展开，讲述了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喜怒哀乐和有趣的日常生活。成就其经典地位的因素至少有以下三点：主题的面向平凡、情感上会者定离和意难平的结局。

一直以来有一个批评的声音认为，以婆媳大战为主叙事的中式家庭剧往往格调不高，当然并不是因为描写对象与题材的平庸，而在于剧情总是恶意地去煽动一个群体与另一个群体之间的对立，冲突很廉价、十足“老娘舅”风；而韩式家庭剧的高级之处，也不在于叙事是多么的高大上，恰恰相反，它们一直面向平庸与日常，处理“平凡”这一命题。“当哭则哭，声音不悲不苦；当笑则笑，绝不掺半点虚无”，这句评价道出了观众喜爱《搞笑一家人》最重要的原因：真实。这种“真实”不断拆解掉各种戏剧化的高光时刻，无限还原普通现实的一地鸡毛，但又在笑声与泪水中为平凡加冕。

《搞笑一家人》中并没有任何一个高大全（至善）的人物，但正是不完美成就了角色。表面上爷爷李顺才是李氏家族的一家之主，秉承大家长思维的他，在外是自家专科医院的院长（实际上医术差劲），在家里颐指气使，脾气差、爱面子、端架子，大男子主义，要求家人绝对的服从，但嘴硬心软、希望不成器的儿子能成长但也不愿让他受委屈，也会在家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卸掉家长包袱，受了欺侮后悔被儿子拉着手去讨回来（尽管结果经常是一起灰溜溜回来）。

奶奶罗文姬则是万千被忽略、仿佛隐形的家庭主妇的一个缩影：总在家受气，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和朋友们吐槽自己的老伴儿和大儿媳妇，每天都忙于带孩子、为儿子和孙子们做饭——亲切的仿佛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奶奶。但她也不断地努力去活出自我，编剧没有设置苦大仇深的怨与恨，而是以文姬的乐天设置了对这种权力结构的软性反抗——因为重压之下的快乐本身就是一种反抗。

顺才与文姬的爱情也是东方情感中最为平凡的形态：平淡爱情。不会嘘寒问暖、体贴呵护，浪漫欠奉，但小气又毒舌的爷爷却也做了全剧最感人的几件事情：想在球场上告白却晕倒，在地板上给奶奶洗头发，目送奶奶出去春游赏花，“奶奶眼中长不大的顺才少爷，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拜伦的诗里有这么一句，这颗心哪它得停下来呼吸，爱情也得有歇息的时候，没有悸动的爱情同样是美好的，活到我们这岁数就知道了”。

比起总是急着自证伟大进而感动自己的国产剧来说，《搞笑一家人》给我们的启示是不要去追求极端而毫无瑕疵的好，所以长子俊河个贪吃、碌碌无为但细心善良，儿媳海美完美但过于强势……这一家子没有一个是完美的人，他们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点。但没有阴影面的光是如此虚浮，换句时髦的话来讲即是勇于承认“打脸”。因为只有真的认清“平凡”的意义，我们才真的摸到了“不凡”的边界。这样的思路在《请回答1988》中得到了完美继承与体现：所以剧中爸爸东日对小女儿说，“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所以台词里说到“神不能不所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这个“神”有血有肉，充满了人性。

另一面，《搞笑一家人》中借允浩的约会对象说出的“会者定离”，似乎成为整部剧的一处谶语。这句出自《遗教经》的佛教语，意指世上常会的人，也必有离散之时。简单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能够相遇的人，终究还是要分开。因此在爆笑的日常桥段外，《搞笑一家人》用将近一半的剧情篇幅描写几段感情：最有争议与看点的是次子民勇与前妻申智、女友敏静及允浩的四角恋情，重点便在颇为玄学抽象的时机问题，转瞬即逝的timing，有时只是差了一点点，但造成了两人心意与成长的不同步最终只能错过：当申智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一次犹豫，她便错过了挽回这段感情的最佳时机。

这也牵扯到《搞笑一家人》的另一个问题：结局的意难平。一方面敏浩与女友尤美、好友金虎的边角线，都以“离散”为结束。另一方面，敏静、民勇、允浩的三角关系导演给出的开放式结局，未能满足到“敏勇”cp粉（民勇派）或“敏浩”cp粉（允浩派）其中任何一方，不够完美的结局、未达成的he，这一点缺憾反而成为观众心中十年来的“终究意难平”：不能释怀、放不下、不甘心。导演与编剧可谓深谙粉丝心理，这套把戏也被《请回答》熟练的征用：“猜老公”梗，在《请回答1988》中则是“阿泽派”与“狗焕派”之争，“狗焕派”甚至因对结局过于不满愤而去豆瓣打一星。

所以说，《搞笑一家人》的高级之处就在于在喜剧中同样还包裹了一些苦味，笑与泪的力量同在，它讲好了这样一个细腻、温和的家族情感力量的故事：

那是你当年逃出的地方，也是你如今眼泪归去的方向。家人是关系，一生含泪，但又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