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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击俱乐部》作者帕拉尼克:突然间一无所有“其实挺好的”

《搏击俱乐部》的作者谈了谈极端主义、从布拉德·皮特那里学习接受失败以及抗议的重要性。

 |  Ben Beaumont-Thomas
“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春天……”恰克·帕拉尼克 图片来源:Leah Nash for the Guardian

“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春天……”恰克·帕拉尼克 图片来源:Leah Nash for the Guardian

恰克·帕拉尼克的2018年并不好过,先是他的岳父因癌症过世,然后是文学代理机构的会计怀疑他过去几年的收入有问题。接下来是安东尼·伯尔顿(Anthony Bourdain)的去世,2007年伯尔顿在帕拉尼克的家乡波特兰做美食巡回时,两人合作拍摄过一集电视纪录片。“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春天。”他小声说。

我曾认为这位写出《搏击俱乐部》《窒息》等探索美国暴力主题的作者会是一个非常善谈的人,甚至会有点粗鲁和大男子主义。但在波特兰他进行写作教学的这处场地里,他温柔体贴,仔细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个词。“这消耗了我过去写两本甚至是四本书所需的经历,所以我现在没办法写下一本作品了,”他说,“我的收入一直在别人的手中,这段时期太长了,以至于他们不知道有多少钱被私吞了或是从哪个账户里被挪用的。”恰克·帕拉尼克说,他的会计达林·韦伯(Darin Webb)一直欺骗自己,或是说出版商没有现金支付稿酬,或者说他在忙着照顾患有阿兹海默症的母亲。今年五月,韦伯被以欺诈罪指控。根据他的下一本书约以及他能拿回多少钱的情况,帕拉尼克很可能要卖掉自己的房子才能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时间。

我问他,突然失去稳固的财政基础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低着头陷入沉默。“其实挺好的,”他吐出这样的回答,“写作本来就是我攒钱的方式。当你在写作时,你就不会想花钱。所以现在的情况让我得以继续写作。生活中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我岳父去世带给我的创伤。我能够意识到我是靠自己的努力赢得现在的一切的,我还是我,所以我还有回转的余地,构思出生动而又有趣的故事,”他笑着说,“这可能听上去会让人觉得我有点顽固,还喜欢甩出明星的名字,但当我们在拍摄电影版的《搏击俱乐部》时,布拉德·皮特说他也拍过不是很满意的电影,《第六感生死缘》就是其中之一。他说,每一部拍过的电影都是正在拍摄这部的注脚,失败带来的感受是唯一能给你提供独立感和时间的渠道,这样才能重新认识自己。如果你的人生只是一个成功接着另一个成功,那你就没有一段时间用来做白日梦,更没办法创造新颖而独特的内容。”

在《搏击俱乐部》和他的新作《适应日》中,帕拉尼克笔下的男性在暴力中找到友情。
图片来源:Allstar/20-CENTURY FOX/Sportsphoto Ltd./Allstar

他的新作《适应日》(Adjustment Day)是一本讽刺性的幻想小说,在战争的威胁下,美国社会被一支武装部队颠覆。和1996年的《搏击俱乐部》一样,帕拉尼克笔下被剥夺了权利的男性们仍然在暴力中找寻友谊和身份认同。书中也依然呈现着身体恐怖:蛆虫啃食着死人的面部、导尿管的出现。“我写这样的场景,是为了让作品不仅仅进行情绪和智慧上的探索,”他说,“我们很少见到艺术在尸体方面对我们产生的影响,生理层面的影响。”

但帕拉尼克也探索了全新的领域。在这部作品中,美国自行分割成分别由白人和黑人自治的两个州:高加索州和黑托邦州,而来自不同种族的男女同性恋则占据了加州,并将其重新命名为同性州。重构的美国地图成为分析种族、性取向、阶级和国籍的绝佳起始点,不同的角色之间也发展出几则爱情故事。人们开始对真实性存疑,书中曾有广播说:“小说的愉悦在于它必须让人感到真实。”但这本作品仍然根植于现实社会的愤怒。

“我并不是在创作,而是像记者一样在记录。”帕拉尼克为这本小说调查的时候,他采访了一批提倡美国建立种族自治州的意见领袖,包括美国白人复兴运动的支持者。而11月,加州分立成三个州的提案将会进行公投。帕拉尼克认为美国人“已经不再喜爱伟大彩虹的叙述方式,每个人都被同质化,生活在一个共同的系统当中。”70年代,他在全是白人的华盛顿伯班克长大,“我们仍然见证着家暴、犯罪和自杀。我从来不相信白人自治州会是迪士尼中描绘的幻想世界。但‘隔离’这个想法很可能让我们创造出新的东西。文化是在隔离中发展的,我不停思考的是,在这个快速发展的世界,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倒退回种族隔离的状态去。”令人意外的是,记者是书中最受冤枉的角色。根据社交媒体上对最不受欢迎职业的投票,记者这个职业高居榜首。“我认为美国人已经意识到新闻界的党派化,”他说,“他们早就受够了。”

在“适应日”之后,黑托邦州很快变成了电影《黑豹》中“瓦坎达”式的天堂,到处都是金字塔形状的飞船。“我没资格也没有权威说黑人自治州的任何坏话,”他说,“我是白人,所以我可以写白人都是蠢货;我是同性恋,所以我也可以贬低他们。”

同性州的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如果未成年的同性恋打算在成年后移居同性州,那么同性州必须有一位异性恋愿意移居出去才可以,这样的不平衡导致上千人处于未确定的状态,只好在工作营打工。而更有意思的是帕拉尼克对同性州父母的描述。“同性州没有艺术或者音乐,他们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生孩子。同性恋创造了许多文化,因为他们知道如何观察周围,因为他们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观察并模仿异性恋的行为。之后,他们用这种观察的技能去完成对文化有益的事情。但养育孩子是一份全职工作,不会让你有许多时间去观察。我和我们这一代的许多人都认为,同性恋养育后代是他们的一种表达方式,但这却让它们放弃了艺术表达的传承。”

而高加索州却变成了一个备受束缚的封建社会,“适应日”带来的人口过量让这里成为“非自愿单身”人群的天堂,女性则成为了附属品(至少持续了一段时期)。我告诉帕拉尼克,我曾见过非自愿单身的男性因为他们没有性伴侣而感到愤怒,并引用《搏击俱乐部》佐证人们不应该低估受挫的普通人。他很高兴,说尼尔·斯特劳斯(Neil Strauss)所著的约炮指南《把妹达人》(The Game)的粉丝就曾引用过《搏击俱乐部》。

“这些没有性生活的人有着共同的语言,这正说明男性几乎没有多少隐喻的选择,他们只能通过几张图片来说明自己的情况。他们知道《黑客帝国》里面的红药片蓝药片,他们知道《搏击俱乐部》。除此之外就只有《死亡诗社》了,电影里的男性们在山洞里互相读诗来达到取悦的目的,而现代男性们显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帕拉尼克说,女性则有着更多关于女性社会结构的文学选择,比如《喜福会》和《恋爱编织梦》。“这些作品的文字和角色有着明确的生存状态,女性可以从中学习怎样一起居住或分享各自的生活。”但男性不也有体育运动和酒吧吗?“这样的社会群体并不会创造模因、短笑话和隐喻。”不过,帕拉尼克并不认为《搏击俱乐部》有任何性别偏好,“这本书主要讲述的,是你可能会在不完全了解自己的状态下活着或死去所带来的恐惧。”

2014年8月,游行者们在密苏里州弗格森抗议迈克尔·布朗命案的处理。图片来源:Scott Olson/Getty Images

他认为非自愿单身行动会如何发展?“这也许可以和瓦莱丽·索拉纳斯(Valerie Solanas)的‘灭绝男人运动’(Cutting Up Men)等极端女权运动类比,”他说,“极端的运动都会销声匿迹。”那最近的“极右翼”和反法西斯运动呢?这几乎就是《适应日》小说的素材。“我的直觉是,我们在奥巴马在任的两届任期内很少看到任何游行抗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任的是美国第一位非裔总统,所以人们不愿去游行,怕被当作是种族歧视者。现在,被压抑的游行欲望终于能够释放出来,而游行应该是人们发掘能力和潜能的一种方式,去对抗事物的方式”除了密苏里州弗格森的游行和“占领运动”(Occupy Movement)的静默游行之外,“我们已经八年没有抗议过什么了。我这一代人,是在反抗里根和撒切尔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继续说,“他们是我们应该反对的完美白人父母,他们让我们这一代人建立了共同的自我意识。而唐纳德·特朗普是一位白人异性恋,还完美结合了撒切尔的发型和里根的身材,因此他是我们抗议的完美选择。”

《适应日》中有着好几种叙事声音,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帕拉尼克本人到底持有怎样的观点。对有些读者来说,他是一位破坏分子,甚至是一位网络暴民,但在这个教条主义的时代,他的扑克脸反而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新鲜感。“如果我写的作品很说教,那它马上就会被忽略并消失,”他说,“但如果我写作的内容能够引起大众的争论,那它很可能会永远留存在文化中。《搏击俱乐部》到底是好是坏?即使双方都同意,暴力也依然是暴力。我试图创作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迷惑的景象,它本身并不会留下或产生任何事情,但却像餐前甜点一样能为接下来的品尝打开味蕾。”你不想找到一个答案?“不,尤其是在创意行业,答案意味着死亡。”鉴于这一年所经历的种种事件,他需要相信这一点。

(翻译:李思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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