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地球知识局 图南

编辑|棉花

二战后，随着世界经济增长和城市化进程加快，各国大城市都出现了诸多城市病，让当地居民苦不堪言。民众民意在此，许多政客也借机大打迁都牌来吸引选票。但是说迁都的很多，真正做的并不多，搞得民选政府换了一届又一届，很多是令人失望的。

比如巴西里约热内卢（来自维基百科）

其中巴西的政府却没有食言，真正把首都搬走了，还一度成为了首都搬迁的经典案例，不断出现在历史课本和城市规划课程中。

比如这座众所周知的建筑（巴西议会）

但其实际结果又如何呢？

百年迁都梦

1502年1月，葡萄牙探险家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来到南美，意外发现了瓜纳巴拉湾。这里辽阔的水域让他惊叹这条河真大，忍不住要命名之。

活捉一只天然良港

当时刚好是一月，Rio de Janeiro于是成了它的名字，意思就是“一月之河”，这里也就是传说中的里约热内卢了。

成立早期的里约热内卢

名字是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是依然难掩这里风水宝地的真相：口袋型的海湾让这里成为了南美洲少有的优良港口，较大的盆地腹地又为城市拓殖提供了空间。

巴西的主要港口集中在东南海岸

（其实是在远离赤道以及亚马逊...）

在此后的几百年时间里，法国人和葡萄牙人曾相继占领里约，将其设立为地区中心，多个宗主国对巴西的争夺以葡萄牙占优告终，葡萄牙人也以此为基地向南方和内陆扩张。巴西独立后，里约能成为首都也是情理之中。

巴西拥有世界第五大的国土面积绝不简单

就像巨大的美国来自长期的扩张

巨大的巴西也是如此

但是巴西领导人也有头疼的事。

19世纪的西方殖民主义者势力依然猖獗，坚船利炮随时会从海上来，作为首都的里约热内卢缺乏战略纵深，随时就有丢失的危险。所以自独立以来，就有大量有识之士上书政府，痛陈迁都的必要性。

19世纪初的里约热内卢

（巴西在1822年独立）

民间疾呼的效果也是有的，随后巴西政府派人到各地进行调查，找到了巴西高原中央地区，今天巴西利亚附近的一片高地。这一方面是因为高原地区气候凉爽宜人，地形相对平坦，适合营建大规模城市。另一方面，地处内陆的首都有广阔的战略纵深，有利于抵御来自海上的威胁。

南美洲大部分在热带的范围内

亚马孙河口正位于赤道附近

而里约和圣保罗则卡在南回归线附近

巴西高原由于海拔高没有那么炎热，还相对宜居

因此，1891年巴西宪法正式确定迁都内陆地区。但是此后巴西不幸经历了国内政变、一战、经济大萧条和二战等等变革，没钱内迁，里约热内卢依然稳坐首都宝座。

放在20世纪初的巴西，是绝对的一线城市

（来自维基百科）

但到了1960年，他们不仅有了钱，人民也实在等不及了。当时巴西人口集中到从北部亚马逊河口的贝伦到南部的阿累格利港的狭窄沿海地区，圣保罗、里约热内卢和贝洛奥里藏特已经不堪重负，贫民窟横行、治安环境差、交通拥挤，人民怨声载道。

里约热内卢背靠巴西地盾，自身的空间其实有限

圣保罗虽然在一个较大的盆地里（巴西地盾之上）

但是通向大海却需要多一个桑托斯港

城市扩张空间实在受限

（下为里约热内卢卫星图）

相比之下，辽阔的内地人口少得可怜，占领土65%的内陆仅仅了生活不到8%的人口，而且还集中在极少部分居民点，发展前景堪忧。巴西人清楚内陆地下埋藏着丰富的铁矿、铝矿和铀矿等资源，但糟糕的基础建设让这些宝藏被白白浪费了，让人好不着急。

广阔的雨林深处有着更多的土地和矿藏

（如今也确实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向雨林度扩张

亚马孙雨林也在以可见的速度萎缩）

不过这时候的巴西已经不比当初。独立多年，战乱也过去了多年，巴西的社会环境和经济进展已经相对稳定，可以考虑在内陆地区建设一座中心城市了。轰轰烈烈的巴西利亚迁都已经是箭在弦上。

经济和人口中心全部挤在狭窄的沿海怎么办？

中部大开发，亚马孙大开发？

理性的首都

1955年，库比契克·德奥利韦拉当选巴西总统。

作为“发展主义”的坚定拥护者，他在竞选时力打“迁都”牌。上台后，库比契克更是将迁都视为他任内最大的政绩来倾注全力，多次指出巴西要将分布严重不均的人口向内陆迁移，促进巴西富饶的资源得到开发；同时将行政中心和经济中心分开，以有效提高行政效率。

库比契克总统和一些内阁成员在就职日当天的合影

（来自维基百科）

但巴西并不缺少打“迁都”牌的政治家，库比契克的前任总统瓦加斯在任的时候就想通过打“迁都”牌来挽救自己的威望，最后无用，瓦加斯也自尽了。过去百余年时间里，迁都也无数次被一轮，甚至还写入宪法，却从未兑现，民众的心早就凉凉了。

先把草图画起来

没想到这任总统不一样。1956年新年伊始，新总统上台还没几个月，媒体突然刊登消息：“迁都委员会正式向政府报告，迁都时机已经成熟！”同年8月，巴西国会批准新首都建设公司成立，并很快举行了招标会，选中了巴西著名现代建筑师卢西奥·科斯塔的方案。

卢西奥·科斯塔对巴西利亚的规划

会令人不禁想到另一位人物——柯布西耶

在他的规划中，巴西新都将会是一座年轻而现代的城市，不仅是地上的设施，连地下管线都已经被规划得明明白白。

全国上下一片支持，建设工程摧枯拉朽地展开了。经过41个月，也就是仅仅3年多的建设，新首都落成。1960年4月21日，巴西正式举行迁都大典，库比契克总统在讲话时热泪盈眶，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向世界宣布：未来人民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巴西。

简单、标准、高效

新首都宛如一架飞机。前舱是政府各部门，后舱是文教区和体育城，飞机尾部则是铁路网路，两则机翼则是居民区，整个城市严整有序。

把“大飞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从此，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在巴西中部拔地而起。封闭荒芜的广大内陆领土，因为巴西利亚这一交通枢纽的存在而变得通达。巴西政府展开中西部移民行动，大量内陆资源得到开采。巴西巨大的区域经济发展失衡状况得到好转。同时以巴西利亚为中心的道路交通网络沟通起全国。巴西政府实现对偏远州的控制，强化了对内地的影响力。

1964年的巴西利亚

几年之内已经很像一个大城市的模样了

（来自维基百科）

迁都4年之后的1964年，巴西开启经济奇迹。直到在1980年的十余年时间里，巴西投资规模爆炸式增长，推动巴西经济快速增长，经济增长率总1964年的4%增长到1971年的15%。由基建带动的投资增长作用开始体现。

这一片一片的GDP

都寄托着对一座超级都市的期待

让人类保持理性真难

巴西迁都过程中，没有出现不同城市和利益集团相互斗争的现象。旧都里约热内卢因为行政中心的转移反而获得了更大的自主权，从而在发展上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巴西也形成了行政中心巴西利亚、文化中心里约热内卢和经济中心圣保罗三足鼎立的局面。

里约之于巴西，有点像纽约

（来自维基百科）

1987年，巴西利亚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遗产委员会还盛赞巴西利亚城市设计充满对称美和和谐美，其迁都经验和新首都规划经验也引发全球热潮。许多人都鼓吹未来的人类城市就是像巴西利亚那样，由多个清晰边界的功能区组成的有秩序的城市，这样的城市将彰显未来人类社会的理性美。

巴西利亚大教堂

（来自维基百科）

但是到二十世纪末，城市规划的理念开始发生变化。随着巴西利亚人口达到两百多万，这座自诩现代而又充满理性的城市暴露越来越多问题。

巴西利亚被严格划分成为一个个功能区，城市里面吃喝购物娱乐的区域跟居住区严格分开。这让人联想到上千年前的古代东方的坊市制度：城市居住区域内部也被分割成了排列整齐的街区，连居民楼长得都差不多，市民逛街回家都可能走错小区。

规划规模巨大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相对空旷

而城市街道的功能被严格定义为城市输送的管道，公路沿线很少有商店餐馆，这无疑造成生活不便。

城市行政区等核心区域还一度禁止兴建居民小区。当原有居民区建满之后，新的居民区只能建在卫星城，不仅是为了分流人口，还为了避免将新增的居民楼建入城市中心区影响市容。

但这导致市内住宅紧俏，在此后形成了一个类同心圆的居民住房等级圈。中上阶层的居民有钱买市区的房子，低收入的居民就只能去住卫星城，每天长途跋涉往返市区上下班。而城市最中心的湖畔，除了政府部门外，还有一片漂亮的湖畔别墅区，那里是专供各部门部长和议长等高级官员居住的。

少数人和多数人的世界

作为严格划分功能区的代价，居民区内也没有公园和广场等设施，市内辽阔的公园远离居民区，平时已经被通勤和上班折磨的人们根本也不想去玩。连巴西的媒体都开始评价，巴西利亚有宏伟的建筑、整洁的市容，规整的城市布局，但并不是一个舒适的城市。

舒适是一码事，整整齐齐更要紧

巴西利亚带来的黄金十年在1980年以后结束，从此一直到跨入二十一世纪后的今天。巴西结束高经济增长，再次陷入经济动荡，巴西经济都在高增长在衰退，衰退后又再高速增长中原地打转。

近几年巴西多位总统因为贪污被拉下台，政局不稳定和政坛腐败恶化着巴西经济，首都巴西利亚的发展也受到影响。不少失业买不起房的居民开始在巴西利亚城市边缘非法占有土地，搭建简易住房，南美特色的贫民窟又来了。原本为了保护城市市容而下的禁令起到了反效果。

规模异常巨大的郊区卫星城

这座被寄托展现巴西未来的城市，终究逃不过巴西其他大城市富人区和贫民窟并存的局面。而且跟市内那些冰冷严肃的楼房道路比起来，无序凌乱的贫民区反倒更有生活气息，很多背包客去巴西利亚参观，白天在城区里走访，晚上却更愿意回到城郊体验生活……

这些游客永远是最聪明的，做足了功课的他们早就学会了用脚投票。

极致理性的城市规划未必适合人类，每当你看到卫星图上令人极度舒适的城市，就一定要小心了，这座城市八成不是一座让你住起来也舒适的城市。

毕竟，让人类保持理性太难了。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END

制图：孙绿

校稿：猫斯图

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