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经济报告

玛丽苏产业席卷全球,那么问题来了:女孩们会越来越脑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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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美国人保拉·史密斯一篇恶搞《星际迷航》的同人小说风靡了美国。小说塑造了一位名叫玛丽苏(Mary Sue)、年仅十五岁半的舰队女上尉。女主角非但以自己的才华拯救了全人类,还凭借美貌和性感俘获了所有男人,最后在拯救世界后华丽地死去,选择为大爱牺牲自己。

玛丽苏倒下了,玛丽苏文化却就此诞生。它意指那些有过分自恋+圣母情结的小说和影视人物设定。

玛丽苏不一定出身低下,有“平凡苏”也有“完美苏”,或双“苏”合璧,但一定是全程逆袭,以无限满足大众YY为根本要义。

2015年春,《灰姑娘》卷土重来。作为人类玛丽苏鼻祖,这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在世界各地拥有超过一千个版本,今年当迪士尼再次翻拍的真人版《灰姑娘》上映时,仍然取得了两天破亿的票房佳话。

伴随着电影的首映,9款世界级设计师出品的“水晶鞋”空降在柏林电影节的灰姑娘展览。各大牌趁势推出灰姑娘系列公主裙,鞋履和彩妆。剧中那条称为舆论焦点的“改变命运的裙子”,戏服设计师Sandy Powell声称,是由18个裁缝用500个小时缝制出来的,并且设计了九种不同的备胎款。当然,她可能不知道某中国著名购物网站上已经有上千种同款。

 

各种BlingBling的灰姑娘水晶鞋大牌设计手稿。

Sandy Powell毕业于伦敦中央艺术大学戏剧专业,至今已经获得九次奥斯卡最佳戏服设计提名包括三次获奖,她对外透露,戏服设计的预算在这类电影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多,甚至达到将近总预算的一半。

对于裙子的设计,她这样解释:“除了色彩之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动感,因为灰姑娘要穿着它跳舞,并穿着它逃跑。所以裙子一定也要会动才行。我可不希望它看起来像一块厚重的扯不动的布料。我们用很多不同的材质做试验,又在不同的材质之间做了不同的合并。我们想寻找那种感觉,就是你把布料扯下来扔在空中它们会像烟雾一样缥缈轻盈。当灰姑娘跑起来的时候,我希望裙子的每一层都是有律动的。”

显然,她成功了,电影中的灰姑娘穿着裙子跑起来像一片轻盈波动的蓝色海洋,女孩们都在银幕下尖叫起来。

玛丽苏经济

华服和鞋履成为美好爱情的关键物质:水晶鞋已经有了,王子还会远吗?退一步讲,即便女人们真的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牌子,她们至少也懂得抛砖引玉的道理。正如同可可·香奈尔说的那样:永远打扮好,你怎么知道下一分钟不会碰到你的真命天子呢?

但敏感的女权主义者由此又不高兴了: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和玩物!就在《灰姑娘》热映之后,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还专门开了一期节目,讨论“从《灰姑娘》看女性时代的女权意识”。

这个伪命题显然很容易被驳倒:试问一下,王子的裤裆故意绷得那么紧,以至于不少女性观众坦言“原谅我自始至终无法转移视线”,人权协会怎么不关心关心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苏妲己、武媚娘被剪成大头贴的情况下,《锦绣缘》里黄晓明的“G奶”义无反顾地撑起整个屏幕,有没有人问问他冷不冷?

2015年真人版《灰姑娘》两大卖点:灰姑娘的裙子和王子的裤子。

玛丽苏经济是为了取悦女人而诞生,而取悦女人的方式,就是华服、王子(的裆)和爱情。梦幻的爱情电影,蓝色礼服和闪闪发光的水晶鞋,它们汹涌而至,高喊“真爱不打折”的口号,直奔女人们的腰包。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在一个女性没有话语权的社会里,平凡村姑(灰姑娘们)显然无法成为文学主流。更多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是这样的:富家千金杜丽娘一遇到穷书生柳梦梅,就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怀春而死,等柳生归来,遂又诈尸复活,直演到柳生高中状元才肯散场。就连杜十娘这样财貌双全的名妓,一被男主角辜负就一心寻死,放着大把痴情恩客不要,非抱着十辈子吃不完的百宝箱投江不可。这种男权时代的书生自嗨,被包装成唯美的爱情故事流传千古。

《牡丹亭》中,杜丽娘为爱还魂。

男权社会里诞生的爱情故事天天往女人脸上抹黑,捏造了一个个“冰清玉洁的荡妇”,乃至于曹雪芹都忍不住在《红楼梦》里借贾母的毒舌吐槽:“(这些书)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因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

《红楼梦》中的贾母爱吐槽: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作者“自己塞了自己的嘴”。

然而,自打女人有了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情况发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转,直男癌转化为公主病,“杰克苏”转化为“玛丽苏”,“全世界只剩下一个男人”的情况直接变成了“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女人”。

“曲线救国”的玛丽苏形态

很多人对韩剧“男尊女卑”的批判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豆瓣网友曾于里在《二十年来韩剧男主角形象变迁》中评价:“这种等待完美男主角来疼惜与拯救的“灰姑娘”思维,其背后仍旧有浓重的男权意识阴影……但女性残留的男权意识,远不是对男性没有任何要求、绝对服从,恰恰相反,是对男性要求更多。她们愿意依赖男性,愿意‘三纲五常’,但只对金鹏道和都敏俊这样的完美男人,而对于很不完美的男性,她们的女权意识便表现得过犹不及。”

同样,新版《灰姑娘》一上映,一篇上万字的影评《灰姑娘的真相:心机婊和绿茶婊的五十度灰》便在朋友圈里刷屏。换言之,如今的灰姑娘们,个个都是深谙“撒娇女人最好命”的高段玩家,善于扮猪吃老虎,随时玩弄一众男人于股掌之中,跟“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一点关系也没有。

 

1776年,美国颁布《独立宣言》,美国女权运动的著名人物艾比盖尔·亚当斯和玛丽·奥提司·华伦等人联名上书大陆会议,要求给妇女以选举权,理由是妇女也参战。说到底,女权是一个政治话题,如果女人愿意,她们可以跟男人一样驰骋沙场和政界,但如果非要在两性情感的“线下环节”谈女权,那么,女性通过支配男性来获得物质和感情,才是女权真正的体现。上战场当然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要搞定男人就行了。正如一本知名女性刊物的宣传语说的那样:“世界是男权的,但男人,终究是我们的。”委婉而直白,一语切中要害。

新型玛丽苏与新卖点

就在《灰姑娘》上映不久前,范冰冰主演的《武媚娘传奇》一部剧盘活了背后整个唐德影视公司,后者借此东风上市并连拉11个涨停,范冰冰身价暴涨的同时也再次成为“女王风范”的代言人。大卫·芬奇执导的悬疑大片《消失的爱人》首映即开出3800万美元的红盘并蝉联票房冠军,被坊间誉为“真正的女权电影”。随后,这些叽叽喳喳的拥趸们被更多人嘲讽为“披着女权主义的21世纪新型玛丽苏”。

《武媚娘传奇》里的范冰冰,即便被打入掖庭沦为浣衣妇,依旧“天真率性”,敢爱敢恨。

看起来,《武媚娘传奇》试图告诉女孩们:只要拥有一颗善良正义的心,就可以到处打抱不平横冲直撞而无往不利,范冰冰只需要“嘟嘴卖萌、紧锁眉心、深情凝视”三个表情就可以成为一代女皇。《消失的爱人》则试图让人们相信,一个童书女作家仅凭缜密的思维和布局就可以完胜全美FBI,牢牢掌握男人于股掌之间并令其成为爱情傀儡。而显然,这种逻辑就跟所有玛丽苏爱情电影一样幼稚,充满了浓浓的真空意淫气息。

一味探究各种玛丽苏故事背后的教化意义显然有点太过较真了。事实上,一个成功的玛丽苏产物,技术难点不在于深刻,而恰恰在于“幼稚”。台湾偶像剧之母,当年一手打造出F4的金牌制作人柴智屏在讨论“大陆和台湾偶像剧水平差距”的问题时,一针见血地说,“大陆偶像剧的演员,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爱情。”她给这些制片人提了个醒,“你不要想着做的这部剧像不像偶像剧,而是首先让自己也过着有美感,有梦想的生活。”

换言之,要相信梦幻,才有可能制造梦幻。一个饱经风霜整天拷问人性的作者,才华再多也不可能写出《流星花园》,他们完全不具备“入戏”的基本素质。

改变命运,全靠做梦

为了满足小女孩老女孩们宇宙黑洞一样的玛丽苏需求,“织梦者”们无所不用其极。意淫对象从温柔王子到霸道总裁,从超能力英雄到痴情吸血鬼,从地球人到外星人。沃卓斯基姐弟的最新科幻片《木星上行》更将“玛丽苏”情怀扩展到了全宇宙,让一个洗厕所的女工倏地成为宇宙女王,还与追杀自己的赏金猎人轰轰烈烈地恋爱,风姿绰约地不断变装。

《木星上行》里“宇宙女王”的扮相。

少女作家或大妈编剧成了造梦主力军,打字就像印钞票。从最初的少女畅销作家到如今动辄身家亿万的编剧大妈,她们在做玛丽苏式意淫的同时,也成就了自己玛丽苏一样闪闪发光的人生。在韩国,百分之九十的偶像剧出自家庭主妇之手。美国大妈斯蒂芬妮·梅尔凭借《暮光之城》系列“神不知鬼不觉”地拥有了亿万资产。改变命运,全靠做梦。

《五十度灰》的作者E.L詹姆斯

何以解忧,唯有玛丽苏

玛丽苏产业席卷全球,那么问题来了:女孩们会越来越脑残吗?

答案是不会。靠《小时代》系列成为新晋导演的郭敬明,就曾直言自己的戏只是给年轻人造梦的:“生活都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在戏里受虐?”谁也知道这些都是白日梦,女孩们乐得花钱买个白日梦。如果玛丽苏剧会让女性智力越来越低,那么那些男性观众也不应该看美国英雄主义电影。

如果非要探究教化意义,那么女孩们从《灰姑娘》之类的故事里学到的绝不是勤劳善良、忍辱负重,而是这样子:辛苦一点也没关系,只要长得好看总能出头。女人果然还是脸最重要,当然,礼服和水晶鞋也很重要。在这个一再呐喊“刷脸刷装备”的时代,她们很容易就从灰姑娘的故事中,得出“花点钱包装自己”的觉悟,这会让她们感觉良好。

那些倡导“三从四德”的前人无法想象的是,在今天,整容业可以振兴一国经济,而女性奢侈品服饰的市场可以创造全世界最多的产品附加值。倘若热衷玛丽苏故事的都是一些平凡的脑残少女在寻求代入感,那这些受众又怎么买得起两万块一双的灰姑娘同款水晶鞋?

更多时候,也许是你那个深谙职场政治、圆滑世故的女上司,时不时地依旧少女心作祟,购买了整套灰姑娘装备,并在周末的晚上卸下武装躺在沙发里,喝着苏打水看肥皂剧。好吧,她看的也许是郑晓龙的玛丽苏版《红高粱》,一边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敢爱敢恨足智多谋的九儿姑娘,一脸刚毅就获得了白面书生,土匪头目和男主角——剧中几乎所有男性的青睐,并被精虫上脑无法自持的猛男主角,半推半就地“拖进高粱地里”。隔天,她逛街的时候看见周迅和高先生甜蜜恩爱的广告牌,并买了广告里的产品。

女人们总愿意为此买单,花点钱,离幻想更近一点。

在高唱男女平等的民主时代,她们都有权力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