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银行的“中央”两字通常给人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的确，作为执掌货币政策的中央机构，大多数国家的央行在货币政策方面有独一无二的决定权。但在央行内部，对政策的讨论却没那么“中央化”，往往需要官员们投票决定，而这种投票甚至会引发激烈的论战。

日本央行就是个生动的例子。去年10月末，日本央行九人政策委员会以5比4的微弱赞成票优势批准扩大印钞规模，将基础货币扩大的速度从每年60万亿-70万亿日元提高至80万亿日元，同时将购买交易所交易基金(ETF)和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的速度提高两倍，分别至每年3万亿日元和900亿日元。

尽管政策决定得到批准，但四名政策委员反对的情况令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在执行“安倍经济学”时遇到了不小的压力。如果黑田东彦想加大宽松政策力度，他可能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反对者之一、日本央行政策委员木内登英(Takahide Kiuchi)最近炮轰了黑田东彦采取的进一步宽松政策。木内登英上周四说：

进一步的宽松政策给日本经济带来的风险大于益处……日本通胀率不会像黑田东彦所认为的那样，在2016年年中前后回升至2%。

除了木内登英之外，另外三名反对者森本宜久(Yoshihisa Morimoto)、石田浩二(Koji Ishida)、佐藤健裕(Takehiro Sato)也表示，日本央行的大力度干预可能最终导致日本国债市场失稳，并导致外界猜测央行无视禁忌对政府提供债务融资。

森本宜久在2月份初警告称，尽管他不认为较坏情况会立即发生，但日本国债市场流动性下降可能导致金融系统不稳定。他说：

日本央行在执行货币政策时，应该尽最大努力预防风险，或者使风险最小化。

森本宜久的政策委员任期将在今年6月末到期，有传闻称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希望寻找一名“合适人选”来替代他，这样他的“安倍经济学”在日本央行内将获得更大的支持。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石田浩二也与安倍晋三和黑田东彦唱反调。安倍晋三和黑田东彦希望通过印钞来压低日元汇率，通过货币贬值加强出口竞争力。但石田浩二认为，日元“稳步”走低才是对日本经济有利的。

佐藤健裕则认为，在日本央行的政策推动下，日本经济只会缓慢复苏，但债务问题却是非常令人担忧的。据路透社报道，佐藤健裕称，随着日本债务规模不断攀升，日本经济面临的最大风险是投资者可能为持有日本国债要求更高的溢价。

Trading Economics的数据显示，从2008年开始，日本政府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连续六年增长，从167%增至227%的创纪录水平。由于日本国债主要由日本境内机构和居民持有，而不是像希腊那样主要由外国投资者持有，因此如此高的债务负担尚未使日本陷入债务危机。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央行内部四名唱反调的人士都有在企业工作的经历。该行网站的信息显示，木内登英曾在野村证券供职，森本宜久有在东京电力长期任职的经历，石田浩二和佐藤健裕都在三井住友银行工作过，佐藤健裕还有在摩根士丹利日本公司供职的经历。

相比之下，五名支持宽松政策的日本央行官员全部来自政府机构和学术界。行长黑田东彦曾在日本财务省和亚洲开发银行供职，副行长中曽宏长期在日本央行供职，另外一名副行长岩田规久男和两名货币政策委员宫尾龙藏、白井早由里都曾在大学任教。

按照知名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的看法，日本央行内部的观点冲突恰恰体现了学术界和企业界的分歧。不过，克鲁格曼是支持学术界的。他去年在《纽约时报》撰文称，企业领袖给出的经济建议通常很糟糕，在经济面临困难时尤其如此。

克鲁格曼说，国家不是企业，即便在小国，经济政策也需要考虑企业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说，就算是最大的企业也只会将很少一部分产品出售给自己的员工，但就算是最小的国家也会将大部分产品买给自己的居民。

克鲁格曼属于凯恩斯经济学派，该学派主张采用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通过增加需求来提振增长。但现在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尽管扩张性的政策能在短期内提高经济增速，但也会带来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逐渐积累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不能永久存在下去。

先不管是学术派的看法正确还是企业派的看法正确，日本央行内部对宽松政策存在很大争议，本身就意味着宽松政策对经济是否有益是不确定的。相信在未来，围绕宽松政策的讨论还将继续下去，直到时间将这种非常规经济政策的利弊完全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