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伤害丛生的年代,脆弱的儿童孤立无援。
记者 | 傅适野
编辑 | 黄月
又到一年一度盘点时。与2017年一样,阶级问题在今年仍然异常刺眼。一方面,随着“中产焦虑”的弥漫,封闭社区的保卫战也在升级。家长们不仅通过封闭小区来彰显、维持和捍卫自家孩子的优越地位,同时也开始在微信家长群中通过显示自身的能力、地位和官职为孩子保驾护航。另一方面,成都七中和贫困中学同步上课的新闻也让我们看到了“中产焦虑”的镜像,通过一块屏幕、一根网线,阶级差异和教育资源的鸿沟真的能够被弥合吗?如果如此容易,那么这些中产家长们小心翼翼费劲努力维持的自身阶级地位,又是否是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和泡沫?
留守儿童问题依然严峻。除了居高不下的留守儿童犯罪率以及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相依为命的现状外,随着网络直播平台的兴起和游戏行业的兴盛,今年较为突出的问题是留守儿童沉迷直播平台和网络游戏。“游戏正在毁掉乡村”成为了众人的担忧。除了游戏以外,快手等直播平台的兴起在今年让未成年妈妈群体大规模闯入公众视线。在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和错愕之后,我们需要进一步反思的是对于未成年女性的性教育问题。从家庭到学校,再到国家的医疗体系,未成年女性是否得到了足够的支持、帮助和引导?
儿童性侵、性骚扰和虐童问题仍旧突出。“熟人作案”仍然构成此类事件的主体。而今年引发广泛讨论的高铁男子猥亵女童事件,最后以警方发布声明宣称该男子是女童的父亲收场。这为我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父亲与年幼的女儿之间亲密关系的界线何在?是否因为二者之间存在着父女关系,猥亵就无法成立或者并不存在呢?与此同时,近日爆出的家长虐打孩子事件也在提醒我们,发生在家庭私领域中的虐待儿童问题仍然严重。该如何对待和处理家庭内部的暴力问题,儿童又真的完全是监护人的私人财产吗?当个体家庭对于儿童的保护失灵甚至缺位时,国家和社会能够做些什么?
除了性骚扰和性侵犯将儿童置于关系的权力场域外,今年爆出的成年歌手张木易和女童恋爱多年修成正果一事提醒我们注意,当儿童或主动或被动地置身于一段在知识、阅历、金钱或社会资源都极度不对等的关系中时,他们该如何建立自己的主体性?
2018儿童盘点的最后一部分,我们留给了几乎贯穿于今年一整年的、关于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讨论,不论是9月份的节目《开学第一课》引发的“娘炮”争议,还是临近年底温州被曝光的自幼教导女性“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少儿女德班,它们都共同指向正统的、被规训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在“少年娘则中国娘”、“女人就是要顺从”等言论仍然占据主流的当下,对于主流气质的挑战和颠覆,更要从娃娃抓起了。
关键词:高价小区搬来“神经病人”、苏州百年名校拟校内设置隔离门、 屏幕改变命运
今年7月,一篇名为《小区房价7万5,搬进来17个精神病人,咋办?》的文章在朋友圈广泛传播,引发热议。文章说的是深圳市宝安区的一高档小区“华联城市全景”在6月为落实国家相关政策,将配建的公共租赁住房中的24套租给登记在册的优抚和残疾人家庭。7月16日,在宝安区住建局公示的最终配租方案中,41户符合标准的家庭里有17户的备注信息为“精神类残疾”,残疾等级从一级到四级不等。消息传开后,业主们很快组织起向住建局抗议,并在小区门口拉起横幅:“保障了他们的住房权,谁来保障孩子的生命安全。”在一位ID为“张玉华”的业主在社交网络上发表的求助帖中,阶级矛盾再次凸显。该业主称自己是一位“走投无路、急需帮助的有产者”,此前听说公租房中住的都是高端人才、博士生,现在却要搬进来精神残障人士,政府此举损害了“靠自己辛苦工作买房的业主”的利益,也无法保障小区中孩子的安全,并且强调此举并非制造“阶级矛盾”,并将制造阶级矛盾的矛头指向地方政府。最终,住建局临时取消了原定的看房安排。此外,由于《小区房价7万5,搬进来17个精神病人,咋办?》一文将这17户家庭的个人信息(包括申请人姓名、身份证前14位以及儿童的残疾等级等)全部泄露,许多原本符合配租条件的家庭也决定放弃选房。后来,通过媒体报道,许多人才得知,这17户“精神类残疾”家庭中有15户是自闭症儿童家庭,孩子年龄大多在6-12岁之间。
在2017年的盘点中,我们也提到过一起类似事件,即成都某小区中的业主联合抵制“年收入50万以下、无金钱也无权力”的低素质楼盘业主。这两起事件乍看并不相同,但本质上有着类似的逻辑,都是中产业主试图在自己与想象中的他者之间划清界线,无论这个他者是比他们在社会资源、地位声望方面稍有逊色的中产业主,还是所谓的“精神残障人士”。他们的抵抗有多激烈,他们的焦虑和不安就有多明显,他们奋斗到如今这一地位的努力和过程就有多么艰难。正如我们在去年的盘点中所言,他们拼命努力,为的是自己的孩子不会发生阶级下坠。
中产父母不仅要保卫自己的“居室天堂”,为下一代精心打造和维持他们自以为安全又坚固的乌托邦,同时也誓死捍卫下一代的教育空间和教育资源。今年9月1日,江苏苏州一所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为主的民办小学立新小学因校舍被腾退,800多名学生被整体安排到附近一所公办重点小学——苏州勤惜实验小学读书。8月20日晚,这一消息开始在勤惜小学的家长群中流传,并引发争议。家长们认为此举打破了该重点小学之前严格“按学区招生”的传统——勤惜小学一开始就严格划分了学区,只有房产证、户口本地址均在学区内,才能入读;为了让孩子入读,有些家长不惜以单价3万元左右的价格在附近买房,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入学这一安排必定会让非学区的学生抢占公立学校的资源。8月23日,勤惜小学校长和苏州市姑苏区文化教育委员会相关人士表态,虽然两所学校共用一个校园,但为了便于管理,会用铁栅栏等加以隔离,对安置过来的800名学生进行“单独管理”,并给予独立的教学和空间活动。
除了确保教育资源不被想象中的他者争抢之外,中产家长们也在想方设法增加孩子的个人竞争力,确保他们赢在起跑线上。10月30日,网友@开八在微博上发布了一位5岁上海小朋友的简历,并配文“输在起跑线上!!别人家孩子的简历”。简历显示,这位小朋友每周写3篇英语日记,做过20多本思维书,从幼儿园小班到中班,年阅读量从100本上升至500本,此外他已经去过国内外30多个城市。简历也显示出了父母的优越感,如“温馨的家庭:作为一个典型的‘复旦二代’,我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以此彰显这名儿童目前继承自父母的教育资源优势。
上述种种新闻,一方面体现了中产家长们强烈的竞争意识和危机意识,另一方面也说明,在教育资源紧缺和分配不均时,连已经享受到资源的中产家长们都会提心吊胆。技术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有可能弥合教育资源的城乡和阶层差距吗?12月的爆款文章《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以及后续引发的热烈讨论,或许能为我们带来些许思考。《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这篇文章称,全国200多所位于贫困地区的高中,在通过直播技术跟随成都的“超级中学”成都七中同步上课后,学生的成绩有了显著提高,有的学校本科升学率翻了十几倍,有些学校甚至培养出了省状元。这篇报道于是得出结论,直播改变命运。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报道描述的那样乐观?一块屏幕、一根网线是否真的能够弥合城乡、阶级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教育资源上的差距?如果可以,这么上面的那些中产家长勤勤恳恳小心翼翼为孩子奋斗来的学区房、重点小学和重点中学,是否仅仅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在发表于“界面文化”的《反思重点中学与技术至上:靠一块屏幕实现教育公平究竟是谁的幻梦》一文中,作者张之琪提出,虽然成都七中这样的重点中学在报道中被塑造成了帮助和扶持贫困地区中学、并让其通往更好的教育资源的扶持者,但实际上,正是前者的存在造就了后者。正是以成都七中为代表的重点中学制度,参与制造了省会重点中学对普通地方高中的资源和生源掠夺,从而造成如今这种城乡分治、重点和非重点分野的状况,而这一结构正严重影响着中国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技术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呢?张之琪指出,在《冰点周刊》那种“技术改变命运”的叙事中,技术仿佛被赋予神力,变成不需要人力和人工投入就能自动运转的灵丹妙药,乡村教师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与付出则被无情忽略。事实上,技术并非万能的,它在弥合阶级鸿沟的同时,可能也在制造更大的阶级鸿沟。问题的重点不是技术,而是城乡之间在教育资源上的结构性差距和分野,以及这种分野在技术层面可能的复制和衍生。从这个角度看,那些中产家长们的排他以及自我保护行为,实则是希望在一个教育资源不平等的宏观结构中努力爬到权力上位者的位置。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确保自身以及下一代的安全。至于这样的不平等结构能否改变以及何时会改变,中产家长们自己也无暇顾及。
关键词:留守儿童迷恋网络游戏、儿童邪典视频、b站文爱软色情、快手未婚生子直播、儿童假期沉迷抖音
今年年初,一篇名为《学者返乡观察:被“吃鸡”和“农药”影响的乡村》的返乡文流传网络。关于乡村儿童沉迷游戏的种种报道和观察逐渐进入公众视野。今年8月民政部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共有农村留守儿童697万余人。10月16日发布的2018年度《中国留守儿童心灵状况白皮书》显示,约40%的留守儿童一年与父亲或母亲见面次数不超过2次,约20%的留守儿童一年与父亲或母亲联系次数不超过4次。报告称,目前留守儿童获得的社会支持仍然非常薄弱,包括疏离单薄的亲子关系、实际监护人无法提供的感情慰藉,以及儿童所在学校心理建设的专业师资和课程资源的缺乏。以上种种原因,为游戏进入留守儿童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12月10日,“中青报·冰点周刊”刊发了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叶敬忠团队的一份关于游戏如何“捕获”留守儿童的研究报告。从2016年开始,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中国农村留守人口研究”团队集中关注农村留守儿童与网络游戏主题。在研究中,团队发现,如今的乡村留守儿童越来越“宅”。一方面,由于村中多为留守儿童与留守老人,加之娱乐活动较少,他们觉得生活很没意思,便时常宅在家中。留守儿童只有在游戏中才能找到些许“意思”,网吧于是成为了他们的好去处;宅在家打游戏和去网吧打游戏,构成了留守儿童的假期日常。研究团队指出,留守儿童沉迷游戏现象的背后,是城乡社会巨变带来的留守儿童精神体验的变化。城乡二元结构的限制、农村寄宿制教育的压抑以及乡村生活的单调,让留守儿童生出了在家父母无法陪伴在侧的孤独感、在校自由受限的压抑感以及日常生活中的虚无感。在手机日益普及、传统娱乐媒介(如电视)不再能吸引乡村儿童时,电子游戏成为了乡村儿童逃避生活无意义的首要选择。
研究团队发现,一方面,在游戏中,乡村留守儿童短暂地冲破了日常生活中他们的身份、学识带来的种种壁垒;另一方面,游戏的设定又制造出了一种彰显个性的假象。这种既突破身份限制又能制造区隔的特征,正是乡村留守儿童沉迷其中的原因。在一位接受采访的儿童看来,游戏相对平等之处在于,“在游戏中没有好学生和差学生,也没有农村孩子和城镇孩子的差别,在游戏中看的还是技术,都在一个平台上竞争,学习成绩好不意味着游戏技术好。”与此同时,游戏也通过声望排序和会员服务为玩家创造了个性体验,为玩家做出不同的区分,将留守儿童划分到不同的游戏群体中,让他们在其中找到个性,获得成就感。
那么,在留守儿童沉迷游戏这一现象中,游戏是罪魁祸首吗?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生雷望红认为,这种沉迷根源上并非由游戏导致,而是如今乡村教育环境的整体变迁给了留守儿童游戏成瘾一种可能性。究其根本,是村庄、学校和家庭在乡村儿童的娱乐教育和娱乐时空上出现了切割和分离。与上一部分提到的科技能够改变乡村教育的观点类似,技术如果不是灵丹妙药,那它也不会是毒药砒霜,不会是毁掉乡村儿童生活的唯一罪魁祸首。技术充其量只是将乡村公共生活衰落的现状以及乡村教育和监管的缺失,以成倍放大的方式呈现在了公众面前,它提醒我们:改变留守儿童的生活境况,已经迫在眉睫。
除了网络游戏,儿童邪典视频也在今年引发了诸多关注。
今年年初,一篇名为《一群变态锁定观看YouTube的孩童,我以前为他们工作》的文章在网络上引发关注。文章提到,作者所在的动画制作公司将儿童熟悉的卡通人物,包装成血腥暴力或者软色情的内容,甚至是虐童动画片或真人小短片。到去年11月,YouTube宣布删除超过50个相关频道,15万个视频。可这些在外网被封禁的视频,今年年初开始悄悄流到国内,在爱奇艺、腾讯视频、搜狐视频等国内视频网站上重出江湖。
在“搬运”国外视频之余,也有人在制作中国版的“儿童邪典片”。这些短片多以“亲子游戏”自我标榜,将儿童作为拍摄对象,画面刺激眼球。视频内容包括,借“颜色辨认教育”给小朋友的脚底涂色,用不同颜色的胶布将儿童绑在树上;以“亲子互动”为标榜,由成人拿戒尺打女孩屁股,四个女童排队承认错误,后由“爸爸”拿戒尺打屁股惩罚,女童喊着“痛啊”,“爸爸好痛啊”;用“过家家”的标签,让小男孩掀起女孩的裙子打针,女孩趴在桌上冲镜头笑,打完针贴上创可贴,又或者由男童“医生”给女孩接生,从内裤中拿出小猪佩奇的玩偶……在视频中,小朋友们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演绎着含有暴力伤害、色情隐喻等内容,片尾说着“欢迎小朋友们的收看”等解说词。这些视频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国内视频平台的“少儿”或“亲子”门类下面,粉丝甚众。
与此同时,互联网大环境下的软色情文化也在威胁着儿童的身心健康。今年3月,一位名叫豆芽的母亲偶然发现,自己10岁的女儿和一个15岁的男生科里斯“网恋”了。在QQ聊天记录中,二人不仅以老公老婆相称,科里斯还示意女方学习“文爱”(文字性爱)。这位母亲找到科里斯对峙,作为B站UP主(上传视频的博主)的科里斯索性把和豆芽的对话发到B站,并指责豆芽不尊重孩子隐私,他的言行在B站获得了部分支持。豆芽反驳,接着科里斯道歉,B站删帖发布声明。在此之后,豆芽陆续收到站内信,女孩子们纷纷向她倾诉遭遇网络性骚扰的经验。在网络空间,尤其是二次元世界中存在的软暴力、软色情、幼女癖、萝莉控、恋童癖、聊污、聊骚、文爱等对儿童有害的元素逐渐被曝光。
这种以亲子视频或者二次元文化作为伪装,实则传递色情、暴力或者伤害的内容,反映出了我国互联网视频平台对于内容分级缺乏明确的规定和管控。这与2017年盘点中我们提到的国内儿童色情网站的广阔市场有类似之处。两者的问题都在于,对于此类事件(儿童色情、分级内容管控)缺乏明确的法律法规,例如,国内目前尚未对成年人与未成年人色情产品进行分类,同时也缺乏对于儿童产品和内容分级的明确规范与标准,导致这一领域一直处于难以言说的灰色地带。在此我们呼吁,国家应该尽管出台针对相关产品的明确规定,当网络已经成为儿童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时,清除和净化网络中的灰色地带已变得刻不容缓。
在过去一年中,“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也频频涌现出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新闻。今年4月,短视频平台“快手”上频繁出现未成年妈妈晒娃的相关视频。据报道,在整治之前,类似视频的总量数以万计。据央视调查,这些未成年妈妈大多生活在农村或者小镇,她们早早辍学,通常奉子成婚。她们社交面窄,生活单调,也渴望被关注。在如今以“注意力经济”为主导的短视频平台上,她们通过向公众展示异于常人的生活来换取关注和惊叹,掀起争当“全网最小妈妈”、“全村最小妈妈”的风潮。央视报道称,早婚早育现象在很多农村地区一直存在,而短视频平台将这一现象呈现在了公众面前。与此同时,这些视频媒介非但没有禁止此类内容,反而将其设置为官方热门推送,博人眼球。
微博用户@少年字认为,虽然诸多国内媒体的报道将“快手”等社交平台描述为未成年怀孕现象传播的罪魁祸首,但究其本质而言,这些社交平台只不过起到了让未婚妈妈群体在公众面前显形的作用。通过“卧底”一个聚集了284名未成年妈妈的QQ群,以及对接触未成年妈妈群体的医生、助产士和教师们的采访,少年字在《“被制裁的独角兽,被污名化的母亲”:快手与未成年怀孕“乱”象》一文中指出,在“快手”未成年妈妈的背后,其实是对未成年人性教育的缺失。这些未婚妈妈大多数来自农村。她们自幼缺乏必要的性教育,在发生婚前性行为之前,她们并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其中很多人都是意外怀孕;而在怀孕后,长辈则鼓励她们把孩子生下来,而非堕胎。除此之外,整个社会系统也没有为这个群体提供必要的支持。在报道中,北京某公立医院的一位接诊过许多未成年母亲的麻醉师称,目前在中国,怀孕的妇女都需要建立孕期档案,用于复诊和保险,而只有在结婚之后才能建立档案。因此对于不能拿到结婚证的未成年孕妇来说,大型公立医院并不在她们的选择范围之内,她们只能去简陋的诊所或者昂贵的私立医院。与成年孕妇相比,她们需要更多的医疗卫生帮助,却被中国的公共医疗体系拒之门外。
关键词:庆阳高中女性跳楼、父亲高铁“猥亵”女儿、深圳流出虐待儿童视频 、《狗十三》、河南一少女失踪六年,与一对父子生三孩
今年,儿童性侵问题依然令人揪心。
发生于师生之间的性侵犯依然猖獗。今年1月,媒体曝出广西平南留守女童遭到宿管老师长期猥亵,其中最小的女童只有六岁。4月,江苏两名11岁女生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送进校外培训机构,结果多次遭到机构老师性侵。6月,甘肃庆阳一名女生坠楼身亡,原因是两年前该女生在庆阳六中高三二班上学期间,因突发胃病被安排在宿舍卧床休息,班主任吴某此时进入宿舍询问病情,并用嘴亲吻女生的额头、脸部和嘴巴等部位。在此后长达两年的时间中,该女生精神恍惚、心理抑郁,先后辗转西安、上海、北京等多地就医,未见好转,最终退学。今年6月20日,女孩跳楼身亡,年仅19岁。
除了学校或培训机构的教师,来自家庭成员的性骚扰和性侵犯也值得我们注意和警惕。10月28日,网络上一则“G1402次列车发生疑似猥亵女童”的视频引发媒体和网友关注。在视频中,一位男子时不时撩起小女孩的衣服抚摸并亲吻。他的过分亲密举动引发了网友对其疑似猥亵女童的讨论,南昌铁路公安随即介入调查。之后不久,南昌铁路公安就“高铁上疑似猥亵儿童”事件发出官方通报称,已经查明视频中周某某(男,30岁)和小女孩(5岁)系父女关系,因此视频中周某某的行为不构成猥亵违法。但是,女童生父的身份能够成为这种过分亲昵行为的挡箭牌吗?要知道,在儿童性骚扰和性侵案件中,超过半数都是熟人作案。今年3月,由公益组织“女童保护”发布的2017年性侵儿童案例报告显示,在2017年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案例中,受害人超过606人,女童遭遇性侵比例为90.43%,男童遭遇性侵比例为9.57%。其中熟人作案比例为59.89%,陌生人作案比例为40.11%。在熟人作案案例中,比重从高到低依次是师生(34.45%)、邻里(24.40%)、家庭成员(15.31%)、亲戚(4.78%)。而在“女童保护”历年的统计中,熟人作案的比例都在七成左右,最高为2014年的87.87%。熟人作案之所以一再发生,主要是由于猥亵儿童行为的隐蔽性高、犯罪成本低。这些猥亵可以发生在私人场所,在家中,在每一个人们看不见的隐蔽角落。
此次高铁事件之所以引发大量关注,在于它是发生在公共场所的疑似猥亵事件。依照中国《刑法》修正案的规定,猥亵儿童应该从重处罚,最高可判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事实上,发生在公众场所的熟人猥亵案件很多都以对犯罪嫌疑人的刑拘告终,并没有最终判刑。在发表于《中国新闻周刊》的文章《恶魔在身边!猥亵儿童,平均每天7起,他们大多是熟人》一文中,记者罗晓兰总结归纳了熟人猥亵儿童难以得到处罚的原因。首先是人情大于法,在熟人作案而且儿童性知识普遍缺乏的情况下,受害儿童往往无法意识到自己遭人猥亵。而出于维护家庭稳定和谐的需要,或者考虑到熟人的人情关系,很多受害儿童的家属会选择私了。其次是取证难。猥亵儿童罪指的是以刺激或满足性欲为目的,用性交以外的方法对儿童实施的淫秽行为。所以判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构成猥亵的先决条件是其目的是否是为满足性欲,而这种判定方式给了犯罪嫌疑人极大的辩驳空间。另一方面,如果没有造成受害人身体伤害,也没有及时留下视频音频证据,单凭受害儿童的陈述,也是无法提起诉讼的。即便能够提起诉讼,可以预料到的是在整个司法程序中儿童受到的二次伤害,儿童需要被盘问、被检查、被审视,甚至一次次讲述自己不愉快的、噩梦般的被猥亵经历;即便最后诉讼成功,对儿童身心健康的伤害或许也不可估量。最后一点是保障缺失。对于猥亵儿童案中监护人的失责,《民法通则》明确规定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有关人员或者有关单位的申请,撤销监护人员资格,变更监护人。在这种情况下,儿童的监管和抚养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这种监护人失职的案例可以关联到近期的深圳虐童事件。12月22日,“志愿者官网”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篇题为《又现虐童视频,跪求转发找到受虐女孩并报警》的文章。文中的视频片段显示,一位疑似女孩母亲的女性,轮番上演了抽耳光、拿扫帚抽打、拉拽头发、甚至将女孩推倒在地用脚蹬踏等虐待行为。视频中也出现了一名身穿美团骑手制服的男子,疑似为女孩父亲,他也同样对女孩拳脚相加。女孩被打后并不还手,也不逃跑,表现异常淡定。
儿童遭虐待与儿童被猥亵的相似之处在于,二者都发生在家庭这一私人空间之中,极其隐蔽。若非有人登陆这位父亲的监控APP获取这段视频,恐怕没人知道这名女童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会以“这是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为借口而不进行制止。从宏观政策层面看,我国目前并没有建立完善的收养制度,如果剥夺了监护人的抚养权,未成年儿童未来的去向也十分堪忧。此外,在中国,民间救助组织也并不发达。在这种社会组织自救和国家强制他救双双失灵的状况下,对于被猥亵的和被虐待的儿童而言,似乎并不存在什么好的出路。
针对这一点上,我们呼吁中国尽快建立较为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在国家和政府的层面,不要将照料和保护儿童的责任全权交给家庭,而应通过设立儿童福利津贴项目、相关的社会服务和社会政策等对儿童进行保护。因为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合格的父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但现如今,成为父母并不需要通过任何资格考试和认证,一大批不合格的父母正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伤害未成年人。他们或将儿童视为任凭自己处置的私人财产,或将他们当做发泄私愤或私欲的工具。对于这样的父母,国家和社会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儿童从个体单位的家庭中拯救出来,为他们的成长提供良好的社会环境和公共服务。
除了肉眼可见的身体暴力和欺凌之外,在看不见的暗处,也有许多对于儿童的精神暴力正在以沉默无声的方式缓慢地对儿童造成伤害。近期上映的电影《狗十三》便反映了这种情况,这部电影甚至被广大网友认为是“中国式亲子关系”的一种写照。由于亲子之间缺乏必要的交流,父母以爱的名义,对孩子进行粗暴的干涉和对待。这部电影生动地体现出了中国式家庭教育的特点,即在子女结婚或者独立离开家庭之前,父母与子女之间深刻的不平等状态。这种不平等的极端表现形式,可能就是亲子之间爆发的激烈的言语或肢体冲突,而这种原生家庭的伤痛,又极有可能伴随着代际传承下去,造成绵延不断的伤害与阴影。
就在我们的盘点接近尾声时,一名河南少女失踪6年后被找到的新闻再次以一种魔幻又荒诞到失真的方式刺痛了我们的神经。小茉(化名)在14岁时失踪,等妈妈6年后找到她时,她已经是3个孩子的母亲了。而经过亲子鉴定,小茉的大儿子是她与河南省驻马店市一名60多岁男子郑某所生,另一对龙凤胎则是她与郑某的小儿子所生。失踪多年再次见到家人,小茉已经认不出自己的母亲了,经过诊断,她患有精神分裂症。根据河南省驻马店公安局雪松分局案件信息显示,郑某于11月21日北刑事拘留,目前已被批捕,涉嫌强奸罪。这则新闻简直集齐了当下中国儿童面临的几乎所有问题和恐惧。小茉的父亲在她出生不久后便不知所踪,母亲和家中老人负责照看三个孩子。由于贫穷,母亲走上犯罪道路,2011年入狱,从此小茉辍学。在母亲入狱期间,由于无人看管,小茉染上了网瘾,经常找哥哥要钱去网吧。2012年,在兄妹俩一次因去网吧发生争执后,小茉离家出走就此失踪。直到2016年7月母亲出狱,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踪四年。小茉在离开家后,在路边遇到郑某。在被他用三轮车带回家后,小茉一直被锁在家中,给他儿子当媳妇。在此期间郑某脱过小茉的衣服,也对她进行过毒打。这一集合了乡村贫困、监护人失职、网瘾问题、儿童虐待与儿童强奸等种种结构性缺失、家庭性缺陷以及人性沦陷的事件,最终以女童的精神分裂悲剧收场。恶人得到惩治又能怎样?伤害就是伤害,如果不能从制度和法规的层面提前预防,防患于未然,脆弱的儿童将仍旧孤立无援。
关键词:女童忘年恋、师生恋
今年4月5日,一位名叫张木易的歌手发布微博,感恩网友对他和即将成年的未婚妻张千巽的祝福。后者出生于2000年,与张木易相识于2008年。2012年,24岁的张木易与12岁的张千巽公开恋情,并从此开始倒数与张千巽的结婚时间。二人后来以情侣组合的方式推出了一系列歌曲、MV、照片等等,广受粉丝喜爱。很多粉丝将自己视为这段“跨越世俗的爱恋”的见证人,也有微博评论对张木易这种“养成式”恋爱关系表示羡慕。这虽然是一段当事人双方都承认的恋爱关系,但由于女方在与男方建立恋爱关系时并未成年,这引发了张木易是否恋童以及张千巽是否是这一段关系的受害者的种种讨论。
微博博主@苏底给出了“恋童”的定义,称恋童是一种精神障碍,16岁以上的青少年或成年人患者会认为青春期前的儿童拥有主要的性吸引力,或者只有儿童才有性吸引力。根据维基百科,目前恋童的标准延长至13岁,被诊断患有恋童癖的人必须至少年满16岁,且比其认为拥有性吸引力的儿童至少大5岁。苏底认为,在这个案例中,张千巽是百分百的恋童受害者,而张木易则是将恋童癖合理化的帮凶。二人相识时,张千巽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她对于何为“爱情”还难以形成明晰的概念和理解,因此也缺乏判断。而这一事件的另一个潜在危险,是将这种恋童关系包装成真爱至上的鸡汤并进行广泛传播,这对于三观尚未建立和完善的未成年人来说,起到了极其不良的引导作用。
这种在年龄、阅历和社会资源等方方面面极其不对等的关系,不禁让我们想起去年令人心碎的林奕含事件,以及今年年初与大陆读者见面的林奕含遗作《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书中,女孩房思琪“爱上了”自己的补习老师李国华。说是“爱上”,是因为李国华从一开始就把自尊心极强的房思琪当做自己的猎物,企图收入囊中。他看重房思琪对于文学的热爱,于是巧言令色,表面上为她讲解文学,可实际上只是希望将房思琪收入囊中,满足自己的兽欲。这是李国华精心设下的圈套和陷阱,只等待她乖乖进入。房思琪最后的崩溃和精神失常令人心痛,这个故事与美好无关,而是充满了伤痛和撕心裂肺的绝望。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扉页上那刺眼的“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字样,也在提醒我们,忘年恋,或者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亲密关系,并不是都如张木易和张千巽那样有着“童话故事般的结局”,恰恰相反,它可能是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甚至会为当事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在此类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之下,在这种一方和另一方在知识、阅历、社会资源等方面都悬殊巨大的情况之下,两者之间产生的究竟是崇拜与被崇拜、仰慕与被仰慕、塑造与被塑造、控制与被控制、占有与被占有、养成与被养成的关系,还是在双方人格、精神、物质都较为独立的情况下进行的平等交流、碰撞与沟通?当师生恋在文学、影视等流行文化作品中被美化为离经叛道、感天动地的“真爱”时,当未成年人与老师的恋爱被包装为跨越世俗、矢志不渝的真爱鸡汤时,我们该做的,或许不是投之以廉价的感动,而是警惕、提醒和纠正。
关键词:《开学第一课》、儿童女德班
9月开学季,国家教育部要求全国小学生家长陪同孩子一起观看央视为青少年打造的节目《开学第一课》。但没曾想到,该节目一经播出,便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引发了广泛争议。争议点之一是节目组邀请了性别气质模糊的“小鲜肉”们为小学生打气,广大家长掀起了对于“娘炮”的口诛笔伐,“少年娘则中国娘”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
有些家长没有让遏制“娘炮”仅仅停留在言语讨伐的层面,而是火速付诸行动,开始实行男子汉养成计划。10月,搜狐“后窗工作室”发表文章《消灭“娘娘腔”争议 | 一家俱乐部的男孩“拯救”试验》,讲述了北京本色男儿俱乐部训练营对于“阳刚、血性小男子汉”的培养。文章称,俱乐部倡导的通过封闭式军事训练培育阳刚之气的理念颇具市场。创办六年来,该俱乐部接纳了两万多个5-12岁的男孩,通过严苛的训练,俱乐部希望达到的目标是将“娘娘腔”消灭在萌芽中。
在男孩子从小被教育要阳刚、要血性的同时,温州市传统文化促进会被爆出今年8月在文成县周壤镇周墩村举办亲子夏令营,其中设有“女德班”课程,针对5-18岁的少年儿童开班授课。内容包括教导女童“男为大,女为小”、“女人换男朋友,就会得坏疽,烂手烂脚,一截截锯掉”,“女人不应该往上走,就应该待在底层”,“将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穿着的那么鲜艳,等同于教别人来侮辱”。在网友卧底女德班拍摄的视频中,正在上课的老师还教育示范女学生应如何干活,比如擦拭马桶、叠被子等等,声称“女人啊,就要少说话多干活,将来无论丈夫说什么,作为妻子都只能回答‘是’、‘好’、‘马上’”。
以上两则新闻并置,一个吊诡的事实便浮出水面:在男性气质方面,人们倾向于将其视为一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天然气质,而非一种极具霸权性和主导性的文化建构。而一旦男性偏离正统男子气概的轨道,人们便开始焦虑、紧张,将其视作病态化的和不正常的,并极力打压。在界面文化对于人类学家邓国基的采访中,他将这种霸主性的男子气概称为“有毒的男子气概”(toxic masculinity),这种对于“好男人”或者“正常男人”的性别规训,不仅压迫了女性,也压迫了无法达到这个标准的男性。与此同时,在当下中国的语境中,“少年娘则中国娘”这类将主流男性气质与民族和国家存亡相关联的言论,在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庇护之下大行其道。但民粹主义的抬头和喧哗,实际上剥夺了讨论性别气质的公共空间,让讨论的场域成为充斥着种种情绪宣泄的无效之地。
在女性气质方面,伴随着女性意识的崛起和女性经济状况的提高,越来越多女性正在逐步偏离传统的、被规训的女性气质。但同时,传统的女性气质仍然拥有巨大而广阔的市场,ayawawa热门的“PUA”理论、少儿以及成年女德班等等依然宣扬着陈旧腐朽的性别观念,教导女性三从四德、温良恭俭,利用自己正统的女性气质在男权丛林社会中获取一席之地。如今最为糟糕和堪忧的情况是,此类对于正统性别气质的教导和规训,正逐步体现出低龄化的特征。家长们试图将自己所笃信的性别观念强加于儿童身上,并让他们从小开始接受此类规训,正所谓“性别规训从娃娃抓起”。
一个良善且自由的社会,是否也应在性别气质方面抱以开放和进步的态度呢?正如重木在发表于界面文化的文章《“娘”与“阳刚”:现代男性气质的迷思》中所言,面对有关男生“娘”或者“女里女气”的批判,重要的是,要看到背后潜藏的权力结构与其运作。同时也应该注意到,“娘”、“女里女气”和“搔首弄姿”只是人类种种可能的性别气质中的一种。世界上并不存在“男人/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男人/女人想或者希望成为什么样”才是一个文明社会对于个人自由和选择的承诺,而非以恐吓来限制发展个性的人们。是时候重新定义何为好的男性和好的女性了,也是时候去挑战、去颠覆正统的、占据霸权地位的男子气概和女性气质了,而上述种种努力,才真正有必要从儿童抓起,因为这决定着我们未来社会的自由、多样与包容。
在2017年儿童新闻盘点的结语中,我们说,希望新的一年,孩子们能够被善待,能够免于疼痛、伤害、暴力与压力,能够健康快乐,惟愿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再荆棘密布、险象丛生。如今,一年过去了,在儿童问题疫苗事件中,在屡次爆出的儿童被性侵、被虐待、被骚扰的新闻中,在广为流传的网络游戏和互联网软色情文化中,儿童的处境依旧不容乐观。但我们也不应就此气馁,在社会各界的种种努力下,我们还是能够看到点点希望的火光。
今年是公益项目“女童保护”成立的第五年。今年3月,“女童保护”团队成立北京众一公益基金会。而在今年一年,“女童保护”也继续致力于派志愿者及讲师到全国各地,宣讲和普及儿童性教育和防性侵的相关课程,为更多的儿童播撒自我保护的种子。
同时,就在近日,教育部印发了《进一步加强中小学(幼儿园)预防性侵害学生工作的通知》,从开展预防性侵安全教育、加强教职员工队伍管理等五大方面保障学生安全,预防性侵害学生违法犯罪的发生。
11月,针对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情况,《王者荣耀》在全国范围内完成强制性公安实名校验,未通过校验的游戏账号将禁止登陆,试图以此杜绝未成年人“玩小号”的问题。
4月,短视频平台“快手”推出“家长控制模式”,在该模式下,有“只呈现适合未成年人观看的内容;无法进行打赏、充值、提现等行为;无法进行直播”三条说明。只要开启该模式,快手将只推荐适合18岁以下用户观看的内容。
2月上旬至4月下旬,国家多部委联合部署儿童“邪典”视频整治行动,针对网络直播平台传播低俗色情暴力等违法有害信息和儿童“邪典”动漫游戏视频进行集中整治,并依法查处、集中曝光了一批网络直播、动漫、游戏、视频违法违规典型案件。
虽然上述大部分的政策和规定依旧遵循着“先伤害,后治理”的补丁式路线,但有所作为总比不作为要好。我们希望新的一年,儿童的身心安全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希望有更多预防性而非补丁性的政策措施出台,也希望在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政策方面,儿童能够得到更多的关照,能够免于伤害、免于孤独、免于忽视、免于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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