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刘星

编|马蓉蓉

2018年12月30日，中国男星蒋劲夫的律师发出声明表示，蒋劲夫已在两天前收到日本检察机关对其作出的不起诉状态的释放决定，意味着蒋劲夫已被释放。之前，蒋劲夫被日本籍女友中浦悠花指控施暴，还出示鉴定结果，之后他向日本警方自首，被拘留多天接受检警调查。

蒋劲夫家暴案引发网络口水战

据日本一家电视台报道，2018年11月28日，蒋劲夫遭到日本警视厅逮捕。到案后，他对警方坦承殴打日籍女友。这名日籍女友对警方表示，两人从2018年7月开始同居，蒋劲夫常常对她施暴。2018年11月12日，蒋劲夫在东京都丰岛区的住所对她多次殴打，造成脸、手腕等严重受伤，需治疗4周左右才能痊癒。

这起家暴案的网上发酵是从网友寻找蒋劲夫的下落开始的。2018年11月中旬，网上有人留言表示，到日本留学的蒋劲夫2018年10月中旬在日本下落不明。

不久后，与蒋劲夫交往的日籍女友在2018年11月20日通过社群网站公开身上多处瘀青的照片，并爆料说她遭蒋劲夫家暴。

随后蒋劲夫在微博发文坦承自己冲动伤害了女友，并为此道歉：“这一个月一直在忏悔和悔恨中度过。对不起悠花，我冲动的行为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不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应该动手，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做任何辩解，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接受惩罚……”

很快，中浦悠花2018年11月21日在个人社交媒体上隔空喊话：“你都藏了一个月了，现在才想起来道歉吗？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一直相信你！然而呢？等待了这么久，你只是在微博上道了个歉？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看来你只关注这里，那我就在这里跟你说。”

接着她又爆出“你踢掉了你的孩子，我被你踢肚子踢到流产。我曾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帮你戒掉暴力，我们也曾一起正视并努力克制你的暴力。”

不过疑似是蒋劲夫的好友，见到女方的帖文后，在微博发文反击，指称女方说怀孕其实是假的，当初蒋劲夫因女方怀孕想要谈婚事，欲见女方家长时，却一再被推托，直到女方觉得骗婚无望后，就向蒋劲夫挑衅，成功激怒蒋劲夫对她施暴，之后就立刻报警验伤取证，还找黑道来威胁蒋劲夫，要他付10亿日元。

该文章曝光后，不少网友同情蒋劲夫，认为女方根本不是“好女友”，而后传出女方删光社交媒体上的内容，还接受日本电视台访问。

紧接着，日本电视台开始集中报道中浦悠花被家暴，她接受专访时说：“最严重的时候，被(蒋劲夫)用铁锤敲打，深夜12时开始被打到清晨。”这位日籍女性还说，曾被打到牙齿掉两颗，有时被打到家里到处都是血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打死。

对于骗婚的指责，中浦悠花辩解说，社群网站很多来自网友的留言批评她，说了很多不是事实的内容。

日本家暴案件连续14年增加

蒋劲夫家暴案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结果跌破不少人的眼镜。有媒体报道称，蒋劲夫之所以最后被释放是因为与受害人和解。自从日本反家暴法出台18年来，这样的案件不胜枚举。

《反家庭暴力法》在日本被称为“配偶间暴力防止法”。该法制定于2001年4月13日，2001年10月13日开始施行，宗旨是防止来自配偶的暴力以及保护受害者。经过修改，从2014年1月3日开始，法律适用扩大到事实婚姻，将非婚同居的伴侣也纳入在家庭范围内。

根据该法，各级政府要设立配偶暴力咨询援助中心，保护受害者以及援助受害者自立，不过这个咨询援助中心只是强调了功能，一般都是由其他机构如女性咨询中心、家庭咨询中心等来兼任。

法院还可以发出对受害者“保护命令”，除了领了结婚证的夫妻，同居的事实婚姻、离婚后仍很有可能受到前配偶的暴力威胁等，也属于保护命令的对象。

违反保护命令可以处以一年以下徒刑或100万日元以下罚款。申请保护是要向地方法院提出申请，如果申请书造假的话，要被处10万日元以下罚款。

实际上，虽然日本制定了《反家庭暴力法》，也没有能够完全杜绝配偶间暴力。日本人提到效果时会强调立法后比立法前得到保护的女性增加了多少，而不是暴力事件减少了多少。当然，受到暴力侵犯的女性能得到保护比得不到保护相比，也是一种进步。

不过，家庭暴力并非都是妻子受害，也有不少丈夫遭受妻子暴力。“恋人和夫妇咨询所”所长二松真由美在2013年曾指出，根据内阁府的调查，2002年到配偶暴力咨询援助中心咨询的男性只有146人(占总数0.4%)，10年后的2012年则达到1065人(占1.2%)。丈夫遭受的暴力包括“回家晚被命令下跪”，“被妻子或丈母娘踢打”，“由于收入低被骂没用而挨打”，还有的男性因赌博损失100万日元被妻子用大棒打折了胳膊。

内阁府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2014年，约5个人中就有一人曾遭受配偶的暴力。女性则是每4个人就有一个遭受过配偶的暴力，而每10个人中有一名女性多次遭受暴力。约40%的受害女性和约80%的男性没有进行任何咨询。存在暴力的家庭约30%也有儿童受害。与交往对象同居过的女性每3人就有一人受到伤害。

据共同社报道，日本2015年家庭暴力案件报告数量比上一年增加6.9%，达到63141起，创下历史新高。这是日本连续第十二年家暴报告增加。家暴报告增加部分原因是对家暴的法律界定范围变宽。日本2014年实施了新的反家庭暴力法律，把非婚同居的伴侣也包括在家庭范围内。

在2017年日本警察厅发布的数据中显示，全国警方掌握的家庭暴力案件达到了72455起，同比增长3.6%，连续14年增加，刷新了2001年《家庭暴力防止法》实施以来的最高纪录，这还不包括一些受到家庭暴力选择忍耐沉默的案例。

有分析认为，日本的《反家庭暴力法》还有待完善，比如，因为强调证据和保护对方隐私而致使公权力进入干涉的程序较慢；申请保护的相关手续复杂；对无形的暴力，比如精神折磨、经济上的刁难等不甚得力；对外国人配偶的保护不得力等。

日本保守派击退女权主义运动

与日本家暴案件连续14年增加的趋势相关的背景是日本女权运动被扼杀。1999年，日本在运动者的长年努力之下，《男女平等法》得到了跨党派的支持而通过。

然而，在法案通过后，许多反对运动也随之兴起，而在当中担任主角的，就是散落在日本各地的草根保守组织。

《男女平等法》的条文内容，总共分为宣示男女平等、促进政治与社会参与等大方向的总则、要求各机关与地方政府应采取相关措施的政策以及在内阁府设置专责会议。简言之，该法大多是“宣示性”而不具强制力的条文，并将具体政策内容，交由各机关自行拟定办理。

站在当时运动策略的角度来看，这是为了取得各党支持，不得不为的妥协策略，总之先求有、再求好。虽然中央的保守政党妥协了，在实际落实时，却引起了许多地方草根保守组织的反弹。

日本政治长久以来，存在着“保守”与“革新”两派的对立，在审议过程中未遭剧烈反对的《男女平等法》，反而在通过后，被寻找下一个战场的保守派盯上，要以此对革新派发起新一轮进攻。

在保守派反对之下，“尊重家庭价值”“男女平等但有别”“不应鼓励女性与家庭疏离”“反对同性恋、性自主与性解放”等内容，进入了许多县市的男女平等条例与政策实践当中。

在《男女平等法》中要求重视，被视为女性主义主场的性别教育、公开演讲与倡议书籍，也遭到抵制。这样的结果，被视为日本女性主义运动所遭遇的重大反挫。

在运动当中，由于保守派提出了许多荒谬的口号，包括“强迫男女学生一起换衣服”、“将禁止女儿节”等，因此一开始女性主义运动者们，并不将其当一回事。直到保守运动声势鹊起，甚至扩及全国时，才惊觉大势已去。

这波保守运动，大多是由地方保守派报社的主笔、保守派网站的经营者、或是作家等有言论影响力的人所发起。对于占多数的中间人士，他们则以如前述夸张易懂的口号，唤起一般人的恐惧，再以“支持男女平等，但反对偏激性别运动”的说法，成功连结日本社会对“女性主义=偏激”的污名，争取到了广泛的支持。

在取得同盟者的群众基础后，他们就通过网络平台，例如“女性主义者监视站”等网站，也让各地运动者能迅速交流、扩散相关论述，并创造出更大的舆论声量。最终在地方议会或选举当中，成功击退了“偏激性别运动”。而遭遇反挫的女性主义阵营，则陷入组织低潮，暂时也无力再战。

有评论家就指出，在这场论争当中，女性主义阵营严重缺乏对论争对手进行深入分析的“观察者”，以及具有争取一般民众支持能力的“传教士”。而更重要的是，当女性主义开始进入体制，面对保守派发起的反对运动、攻守易位时，过往对于既有性别压迫的锐利批判论述，显然未能有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