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这栋过分拥挤的简陋大楼倒塌,成为了全球不平等的象征。一共有1134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死于全球对廉价服装的贪求。
因为又一场停电,Ansar Ali 超市后面狭窄人行道的尽头,一座小小的混凝土房间正笼罩在黑暗中,褪色的工会海报贴满了房间的墙壁,这里是孟加拉国全国服装工人联合会(NGWF)的办公室。光线从敞开的门里投射进来,Shahorbanu坐在房间正中的一张塑料椅子上,回忆起了在拉纳广场大楼倒塌事故中去世的儿子。
Siddique是一个24岁的服装工人。这个高个子男人与母亲及儿子帕维兹的关系十分亲密。2013年4月24日,八层楼高的工厂大楼突然倒塌时,Siddique被困在了数公吨重的碎石下面。他拼尽全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Shahorbanu回想起儿子用充满恐惧的声音向她求救,“妈妈,请救救我!不论如何,请救救我!”
Shahorbanu讲述她的故事时,大达卡地区萨瓦尔镇联合会的副主席Rafiqul Islam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这个黑色卷发的高个男人,Shahorbanu流下了眼泪。“我的儿子长得非常像他。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再回来,叫我一声妈妈。亲手埋葬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倒塌事故发生5天后,Siddique19岁的弟弟Bijan,,最终发现他的尸体。作为救援人员,在碎石中发现哥哥的尸体,让Bijan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Shahorbanu说Bijan已经“无法忍受任何响亮的声音,甚至是大声说话”。
90秒的时间,拉纳广场大楼就彻底倒塌了,它也成为了全球不平等的一个象征。这是现代历史上最令人意外的、致命的建筑失败,全球贸易工会将之称为“大规模的工业谋杀”。拉纳广场事故协调委员会最终将死亡人数确定为1134人。
被临时工们清理掉的建筑残骸,象征着着这座城市的失控。在人群与机械设备的压力下,非法建筑被挤压变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竞争与利润早已凌驾于规章制度至上。
两年过去了,那场事故唯一可见的纪念,就是两只用花岗岩雕成的拳头,它们分别紧握着一把锤子和一把镰刀。这个雕塑是由孟加拉工人党建造的。坊间传言,一座新的工厂将在原址建起,因为全球市场对廉价衣物的需求还在不断增长。
孟加拉国是世界上第二大服装生产国,每年能生产数十亿件服装。很多国际品牌都被这里所吸引,因为包括员工工资、就业津贴、健康和安全保障等在内的生产成本都足够低廉。在拉纳广场事故之前,孟加拉国的服装工业就已经发生过一系列的悲剧,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六个月前的塔兹琳工厂大火。尽管有112人死于那场火灾,但工厂却很快照常营业。
在拉纳广场事故发生的那天早上,服装工人们和工厂经理在大楼的前院发生了争执。工人们前一天在大楼的墙上发现了大量的裂缝,因此不愿意进入大楼工作。另一位遭受打击的母亲Argina回忆称,她18岁的女儿Rubina在事故发生那天被告知,如果不去上班的话,当月的工资就无法拿到。Rubina在去世之前,只在那里工作了四个月。
拉纳广场大楼也是对这座现代城市中数百万贫困女性的生活的展现。孟加拉国的服装行业中有85%-90%的从业者是女性,她们分布在机器操作、服装质量监测、熨烫衣物、剪线头等各个岗位。通常情况下,她们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工作12小时。
在5000多名落下残疾的幸存者和受害者的家属中,女性也占了的绝大部分,租用了拉纳广场大楼的服装生产商至今还在拖欠她们的赔偿金。Moushumee在大楼七层的New Wave Style工厂工作,她在事故中幸存了下来,但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每天都被恶梦折磨,也无法再到其它的服装工厂工作。
一个强有力的工会或许可以帮助疏散拉纳广场大楼里的人群,但是孟加拉国的劳工法却被工厂主向有利于他们的方向曲解了。针对工会组织者的暴力袭击也时有发生。在NGWF的萨瓦尔镇的办公室里,Rafiqul Islam卷起裤腿,展示着他小腿上的伤疤。这些伤疤是被工厂管理人员雇佣的暴徒用木棍抽打后留下的。他说,如果工厂想要终止工人的合同,就会向工人们亮出枪或刀,工人们不得不同意解约。
Brad Loewen曾经是温尼伯市的首席建筑官员,在达卡市一座摩天大楼的12层工作。他的新办公室有些空旷,摆着一张办公桌、一幅孟加拉国的地图,衣架上挂着一件西装外套。Loewen是孟加拉国建筑和消防安全协议的检查主任,这是服装品牌和贸易工会之间的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代替了以往一直实行的自发协议。
从Loewen的办公室望出去,可以感受到达卡市的庞大规模。整座城市就像是由许多浅色建筑组成的巨大网络,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烟雾中。大约有4000座建筑是服装加工厂,其中有1500座左右受到协议的监督。侯赛因市场是其中一家没有签署协议的服装工厂,2014年有1200名左右图拔集团(Tuba Group)的员工参加了绝食抗议。
“在一场灾难性的失败中,支柱完全没有发挥任何作用。”Loewen解释道。像拉纳广场大楼这样的建筑,它承载负荷的能力应当是预期负荷的两倍。但是达卡市缺乏建设监管机构,很多建筑都偷工减料了。
“没有人监管他们。”Loewen这样评价达卡市的建筑承包商们,“没有政府监管机构,没有总体的项目管理部门……他们就随心所欲了。”
拉纳广场大楼有许多层都是非法的,建筑质量都十分堪忧。大楼本身的建筑材料十分劣质,而为了应对城中经常性的停电,还有很多楼层都放置了大型的发动机,以保证电力供应。越来越多的人、机器和纺织材料充斥在楼内,直到承重的支柱最终崩裂。
拉纳广场大楼悲剧发生两年以来,Loewen和他70名孟加拉工程师的团队已经疏散或关闭了17座不安全的大楼。这个团队计划每月开展200次左右的检查,但是达卡城内频繁发生的政治动荡和暴力活动,使得他们2015年开始至今只完成了50次检查。
他们检查的其中一座建筑是Mega Chois毛织厂。大楼被认为非常不安全,因为工厂主拒绝让工人们离开,已经被协议要求终止营业了。这次检查发现工厂有600名雇员,六层有一个儿童保护中心,但整栋楼却只有一个没有保护措施的出口。Loewen说:“如果发生大楼发生火灾,人们很难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