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丨彭强

编辑|张慧 杨悦

山东是中国轮胎第一大省，产能多分布于东营市。轮胎行业素有一种说法，世界轮胎看中国，中国轮胎看山东，山东轮胎看东营。

但山东省最大的轮胎企业并不在东营。而是位于与之隔渤海莱州湾相望的招远市。这个被称之为“金都”的县级市，黄金储量与产量均位居全国县级市第一。

从山东招远市最繁华的金都文化商城出发，驱车不到十分钟，沿着金龙路穿过界河，就到了该市位于城郊的轮胎工业园。

这里背靠群山，沿河岸依次排开的是诸多厂房，热电厂高大的烟囱在冬日寒风里冒出白色的水蒸气，空气中可以闻到淡淡的轮胎特有的橡胶味道。山东玲珑轮胎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玲珑轮胎，601966.SH）坐落于此。 

根据中国橡胶工业协会发布的“2018年度中国轮胎企业排行榜”，玲珑轮胎以国内外总销售收入137.72亿元位居亚军，仅次于中策橡胶集团有限公司。

从濒临倒闭中起步

玲珑轮胎的工业园建于2001年。这年5月，玲珑轮胎刚完成股份制改造，成为国内主要的斜交胎生产企业之一，拥有了从工程胎、载重胎、轻卡胎、农用胎和轿车胎等五大系列200多个规定品种的产品。

老城里的厂区已经不能满足新增产能和新技术应用的需要，时任玲珑轮胎董事长王锋决定另选新址，扩建工厂。

玲珑轮胎创立于1975年，前身为招远轮胎制修厂，当时设备陈旧、技术落后，仅能做一些轮胎的翻新和修补作业。

在12年中连换七任厂长后，该厂已经徘徊在倒闭的边缘。截至1986年底，有职工108人，总资产不足50万元。招远政府有意让轮胎厂改做氯丁橡胶手套，认为这会为它带来转机。

1987年，招远轮胎厂迎来了第八任厂长，39岁的王希成。在此之前，王希成在招远黄金冶炼厂担任副厂长。

在经过调研与分析后，王希成当时认为，生产氯丁胶手套并不是好选择，轮胎行业才会迎来更大的发展。他说服了县政府，并得到了后者的支持。

之后，招远轮胎制修厂更名招远县轮胎厂，后又相继更名为烟台轮胎厂、山东玲珑橡胶有限公司，公司主业业务从轮胎的翻新与修补，变成了轮胎生产。

1987年当年，玲珑轮胎共生产轮胎9.2万套，产值650万元，利润45万元。四年后，年产值突破1亿元。2000年产值达到了12.5亿元，是1987年的192倍。

轮胎行业发展中，有一个重要的指标是子午胎的生产率。

子午线轮胎简称子午胎，这种轮胎的内部帘布编织排列方向与胎面中心线呈90度角，形似地球仪上的子午线而得名。子午胎又分为半钢子午胎和全钢子午胎两种。

子午线轮胎是斜交轮胎的更新换代产品，与斜交轮胎相比，具有行驶安全、滚动阻力小、省油等优点。

目前，子午线轮胎已经成为世界轮胎发展的主流产品，占全国轮胎产量的比例已经超过了90%，且还在逐年攀升。

玲珑轮胎半钢设计室产品开发工程师李明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对比传统产品斜交胎，子午胎的制作成本高，但具有诸多优势：更少的原材料，更好的安全性、减震和耐磨性能，抓着性好，使用寿命长。

国内的子午胎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但由于技术和设备落后，技术攻关形势严峻。1983年，上海正泰橡胶厂引进了德国麦兹勒的年产50万条乘用子午胎二手生产线并顺利投产。

到1990年，国内已有辽宁轮胎厂、大连橡胶厂、桦林橡胶厂等企业，分别从美国、挪威、加拿大等地区引进二手生产设备，开始了国内子午胎的工业化生产。

遗憾的是，引进的这几批设备并不先进，国内也缺乏相应的配套技术，产出的轮胎产品质量不如人意。

但在这些技术的基础，一批轮胎企业相继成立，轮胎行业进入一个爆炸式发展时期。1998年之后，产能过剩和低质量竞争问题集中爆发，轮胎企业普遍经营困难，面临着大规模的亏损。

与此同时，米其林、固特异、普利司通等国际轮胎巨头纷纷以合资、独资建厂的方式进入中国，在优惠政策的加持下，对中国企业造成巨大冲击。

2001年，王希成的长子王峰出任玲珑轮胎掌门人。

除了新建产业园外，王峰在当时还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从国外引进了行业领先的整套子午胎生产、检验装置。

2001年9月，玲珑第一条半钢子午线轮胎顺利下线。一年后，玲珑建成年产45万套的全钢子午胎生产线。次年，全钢子午胎产销量达到60万套。

进入2000年，受益于国内汽车行业产量的大幅增长和轮胎出口的强劲增长，中国的轮胎行业开始复苏，迎来了新的发展时期，行业规模持续扩大。

2004年，中国的轮胎产量达到2.39亿条，超过美国的2.33亿条，位列世界第一。

凭借这一市场机会，玲珑轮胎因此得以迅速扩张。2008年销售收入突破百亿元。

其后，玲珑轮胎开始扩建生产线。除山东招远外，分别于2014年和2015年投产建成了山东德州和广西柳州生产基地，且于2014年2月在泰国建立了海外生产基地。

2016年，玲珑轮胎在上交所正式挂牌上市。由它提供配套服务的整车厂商已包括中国一汽、东风汽车、通用、福特、红旗、巴西现代等国内外知名车企。

2017年，玲珑轮胎生产的半钢子午线轮胎、全钢子午线轮胎规模，分列中国轮胎行业第一、第二位。

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2017年，玲珑轮胎共生产子午轮胎约4974万条，占全国子午轮胎产量的8.11%。中国橡胶工业协会数据显示，当年中国轮胎总产量达到了6.53亿条，其中全钢子午胎1.31亿条，半钢子午胎4.82亿条，斜交胎0.4亿条。

挑战下的生存

但2015年以来，随着国内环保督查加强，原材料价格波动和资金链断链等问题，国内轮胎行业发展陷入低谷，特别是山东地区迎来了一批倒闭潮。

作为山东本土企业的玲珑轮胎，也面临着全行业共同的难题。

2017年中国6.53亿条的轮胎总产量，较2014年的高峰相比，已跌去近四成。

中国橡胶工业协会的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底，国内共淘汰斜交胎产能730万条，普通型子午胎1800万条。据不完全统计，2018年有超过20家轮胎生产企业破产。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属山东永泰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山东永泰）破产。曾列全球轮胎企业排名第32位、国内轮胎企业第十名的山东永泰，因高速扩张、资金链断裂悄然破产。截至清算前，山东永泰的被担保债权金额25.36亿元，这也是中国最大的轮胎企业破产案件。

2019年1月3日，山东国鹏橡胶有限公司的资产被放在司法平台进行拍卖。这家成立于2013年的的轮胎企业年产能200万条，成为了2019年第一家倒闭的轮胎企业。2014年，国鹏橡胶还被潍坊市列为十三五战略投资重点发展项目。

一批企业则通过重组、兼并的方式增强竞争力，典型的例子有风神轮胎与倍耐力的重组、双星收购锦湖轮胎等。

轮胎行业深受上游原材料的影响，因在其总成本中，原材料成本占比八成。包括炭黑、天然橡胶、合成橡胶、钢丝帘线等原材料的价格波动，都会引起下游生产的动荡。

其中，轮胎生产总成本中，天然橡胶的成本占比超过40%，炭黑约占20%。中国国内天然橡胶80%需要从原产地东南亚国家进口。因受限于政策和产业上下游的影响，原料成本的价格波动剧烈，成本难以控制。

2016-2017年间，曾经一路冲天的天然橡胶价格，让轮胎企业苦不堪言。2016年12月，天然橡胶均价为每吨约1.64万元，比年初上涨了69 %，更是在2017年2月达到年度最高价2.08万元/吨。

受此影响，玲珑轮胎在2017年上半年虽实现净利润4.34亿元，但出现了同比约22%的下滑。

此外，此前大部分国内厂商只能走加工贸易出口的路线，深受各国“反倾销”调查影响。公开数据显示，中国的轮胎总产能占据全球总额的35%，出口量占总产量的50%。

近几年来，美国轮胎特保案、欧盟标签法案、美国轮胎双反案等针对中国轮胎行业的“反倾销”案件频发。作为中国轮胎的主要出口国，美国对中国轮胎实施的贸易壁垒和反倾销调查尤甚。

在消费粘性不足的情况下，中国轮胎想依靠低价进入欧美市场优势已然不再。

海外建厂成为中国轮胎行业的趋势。

正是深受原材料价格上涨和“反倾销”的困扰，早在2012年，玲珑轮胎启动了泰国玲珑工程项目，成为国内较早在海外设厂的轮胎企业。2015年，玲珑轮胎实现海外营收超10亿美元。

除了玲珑轮胎外，赛轮金宇、青岛森麒麟、中策橡胶、三角轮胎等国内厂商也开始海外工厂的布局。

为了进一步增强抵抗贸易风险的能力，除了继续扩建泰国生产基地的二期、三期建设以外，玲珑轮胎将工厂布局到了欧洲，且计划未来将在美国建立工厂。

2018年8月23日，玲珑与塞尔维亚政府签署投资备忘录，将投资建设9.9亿美元建设年产1362万条的高性能子午线轮胎生产工厂，这是塞国目前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项目，也是中国轮胎企业首次在欧洲建厂。

玲珑轮胎相关工作人员向界面新闻记者介绍，塞尔维亚传统的高分子橡胶、化学产业十分发达，背靠德国、捷克等国庞大的汽车产业，加上更低廉的人工成本，让塞尔维亚成为玲珑落子欧洲的首选。在塞尔维亚设厂可以避开高额的关税，有助于玲珑更好地打入欧洲市场，提高自身竞争力。

玲珑轮胎2017年报显示，当年海外营收为68.6亿元，约占总营收137.7亿元的49.7%；2018年上半年，玲珑轮胎净利润5.24亿元，海外部分为2.73亿元，占比已超过一半。

在找到原材料上涨和市场壁垒的应对之策后，玲珑轮胎等国内轮胎企业还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国产轮胎居于二三线品牌，始终处于中低端市场。

目前，国际轮胎市场的一线品牌主要有米其林、普利司通、固特异、倍耐力等，他们生产的高性能轮胎有着更高的用户粘度和品牌附加值，更能获取丰厚的利润，中国轮胎品牌则缺乏绝对竞争力。

在国内现有市场增长放缓、国外出口受阻、生产成本持续走高的情况下，中国轮胎的盈利空间被进一步压缩。想要进军高端轮胎市场，走出低价竞争的怪圈，国产轮胎品牌还面临着技术、品牌和服务等多方面的挑战。

为了进一步发展和拓展市场，轮胎企业的竞争将无可避免的聚焦在技术创新上。

在玲珑轮胎的研发基地，工作人员向界面新闻记者特意介绍了一款貌似普通的轮胎：一条用蒲公英根茎的白色乳汁提炼物制造的环保轮胎。为了消除对国外天然橡胶的依赖，玲珑自2014年开始了蒲公英橡胶的工业化尝试。

据李明介绍，玲珑还在石墨烯补强胎面轮胎、3D打印聚氨酯轮胎上做了诸多尝试。玲珑自主研发的“低断面抗湿滑低噪声超高性能轿车子午线轮胎”，和“节油轮胎用高性能橡胶纳米复合材料的设计及制备关键技术”相继获得国家级奖项。

2018年前三季度，玲珑轮胎营业收入110亿元，同比增长7.06%。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8.84亿元，同比增长22.79%。

2018年，玲珑轮胎成为国内首个获得“中国工业大奖”的轮胎企业，并首次进入了《财富》中国500强榜单，位列498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