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因一段五秒钟的视频，28岁的YouTube素食网红约瓦娜·门多萨（Yovana Mendoza）的光鲜人设彻底崩塌。在视频里，这位喜爱推介生冷素食、人称“轻食瓦娜”（Rawvana）的网红正在巴厘岛的一家餐厅里，准备大快朵颐。然而，在留意到朋友的相机镜头扫过自己的盘子后，这位健康达人忽然脸色大变。她企图遮挡，但为时已晚。细心的网民在看过这段10分钟的vlog之后不难明白门多萨想要隐藏的东西：一块鱼肉。

门多萨赶紧发布了另一个视频，声称她只是在最近这两个月才开始吃鱼的，旨在料理坚持全素饮食六年以来出现的一些健康问题。但人设崩塌已成定局。先前的粉丝刷爆了她的YouTube频道、Instagram和Twitter，贴出许多鱼类的表情包并嘲讽她为“鱼瓦娜（Fishvana）”。许多YouTube素食博主对此一丑闻都有惊慌失措的反应，整件事因此而获得了一个没什么想象力的名字“鱼门（fishgate）”。

“我有一种死了的感觉，”门多萨告诉《野兽日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除了与“鱼”相关的花式用词，这场意外也让某些东西浮上了表面：YouTube上的素食博主圈子正处于分崩离析状态。

对不熟悉这一块的人来说，YouTube上素食博主的热门程度或许会令其大吃一惊。有些频道吸引到了十几万订阅者，尽管自认为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vegan，一般连蛋和奶也不吃，区别于vegetarian——译注）的人仅占美国人口的3%左右。并且，这些频道的运营者也不是名流中的严格素食者（尽管其为数不少，如麦莉·塞勒斯、碧昂丝和阿莉安娜·格兰德等），而是素食网红——他们全部的网络人格都建立在无涉动物制品的餐饮习惯之上。其社交媒体订阅里充斥的小视频内容大体如下：旅行、健身，以及细致入微地记录自己曾吃过的每一样源于植物的东西——但只是迄今为止。

最近几个月来，最受欢迎的YouTube素食网红里有好些人接连宣布自己其实也在吃肉，在网上引发了一波潮水般的愤怒和谩骂，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这群并非严格素食论者的素食网红到底是怎么火起来的？

YouTube上的素食网红的崛起始于“香蕉女孩芙蕾莉”（Freelee the Banana Girl，本名为林妮·拉特克莉芙Leanne Ratcliffe），这名澳大利亚女子声称自己通过纯碳水饮食战胜了毒瘾并成功减掉了许多肥肉——她每天吃的香蕉最多可达50根。她和男友杜里安·莱德（Durian Rider）拍的视频收获了数百万的观看量，两人将大量的水果、米饭和土豆“捣鼓成一锅”，然后在镜头前隆重地将它们送进自己平坦的肚子。

芙蕾莉不是YouTube素食网红里的第一人，但无疑是其中最红的一个。它引得许多雷同的频道纷纷效仿，其运作者通常是一些从不缺钱花、身材曼妙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她们理想中的朝圣地是泰国的“水果节”。如今，观者若点开芙蕾莉的视频，将很快被推送的算法诱导到一些素食“意见领袖”那里，这群人成天生活在海滩边上，大谈素食生活方式有何其多的益处云云。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芙蕾莉和杜里安·莱德的明星效应也有所衰退。主流媒体获知了一些与其极端饮食习惯有关的风声，彻底曝光了他们的底色，并开始对他们的某些较有争议的论断提出批评（二人曾声称要不是胖子堵住了楼梯间，“9·11”事件中原本可以有更多瘦子获救）。芙蕾莉因此而隐居某处似乎是南美丛林的地方——她可以在彼处以各种方式继续发布视频，讲述其全新的“断网式”（off the grid，指断电、水、气等公共事业）生活方式——而杜里安·莱德则在澳大利亚另外找了个持严格素食态度的新女友。

随着芙蕾莉和杜里安·莱德逐渐从一线网红行列隐退，其鼓吹的纯碳水饮食也失去了热度。YouTube素食网红又开始大谈特谈蛋白质和健康脂肪的益处，一些人甚至转向了看上去自相矛盾的“纯素低碳（vegan keto）”餐。另一些人则决定彻底抛弃这一整套生活方式。

1月14日，YouTube用户邦妮·芮贝卡（Bonny Rebecca）发布了一个名为“我为什么不再是一名严格素食派”的视频，为后续一连串的“叛逃”奠定了基调：在半个小时的漫谈时间里，一度是食草动物的她向粉丝致歉，连珠炮一般地解释了迫使自己开始吃肉的种种健康问题。在邦妮·芮贝卡这个案例里，年仅26岁的她表示，严重的消化不良令她的男友、同为严格素食者的YouTube网红“像蒂姆一样苗条”（SlimlikeTim）患上了肠道菌群失衡的毛病，更因此而暴瘦30余磅。

“我一直以来都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我认为这部分源于我自己愿意去信奉这种饮食方式——鉴于我与它有很强的伦理关联——这样一来我就对自己的毛病以及健康问题的严重性视而不见了，”邦妮·芮贝卡在视频里说，“我感觉自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由此，多米诺骨牌效应几乎势不可挡。丝黛拉·蕾伊（Stella Rae）之前沉迷于芙蕾莉的饮食习惯，如今她宣布自己退出素食者行列，理由是浮肿和消化问题。YouTube网红、曾经持严格素食立场的运动员蒂姆·谢夫（Tim Shieff）称，自己吃了好几个月的生鸡蛋和三文鱼，其间才只有一次射精。在朋友的视频上线后，“轻食瓦娜”被曝出因小肠菌群过度滋生而私下进食鱼类和蛋——BuzzFeed和《华盛顿邮报》等媒体随即报道了此次曝光。

大概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人设崩塌发生，同为生冷食物鼓吹者的“轻食小队”（Raw Alignment）于事发翌日承认自己从去年12月以来也在吃鱼。

“如果我们分享的不是自己生活的真相，不生活在真实之中，那我们将一无所有，”这位vlog创作者在一段36分钟的视频里如是说，“是时候敞开自己了。”

见到诸如此类自曝家丑、道德权威尽失的场面，我们不免会有种幸灾乐祸感——这尤其针对具有如下特征的YouTube用户：年轻、苗条、拥有完美的皮肤以及似乎永远花不完的休假时间。把骗子抓个现行也会带来一些满足感，譬如揭露某个借诸如#PlantPowered（即大肆宣扬素食好处——译注）等标签为自己牟利但同时又在吃肉的网红。不少评论指出，门多萨自2月起就在推销自己价值69美元的“轻食戒毒挑战”（Raw Detox Challenge）课程——这时候她已经偷偷开始吃鱼了。另有人提到，她3月时贴出过一张健身房自拍，并配文“素食者斩获丰富”。就在一个星期前，一名粉丝评论称她的身体“证明了严格执行素食能够创造奇迹”，门多萨回以飞吻和红心表情。

在《野兽日报》的访谈里，门多萨说她并不为最近几个月里推介素食而感到后悔。她依旧相信素食对于没有自己身上那些毛病的人而言是健康的，并表示未来还可能重操旧业。她还坚称，自己也经常告诫粉丝要换一换口味——但只是在她自己方便的时候，也就是当她确定了哪些食物对自己最有效之后。

“即便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些，我照样会遭到抵制，”她说，“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没法在处理人们的评论和反应的同时去养好我自己的身体。我需要聚焦于一件事情。”

不管你接不接受门多萨的辩解，她面临的抵制从客观上讲确实很可怕。评论者说她很“恶心”，是个“骗子”和“伪善之徒”，另有一些人则劝她干脆自杀算了。她妈妈原先有个Instagram账号，但最近将其设成了私密状态，之前有人在上面评论说她根本就不该生下门多萨这种人。

这种网络暴力对名噪一时的素食网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在邦妮·芮贝卡抛弃素食后，有评论称她是“可悲的”以及是个“蠢货”，另有人让她滚出YouTube，理由是“没人吃你那套充满优越感和没个性的样子”。

蒂姆·谢夫宣布不再坚持素食的视频也收到了一条颇为典型的评论，其中评论者写道，“哦，行吧……这解释了为什么你在最近的视频里像个发福的老废物一样。真是太扫兴了。”

最糟糕的暴力来自于其他YouTube素食博主。许多vlog创作者的最佳素材就来自对同行品头论足，这么一来，一旦有人退出，问题就不只是道德上的愤怒了——正好可以借题发挥一番。

事情就这样以针对门多萨等人的雪崩一般的愤怒回应视频收场，其中还有老友“香蕉女孩芙蕾莉”的份（但她坚称二人并不真的是朋友）。杜里安·莱德也做了一个名为《为什么轻食瓦娜永远达不到这么瘦？》的视频，内容主要是展示新任女友的身材。另有一个用户名为RawVeganGinger、自称与门多萨有私交的女子在Instagram上发布了由60张照片组成的长故事，对这位健康达人大加挞伐，末了还宣称自己的“真正出发点是爱”。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在邦妮·芮贝卡宣布自己也在吃鱼和蛋后，一对名叫妮娜和兰达的素食者姐妹发了一段超长“打脸”（diss track）视频，故意在里面穿着假皮草，扮成素食警察的样貌以表达嘲讽。

“就严格素食的生活方式和餐饮习惯而言，有一点是我特别钟爱的，那就是我感到这个圈子兼具好客和包容的特点，”门多萨说道，“但到了你打算有所改变的时候，他们就对你群起而攻之，这真是太糟糕了。”

“目睹这种怨恨的人们并不会因此而向往严格的素食主义，”她补充说，“这很可怕。姑且不论这一整件事情以及我因此而面临的诸多压力，我希望人们能看清这一点。”

即便在所有出言不逊的评论和回应视频都平息下去之后，仍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之前以YouTube素食网红身份而闻名的人们，如何能够在吃了肉之后还继续维持人设？或者更有针对性地说：要是他们如今承认，自己多年来力推的建议反而导致了他们的病痛，那他们还怎么说服人们去遵循其健康建议？

网红各有各的应对之道。谢夫曾一手创立了以严格素食论为主题的服装品牌ETHCS，在其同事向“草食新闻”（Plant Based News）表态称对其行为感到“万分震惊且失望”后，他从公司辞职。邦妮·芮贝卡将她的严格素食菜谱电子书下了架，但依旧在发布诸如“我一天吃些什么”和“与我一起变得健康”等以吃鱼、蛋为主题的视频。她的个人网站上有一句很简短的话，“新内容很快就会上线。”

对门多萨而言，事情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她的网站照常开张，诸如“21天的生冷挑战”（21 Day Raw Challenge）之类的商品也仍在售卖中。她曾推荐过的全素蛋白粉公司“活力生命”（Vivo Life）尚未就此事发表评论，其官网上仍有她的标志性大头照，她还告诉《野兽日报》称，希望能继续分享自己追求健康和疗愈的旅程，但食物将不再是重中之重。

门多萨在去年12月时曾开设过一个独立的Instagram账户，名为“用心生活”（mindful living），此举冥冥之中不无预示的色彩。其中多为她在野外嬉戏、展示服装搭配和与丈夫一同起舞的照片——值得注意的是唯独没有餐盘。该账户目前已有将近8.3万名关注者。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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