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去势后第351天:没有一个跨性别者,不曾体会人世之艰

跨性别者们遭受家庭暴力、就业歧视、被社会排斥,让他们经受着强烈的痛苦焦虑。据统计,每五个跨性别者中,就有一个尝试过自残,十个人里面就一个有过自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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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有故事的店

跨性别者的故事。

“我还活着,现在没有绑拘束带,头发被剪掉了,这里就是监狱……没时间了,可能要断联系了。”

这是一条来自跨性别者出柜去势后遭到家人殴打、虐待后发出的求救信息。

——跨性别者

这个故事,是从一起暴力事件开始的。

发信息的女孩,是跨性别男跨女,叫HLW,也有人叫她薇薇安。

什么是跨性别者?通常的说法是指一个人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生理性别,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另一种性别。跨性别有3种情况:跨性别女性(生来是男性,认为自己是女性),跨性别男性(生来是女性、认为自己是男性),性别酷儿(认为自己不完全属于男性或女性)。

薇薇安是从12岁开始知道变性人这三个字的,此后她开始了解相关询息,慢慢开始服药,一直到现在,她每天都要吃十几颗药:一颗色普龙、两颗补佳乐、八颗螺内酯、一颗黄体酮。她说自己想要做女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因为薇薇安的“特别”,家人经常对他施以暴力,用铁棍、木棍、还有随手捡到的树枝打他,爸爸对他说,在他成年之时,就让他滚。所以薇薇安在18岁生日那天,离家出走了。她说:“我的家人太狠心了,希望他们早点忘记我吧。”

离家后的薇薇安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按照她的计划,她想要先在国内做去势手术,再去泰国做全套变性手术,接着就可以结婚、买房、开个奶茶铺。

但是,她错估了变性需要面临的狂风暴雨。

出柜去势、殴打软禁

▲跨性别者:薇薇安

2018年3月23日,薇薇安正式出柜;

3月25日,她的家人找到她,爸爸将她手脚捆绑起来,她准备咬舌头,被用布带把嘴巴绑住,勒至后脑勺。并强行带去了当地医院心理科,医生告诉她爸爸,这个是基因决定的,骂她也没用;

3月28日,薇薇安逃跑了,她从网上找了两个跨性别者,带了手术刀、麻醉剂,花了6000元做了去除睾丸手术。家人得知后直接报了警,很快警察逮捕了非法进行手术的两个人,因为不相信她是亲生的,爸爸带着她去做了亲子鉴定;

……

再然后,薇薇安被没收了手机、身份证、银行卡,父母强迫她剪短头发并换回男装。一天她发现家人准备带她去精神病院,于是想要逃跑,不慎从三楼坠落,腰椎骨折进了医院。住院期间爸妈一直骂她,甚至直接掐她的脊椎骨试图掐碎,此后爸妈将伤重的薇薇安带回了家,并每天守在门口不让她出门,绝望之中,薇薇安发出了求救的信息。

▲受伤的薇薇安

在薇薇安的心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只不过因为上天的一个错误,让她带着一副男性的躯壳,她不需要心理矫正,更不需要进精神病院,她需要的是变性,让自己从生理到心理能完全契合,但是一切难如登天。

像薇薇安一样遭遇暴力的跨性别者不在少数,这些暴力大部分来自于家庭,超过九成的跨性别者家庭,不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跨性别者,在853位向家人出柜的跨性别者,完全不接受的家长占到了38.9%。

“同语”,就救助过很多遭遇暴力的跨性别者。同语是一家关注中国在性倾向、性别身份与性别表达上遭受歧视和暴力群体的民间非营利组织,成立至今已有14年,2008年时,同语还获得过荷兰妈妈现金基金会“她.改变了世界”奖。

同语的一位组织成员给我们介绍了大量的案例,基于部分跨性别者不愿透露隐私的原因,我们对其使用了化名。有一个女跨男跨性别者A某,在家人得知其是跨性别者后,将他骗回家,A某绝食多天后,家人终于同意他外出工作,但却对他持续性跟踪,并报警说他陷入了传销。此后A某被家人强制带回家中,收走了身份证毕业证和手机,软禁家中。

有人问:“既然早已知道家人不可能接受,为什么还要向他们出柜?”

有人回答说:“再怎么样,也还是想要得到家人的祝福吧。”

就业歧视,跨性别者无以为生

▲跨性别就业歧视案当事人:小陈

薇薇安做过兼职模特,也做过淘宝客服兼淘宝美工,经济并不是很宽裕。事实上,90%以上的跨性别者在18岁以前,就已经认同自己内心另一个性别的存在了,也正因为此,来自学校同学、家庭、社会的各种压力与现实因素,让大多数跨性别者早早脱离学校,混迹社会,没有良好的教育,他们只能从事一些普通的工作,并且也常常因为跨性别者的身份而被歧视,甚至丢掉饭碗。

在同语救助过的案例中,最著名的就是曾轰动一时的中国跨性别就业歧视第一案,原告小陈在体检中心担任销售职位,却因为跨性别者身份被公司辞退,他申请劳动仲裁请求被驳回,后来在同语的支持下,小陈向云岩区法院提起诉讼并获胜诉。当然,虽然小陈最终胜诉了,但因为这个案件,他也一度遭受网络暴力被推至风口浪尖。

从药娘到变性人,步步为艰

几乎每一个跨性别都经历过变性的第一阶段:吃药。

他们大部分的购药渠道都是通过网络购得,用药量也是自己摸索,感觉正常就多吃一点,不舒服就减一点,尽管他们知道这样用药危险性很高。

其中一部分跨性别者能够走到第二阶段:去势。

就像薇薇安,但是她这样的手术是非法的,所以有一些跨性别者选择自己动手。跨性别者B某,男跨女,当时他准备了几样简单的手术用具,就在家中对自己下了刀,他试图去除自己的睾丸,但血越流越多,所幸他的朋友赶到家中,才将他送去了医院。

能够实施到第三阶段的跨性别者并不多,他们需要全套的性别重置手术。

一方面,变性手术费用不低,另外目前在国内,实施变性手术也需要严格的审核流程。

避难,冷酷世界的一缕微光

在薇薇安发出求救的信息后,有不少热心组织和个人对她进行了救助。

她说:“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这个地方,重获自由,做真正的自己。”

跨性别者们遭受家庭暴力、就业歧视、被社会排斥,让他们经受着强烈的痛苦焦虑。据统计,每五个跨性别者中,就有一个尝试过自残,十个人里面就一个有过自杀行为。一位父亲曾经在一个跨性别者分享会上痛哭,此前他的孩子因为跨性别身份不被家庭接受,选择了自杀。

所幸总有一些人,始终致力于帮助跨性别者走出困境,就像同语,现在南京已经成立了跨性别者避难所,全国跨性别热线也正式成立,越来越多的平台组织与个人都愿意免费为跨性别者提供救助。

人类的自我性别认同多种多样,并非简单的男、女就能概括,不能因为这两种性别占据着大多数,也被大众所认同,就代表第三性别是异类。此前,脸书就更新了用户的性别选项,在男和女之外,新增了56种非传统性别。

跨性别者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始终艰辛、又始终饱含着希望,他们错置的性别并不是他们的过错。也许更多的包容、接纳、理解,对跨性别者来说,才是最好的治愈。

本期故事制作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