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猎物、女人、性、私生子、钱……被肢解的不只是一具尸体,还有复杂人生背后的隐秘故事。
2018年5月30日,那位轰动中外的杀人嫌犯在法庭上说,“我感觉当时是在切一头熊”。三年前的5月2日夜,西温哥华幽静山道旁的一座豪宅内,他将一位中国富豪切成了108块。
对于中国人来说,108是个非常神奇的数字,姜子牙封了108位神,唯独没给自己留个位置;北京雍和宫法轮殿内的大藏经是108部,象征着人生需要面对和脱离的108种烦恼。对于佛教而言,十法界各有108个数,这数可能是福报,也可能是业报;对于统治者而言,108就像北京天坛最下层拦板,象征着九州一统天下拱卫;而对于道家来说,这个由天罡36星和地煞72座组成的数字,也一定是个难逃的劫数,当年洪太尉误放了108座天煞,结果给大宋朝招来一场灾变。
有时它就像一条咒语,不仅让当事者无所适从,也让旁观者倍觉神秘,现在它变成了一位富豪作为一个生命体的结局。
当杀人者不经意间把受害者的尸体大卸了108块时,他一定没有想到,他同时也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旷日持久的拼图游戏。想完成这个拼图的,不光是温哥华的法官们,还有包括所有中国移民在内的整个BC省的人。因为,政府在努力地拼接已经残破的真相,花的是他们纳税的钱。
但大众的拼图,显然要比法官们的复杂得多:富豪、猎物、女人、性、私生子、钱……被肢解的不只是一具尸体,还有复杂人生背后的隐秘故事。它既颐指气使又与人为善,既花天酒地又慷慨仗义,既糜烂腐败又兢兢业业,既香艳无边又悖离人伦。
富豪走了,但他留下的不光是108种散落的真相,还有一个杀人者在法庭上对他的任意描述。人们既不喜欢被杀者,也不喜欢杀人者。但一次次开庭,却又在用纳税人的贡献来维护着法律的严肃。这或许是唯一的真相。
一位富家女:最后的炫耀
2015年5月2日的广州。一位穿着紧身低胸T恤,仿旧牛仔裤,背着Prada背包的女子走进电梯。光亮如镜的电梯门将她的身材映了出来,看起来心情不错,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上微博:“穿得这么吊丝就来广交会了……还好我这样子,家里人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地狱之门正慢慢地打开。她叫赵一铭,英文名Florence Zhao,是温哥华有名的网红富二代,这次以设计师的身份来参加春季广交会。
她在社交媒体上的自我介绍非常霸气:我性感,我是CEO,设计师,创业家,FLO.Z activewear and lifestyle.创始人,硕士学历。
Florence Zhao。图自google
她因为参加真人秀节目《公主我最大》走红网络。这是一档在YOUTUBE上供大家免费观看的节目,前后分三期播出。主调就是通过温哥华一些所谓极致富奢的中国富家女,以自以为成熟老练的方式,展示着她们异与常人的青春生活,包括她们对世界对自我自以为深刻的看法。
这些富家女们要么淑女,要么娇艳,举手拿腔投足捏调,用没有神户牛肉是个“美食上的悲剧错误”,来对温哥华著名餐厅表示着不屑;在赌场里一掷千金取笑小哥,大胆谈论自己的性感展示自己的不羁;在奢侈品店品头论足,为展示自己的品位而暗中较劲;出门为选豪车颜色而犯难的细节,则刻意地衬托着自己所谓的不凡。
节目中,赵一铭在和另三位主角开宾利或兰博基尼,住西温海景豪宅,去最大的赌场,买80多万的VCA项链,嫌弃400万的钢琴,手拿爱马仕和全中国只有两个的限量版Chanel包包,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和私人小岛。在访谈中不断提到名牌奢侈品,那不光是她们身份地位的标签,还是她们的灵魂。言来语去,都是诸如“帮佣的月薪大约等于一双Roger Vivier高跟鞋,一晚狂欢大概会花掉半个柏金包”,“上次生日时,不到一个小时就喝光相当2个Fendi包包的酒”之类的言论。
节目一上演,即引动包括《纽约客》、《费加罗报》等西方主要媒体的关注。她们“成功”地引来全世界的唾骂,一时间,“中国富家女”的形象跃然。
美国新闻网站Daily Dot对这部秀的评价为:“可能是史上最糟糕的真人秀,演员们脸上的粉都有好几吨,情节无聊到让人无法呼吸,十几分钟的一集秀,看完后累到四肢扑地。”这个评论也专门提到了同样用吸管喝红酒的赵一铭,批评她不是一般地狂傲,因为她在节目中放言,“不应该用普通人的标准来限制我们这个群体,我们任性,所以我们迷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赵一铭果然不是普通人。
但赵一铭红了!节目里所有的豪宅、小岛,以及出入用的宾利等豪车,基本上都由赵一铭提供。按她的说法,都是自己的。在第一季的四人组中,赵一铭公认是颜值最高,气质最好的,当时看起来,她似乎是第一季中唯一真正的“白富美”。第三集,赵一铭豪气冲天地带着所有人到一座私人岛屿,“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岛(Welcome to my island)!”
这个位于温哥华附近的Pym Island非常迷人。赵一铭不厌其烦地向大家介绍,比如岛上唯一一间别墅里很多摆设都是古董,再如有一个专门的管家来打理这个岛。剧组在岛上快乐地钓螃蟹,吃美食,以及互相较劲。每个人恨不得在脸上刻上“我才是真正的公主“的标签。但大家也认可了赵一铭的一姐地位。在Side walk run way对她的采访中,记者也问她为何总是如此自信和自负,赵一铭回答说,“我的自信来自我的经历,我的家庭以及我的父母。”
她说自己14岁时跟随父母移民加拿大,在蒙特利尔生活十几年,所以她会说流利的英文、法文和中文。在她的描述中,父母是勤劳拼搏的典范。她说,小时候父母的工资与中国普通老百姓一样,一个月仅有100多元人民币,等同约20元加币,父母教育她在做生意时,必须要勇于尝试,所以她才决定自已创业经营以其名字为商标的潮流时装品牌。
另一则传闻,则是关于她的婚姻。在国内时,赵一铭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在上海工作。但这个男孩家里条件很差,赵的母亲得知此事之后,非常不满意,一直要求赵一铭与他断绝关系。2013年,赵一铭偷偷在上海与这个男孩结婚。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她的母亲,逼着她离婚。终于,赵一铭顶不住压力,在2015年初离婚,恢复了单身。
5月5日,赵一铭在微博上晒了自己和闺蜜的合影,笑容甜美。然后离开广州飞返温哥华。此时,她还并不知道,大洋的那一边,地狱已经打开了它的大门。当她走出温哥华机场,迎接她的只有地狱。
她日常所展现以及仰赖的富裕奢华的生活,一下子都被以另一种方式曝光在公众面前:
她所有说的是她的东西,都不是她的。
报案者:妻子或表姐 以及刑事欺诈
2015年5月2日夜,温哥华甘比街(Cambie St.)温哥华警局,一位中国男子陪着一位神色阴郁的中年女性及一位满面哀愁的老太太前来报案。与中国警察的处理方式不同,值班警员在大厅里接待他们后,听说要报命案,就让他们打911。倒不是警察不热心,夜晚值班人手少,因为所报的可能涉及命案,如果出现有生命要抢救,911的综合应急协调能力会起更大的作用。
没办法,三个人只好回到车上,据后来这名男子在法庭上说,直到夜间11时左右,才在警局停车场上的车内完成报案,期间他充当英文翻译。
报案者名叫李小梅,是温哥华华人社交圈里的活跃人物。
这位后来被法庭特意颁令禁止报道其姓名的男子告诉法官,5月2日那天晚上6点45分左右,他正在用晚餐时,接获李小梅来电,说有急事,请他马上到西温哥华Park Royal商场。随后他立刻搭出租前往,发现李小梅坐在车内驾驶座,而李的母亲则坐在后座,她们表情异常,母亲则一直哭泣。她们只告诉他说不能回家,但一直不说发生了什么事。作为好友,这位男子只好陪同李小梅母女先去麦当劳喝饮料,再改为他驾车,陪同他们到温市中心西端一间餐厅吃了点东西。等她们情绪平复一些后,才得知她们散步返回西温家中后,看到家里一位亲友倒在血泊里,而杀人的可能是他们的另一位亲人。
苑刚。图自google
死者叫苑刚,一位来自中国的富豪,是李小梅的表弟;而可能杀了他的叫赵利,是李小梅的丈夫。
作证的男子在法庭上说,李小梅的母亲是本地一名知名执业中医,姓苑,苑家在中国是中医世家。作证男子与他们都很熟。
至此,这件凶案向公众显示出第一层复杂的关系:对于世人而言,一个富豪死了,杀人的可能就是同样也有着不菲身家的他的表姐夫;对于李小梅来说,表弟死了,杀他的可能是自己的丈夫;而对于老人来说,侄子死了,杀人的可能正是自己的女婿。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两年后,当杀人者赵利在法庭上首度开口,称是因为苑刚要娶赵利的女儿赵一铭而引起争执进而杀人时,舆论一片哗然。
虽然加拿大华人圈里,近十多年来频出分尸或弃尸案件,譬如,2002年卑诗省本拿比市女留学生赵巍被同居男友李昂谋杀弃尸案,2004年安大略省密西沙加市华裔9岁女童张东岳被寄宿华裔交换生陈敏撕票分尸案,2011年卑诗省本拿比市华裔少妇胡雅婷被丈夫谋杀弃尸案,2012年5月华裔留学生林俊被男性色情演员卢卡。洛克。马尼奥塔谋杀分尸案,2012年广东籍妇女郭炼结被儿子汤远熙谋杀弃尸案,2012年8月安大略省密西沙加水疗店女老板刘光华被分尸弃尸案,等等,其谋杀的动机五花八门,包括感情纠葛、家庭纠纷、谋财害命甚至凶嫌精神疾病发作等,但苑刚的这一起似乎格外与众不同。
因为苑刚、赵利、李小梅,以及赵一铭,都是大温华人交际圈中有些名头的人物。更何况还有乱伦与图财害命的看点所加持。
Florence Zhao个人微博。图自网络
在前述男证人看来,赵利一家就是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在法庭上说,赵利一家2001年来加拿大后先住在蒙特利尔。
蒙特利尔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位于东部魁北克省。单个城市人口有166万,比温哥华多出近一倍多。我们通常所说的温哥华有230多万人,其实是指大温哥华地区。无论是加拿大联邦以前设立投资移民的时期,还是后来取消投资移民的时期,魁北克的省提名计划都是中国投资移民进入加拿大最重要的通道。中国移民在这里拿到枫叶卡(也就是加拿大的绿卡)之后,绝大多数都跑到西部冬暖夏凉的温哥华——蒙特利尔的漫长冬季对很多人都是一种考验。另一个原因是,温哥华还是一个加拿大唯一最像中国的地方。虽然不多,但这里的列治文市能够提供像中国城市那样的部分夜生活——虽然都是中国人提供的。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证人说,他因为与李小梅一起参加社团认识,也有生意往来,他也经常自温哥华飞蒙特利尔与他们见面。据他说,赵利夫妇曾在蒙特利尔拥有物业,而且都是社团领袖,夫妻关系良好,相处融洽。此外,赵利看来诚实、有礼貌,又尊重李小梅母亲,与苑刚相处也像家人,从未看到他们吵架,不像是个使用暴力的人。因此他在得知赵利杀人后,非常震惊。男证人还说,他也认识苑刚,大家都是朋友。
嫌犯赵利。图自google
2018年6月1日该案第四次开庭时,则爆出一个关于李小梅的新闻。检控官盘问该案被告赵利,知不知道他的妻子李小梅在苑刚死后的第一天,也就是2015年5月3日,使用之前从苑刚处所获得的授权,涉嫌盗取苑刚银行账户200万元,且正面临刑事诈欺罪的检控的事。但赵利说不相信妻子是这样的人,只知道她面临与苑刚有关的刑事指控。该检控官透露,李小梅被控的是刑事诈欺罪名,案件会在今年稍后开庭。
李小梅怎么会有苑刚账户的授权?她为何在看到凶案现场的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报案,哪怕是打个911先找来个救护车也好?案发第二天,在表弟惨死、丈夫落狱的情景下,又是什么样的意志,让她克服所有的不适,想到了去银行转移钱财?这里面也许没有太多的阴谋,但却有太多的疑问。
这就是本案第二个复杂层面了。
同一屋檐下
案发所在地是西温哥华市的一幢时值600多万的豪宅。这座位于乔治国王路 ( King George’s Way ) 900号附近的豪宅有5卧室7个卫生间,游泳池等豪华设施一应俱全,坐在池边就是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据说,“哥哥”张国荣生前在加拿大的豪宅,就在这间豪宅背后更高一层山路Eyremount Drive上,若站在哥哥的豪宅上面,说不定能看到山下这间现在成为凶宅的别墅。
这里需要简短介绍一下,很多没来或初到温哥华的人,很容易将温西和西温混淆。其实,温西是指温哥华市西区的简称;西温则是与温哥华并列的另外一座城市西温哥华市的简称。西温位于温哥华的北面,与温哥华隔海相望。这里依山傍海,风景优美。当年太平洋铁路修到温哥华后,铁路的老大们看上了这块地方,就在西温哥华住了下来。那时候西方人其实也是非常讲究等级的。老大也就是贵族们在西温哥华住下来了,为老大服务的跟班们,比如工程师、律师、医生,也就知趣地选择了隔着一条海湾的温哥华住下了,每日里坐船过海去西温向老大报到。一来二去,西温成为加拿大贵族生活的不二代表,很多世界富豪都在把这里作为度假之所,在这里拥有房产。直到2000年左右,这里一直是加拿大地产的领头羊。1997年以后,随着新移民尤其是中国人的增多,交通更为便利的温西才逐渐超过西温,执了加拿大地产的牛耳。
案发豪宅内景图。
这间豪宅登记在册的业主,正是赵利、李小梅夫妇。据说,苑刚在温哥华时,大多数时间也住在这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苑刚的姑姑也就是李小梅的母亲,赵利的女儿及家佣。在异国他乡,表弟来了住在表姐家,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亲情,多么相亲相爱的一种幸福图景。
其实不然,房子的真正主人是表弟,也就是苑刚。2015年该案第一次开庭时,从国内赶到温哥华的苑刚胞弟苑强采取了两个动作,事后看来,这两个动作对于保全苑刚的财产及家属利益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图财质疑与二级谋杀
第一次动作是向外界说明基本情况,解释了苑刚与赵利的基本关系。苑强所聘请的律师团队召开了一场非常少见的新闻发布会。一般而言,在案件审理期间,为了保证案件审理不受外界干扰有序进行,控辩双方都不会轻易对外界说什么,更别说新闻发布会了。
2015年5月20日,记者会上,苑强说明了自己的基本看法:这是一个谋财害命的案件,赵利一家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他说,虽然移民较早,但赵利一家在温哥华混得很一般,生活甚至有些窘迫。2007年苑刚移民后,出于亲戚之情,慷慨施援。
这是外界第一次知道,苑赵两家的基本关系。苑强所聘请的律师约翰逊(Chris S. Johnson)则说,他相信案件涉及金钱问题。约翰逊透露,疑犯妻子李小梅为苑刚的表姐,但两人之前的关系非常疏远,直到苑刚移民温哥华后才主动与其接触。约翰逊称苑刚之后发现赵利夫妇生活困苦,因此不仅聘用两人在自己开设的加拿大国家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任职,更出钱资助两人及两人女儿的生活开支。约翰逊透露,苑刚在数年前购入温哥华市新月路(The Crescent)3000号附近的豪宅,但因为需要装修,又购入西部这间豪宅居住。苑刚将这间豪宅放在赵利和李小梅的名下,是出于“合法的税务原因
苑刚在豪宅内。图自google
事件发生两多年后,北叔偶遇一位在温哥华做了20多年的女地产经纪,她告诉北叔,苑刚在西温买豪宅时,她大概是他的第一个地产经纪。第一次见面,苑刚和随行人员身上的戾气就让她非常不适,虽然苑刚比较有礼貌,但她还是有些害怕。赵利杀害苑刚所在的豪宅,就是她带着苑刚看的,苑刚很满意。但等到签字时,来的是另一个人,也就是赵利,这位地产经纪就觉得不妥。问对方为什么本人不来签字。赵利不耐烦地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怎么弄你就怎么弄。这位大姐最后还是没让赵利签。结果苑刚和赵利换了另一个地产经纪完成了这单交易。
这是北叔直接听到的,来自现实中的人证实苑赵二人非一般关系以及这座豪宅真正主人的第一个实证说法。天下没有新鲜事。
很多人不敢把房子放在自己名下,在中国是怕反腐,在加拿大是怕查税。在加拿大,第一间房屋算是自住,第二间房屋就要算作投资,不仅每年地税有所不同,未来交易还要上缴更多的税。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业主是苑刚,在加拿大的资产增加了,你得说明来源。其实钱就是从中国捣腾过来的,如果你后来的资产高于移民时所申报的资产,你得说清新增的到底是过去资产还是新收入?过去的资产你为什么当初不申报?如果是收入,那你为什么不缴税?涉及的税务问题是个非常让人头痛的事,一旦被查到,除了巨额罚款,加拿大税务局至少连续6年盯着你。所以,很多人就采取这种方法避税。在这儿叫“人头避税”,即把资产放在可以信赖的其他人名下。
苑刚数年前曾买的两部价值60万美元的名车,图为案发期间停泊在西温豪宅的一部名车。
据约翰逊透露,西温豪宅的购买及日常维护的所有费用皆为苑刚支付。他指苑刚名下还有一辆宾利汽车以及另一辆劳斯莱斯汽车。苑刚被杀之后,很多人看到李小梅仍然驾驶宾利出入,其实那车不是她的。他还透露,赵利积欠苑刚200万元,其中180万元为炒股失利。
约翰逊说:“对苑刚的家人来说,他曾经慷慨对待过、支援过的人,会表现出如此极度的不敬,是非常让人不解的。”约翰逊也称,自己从业律师多年,这是第一次在审前召开记者会公布案情。他称苑刚的家人及亲友非常希望了解调查进展,也想针对一些困惑得到解释,因此希望诉诸舆论,让警方能保持案件调查的公平和公正。
对于 “凶案涉及金钱问题”说法,赵利的刑事代表律师马特兰德(Brock Martland)回应说,任何对案件的暗示都是武断的。如果因钱财杀人,赵利为何会被控二级谋杀,而不是有预谋的一级谋杀?同时,马特兰德也指,赵利自称是无辜的。
其实被控二级谋杀,不是最终的定案,而是一种惯例。
在加拿大刑法(Canada Criminal Code)第八部分“危害人身和名誉”231款中,将谋杀分为一级谋杀和二级谋杀;一级谋杀包括所有有计划的和故意的谋杀以及某些其他的谋杀(如谋杀警察、监狱工作人员、或任何其他被授权在监狱工作的人员,但必须是在这些人员当值时)。二级谋杀是指除一级谋杀之外的所有谋杀。
无论一级还是二级,都会被判终身监禁,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假释条件不同。一级谋杀罪25年内不得申请假释,二级谋杀罪不准假释期由10年至25年不等,由主审法官根据具体案情在最终判决时宣布。
加拿大刑法规定,一旦确定谋杀罪名,为了在量刑上的区别,必须明确定义是一级谋杀还是 二级谋杀。所以在侦办过程中,除非证据确凿,一般所有谋杀均先被设定为二级谋杀。如果在侦办、审查期间发现新的需要加重控罪的因素,罪名可能升级至一级谋杀。
告别圣劳伦斯
赵利的自述,则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他与苑刚关系的不同版本。2018年5月的开庭中,赵利首次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赵利一开口,便试图否定他及家人在加拿大是依仗苑刚的扶助过日子的说法。赵利供称,他原本住在魁省蒙特利尔,在圣罗伦斯河边拥有物业,不但曾是钓鱼比赛冠军,还以游艇招待前来旅游的苑刚和朋友。他指是苑刚羡慕他的生活,邀请他搬到温哥华居住。
赵利指出,他当初来温时,先住在苑刚温哥华市新月路(The Crescent)一幢古老大宅,后来才搬到西温豪宅,也是案发现场。
赵利回忆了自己在中国经商致富经过。他说,自己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出生,原先家中清贫。中国恢复高考后,他考入广播电视大学学习机械制造,再到运输公司上班。赵利说,他30岁时,开始与妻子经营照相印刷生意,生意非常好。
据赵利说,他本人比较喜欢研究金融、股市,后来购入一家制药公司股票,成为第三大股东,后来公司上市。他说:“我只用了9个月,就赚了20多倍利润。”这个说法,我们已无法考证,2001年前的中国股市,现在已经被洗牌了不知多少遍了。
他与妻子在哈尔滨经商积累一些财富后,做了很多公益事业。比如花了60万人民币帮助政府盖了一个收费的公共厕所,后来人们不愿意交费,为了不让人们在外边随地小便,他干脆不收费,让市民免费使用。他说当时人们都赞扬此事,中国很多重要媒体也给予了报道。按他的说法,2001年他已比较富有,为了让女儿赵一铭能赴加受教育而移民加拿大。
赵利说,他曾在蒙特利尔购入商业楼宇及住宅,直到2009年在苑刚邀请下,转来温哥华居住。这个交代,倒是佐证了苑家人的说法。赵利说,他的妻子李小梅是苑刚的表姐,但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来到加国后,他的妻子李小梅经常做善事,曾为四川大地震灾区组织筹款13万元。他说,妻子非常喜欢帮助别人。“她经常出去时拿着一些现金,回来时手中空空。得知有人家中孩子患病等,她都给予资助。”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解释他的钱跟苑刚的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另外,网上流传很广的一篇由“Vista看天下”发表的《移民之后,血溅豪宅:华人富豪的死亡之路》文章中称,苑刚的母亲在接受国内采访时谈及了苑家与李小梅的关系。
据老人介绍,苑刚与赵一铭一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家人确实渊源很深,以至于苑刚甚至敢于将自己财产转移到赵家名下。苑刚是在黑龙江海伦出生的,在他出生前,苑刚母亲与李小梅的母亲就已经是非常好的闺蜜了,孩子们也就认了干亲做表姐弟,两家关系更加亲厚。李小梅与赵利结婚后,很早就移民到加拿大蒙特利尔,打工为生,家境普通。
2007年到2014年间,苑刚在中加两国来回奔波,加拿大庞大的资产经常处于无人打理的状态,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在加拿大的“亲戚”——赵利李小梅一家。
2008年,苑刚找到了李小梅一家人,这对夫妻在加拿大过得并不如意,多次尝试做生意都失败了,苑刚的邀约,让这家人大喜过望。他们卖掉了蒙特利尔的房子,举家搬到温哥华,帮助苑刚打理个人资产和公司事项,苑刚也把财产分散到他们的名下。李小梅就一直充当着苑刚姐姐的角色,平时照顾苑刚生活起居,比如会给苑刚熬些补汤,也管理家庭财务,赵利负责苑刚公司的琐事。
同一篇文章,还以知情人,据称是苑刚一位红粉知己张洁(化名)的名义,谈及了两家交往的另一些日常琐事。
文章说,苑刚出手大方,在加拿大开销巨大。豪宅中的居家保姆工资折合人民币两万左右,劳斯莱斯和宾利两部豪车油耗以及保养都非常昂贵,再加上房贷,两个职员的工资以及招待国内来客,在温哥华一个月的开支在20万人民币以上。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对待赵家,态度开始变差。
根据张洁描述,收入减少后,苑刚逐渐感觉养着赵利一家是巨大的负担,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给这一家人脸色看。他每天都要喝补汤,汤里除了肉之外,还有虫草等中药,类似于广东的炖品,一般由李小梅熬制,过滤了之后就把它装在储物罐里面,然后放进冰箱。“记得有一次排骨放得太多了,苑刚喝了之后觉得有点腻,表情不是很愉悦,”张洁说,“李小梅就很紧张,意思说那就赶紧倒了,明天再重新熬,感觉是吃人嘴短。”苑刚平时生活不是很检点,经常带不同女人回家过夜,李小梅一家人对此也觉得特别不舒服,但是敢怒不敢言。跟着苑刚,赵利一家挖到了不少钱财。
张洁透露,他们在三亚和哈尔滨都有房产,在国内股市还有不少股票,而苑刚的生意却一天天走下坡路。2014年中,苑刚看中了无人机市场,找到美国一家生产的公司,想做国内的总代理,需要一大笔注册资金。这时候,手紧的他考虑卖掉西温豪宅筹集资金。赵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不开心,李小梅和国内通话时就时常抱怨自己“要无家可归了”,怨怼之心流于言表。
2014年9月,苑刚五个孩子中的一个女孩来到了加拿大,在西温豪宅住了一段时间,平时由赵家人轮流照顾。这个女孩比较调皮,经常激怒赵利。有两次,在豪宅中工作的苑刚雇员看到赵利打小孩手心。苑刚得知后非常生气,在温哥华另外租了一套房子安置母女两个,而对赵利,则是更加不客气。
正是在这种经济困境与琐碎纠纷之下,两人之间的矛盾也积累日深。
显而易见,无论赵利过去多么有钱,在圣劳伦斯河过得多么惬意,投资多么成功,面对苑刚的财富,那都不值一提,这是他们能接受苑刚邀请最主要的原因。当一家人告别圣劳伦斯河飞赴温哥华时,亲情绝非最主要的动力,甚至可以说,亲情只是涂抹在财富梦想上一种暧昧的暖色罢了。
打虎亲兄弟
苑强的第二个动作是立即采取措施保护胞兄的财产。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苑强的到来,是苑刚一案不至于走向更为复杂的一个重要原因。
2015年5月,苑强一抵达温哥华,就通过律师团队紧急向法院申请苑刚遗产的管理权。
苑强在申请文件中透露,非常担心疑犯赵利及妻子李小梅会挥霍掉苑刚的遗产,包括西温豪宅。他称这幢豪宅的首期、按揭、房屋维修都是苑刚出钱,费用高达440万元,苑刚家属担忧赵利及李小梅会将这幢豪宅用来作为赵利保释的担保品。
苑强更透露,赵利和李小梅拥有苑刚银行账户以及名下两间公司的签署授权——这也是案发第二日李小梅为何能从苑刚账户上转移200万的原因。他认为苑刚所给付的这些费用,直接导致赵利和李小梅“不当致富”(unjustly enriched)。
申请文件称,苑刚其中一间房屋资产逾1400万元,还有两辆价值60万美元的豪车。而苑刚还有两份需要在当月25日签署的合约,一份价值210万元,另一份价值780万元。此外,也需要为逾1,400万元房子购买保险;以及进行一项要试图保护逾500万元资产的法律行动,遗产管理人均需要动用死者的银行账户。苑强希望法院能判下遗产管理权,尽快帮被害的兄长处理保险、按揭、银行事务等。
卑诗高院也于2015年5月22日颁下法庭命令,将苑刚资产的管理权指派给苑强及王姓女士两人,授权两人处理加拿大国家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资产、位于列治文Cathay路一间房产的购买事项、苑刚汽车保险的退款、温哥华市新月路(The Crescent)3000号附近豪宅的按揭、房屋保险及税务、还有苑刚银行账户事务等,同时还保留苑强及王淑琦处理赵利及李小梅因西温豪宅而不当致富的权利。
法院同时下令让苑刚资产管理人及遗产律师,开设苑刚遗产账户。任何需从账户取钱的情况,皆须律师及所有管理人同意,超过一万元更需法庭批准,房屋保险及地税等费用不在此列。
由于没有遗嘱,苑刚遗产的管理就成为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尤其是在加拿大。据后来披露,苑刚在加拿大的资产,一说有5000万加币,一说有2000万加币。北叔原本打算拿出一个章节专门算算苑刚有多少钱,但有钱人的事,像北叔这样的穷人说不清;不是自己的钱,算起来也只有痛苦,所以北叔这里就不算了。想打听的,请自行找谷哥和度娘问一下——记着准备好纸和笔,还有小学的数学基础,北叔真是忘得差不多了。
没有遗嘱,意味着得经过法院冗长的判决,最终才能完成遗产的法律分配,而在这期间,相关财产是基本不能动的,除非有法院的允许。这也就意味着,遗产的管理人必须拥有与逝者相当或超过逝者的财富,因为各种日常的费用,都要由遗产管理人来先行垫付或通过申请法院核准动用逝者账户资金。只有在最终完成法律手续后,遗产管理人此前垫付的资金才能从逝者财产回扣还。
也就是说,像苑刚这样量级的富豪,如果选北叔作遗产临时代管人,那北叔肯定要逃跑,因为根本管不了;选个同样量级的,也似乎不行,因为涉及官司的时间非一般地长,按郭德刚的说法,你得有另起一家“过生日的心”。
所以,加拿大的有钱人,一般会选比自己更有钱的一些人,做遗产的临时监护者或管理者。北叔当然不知道苑刚资产管理人有多少钱。
但至少从目前而言,还能HOLD住。这个世界,能HOLD住,就不易。
但HOLD住了又怎样,最终苑家能保住的可能非常有限。
这就出现了第三个复杂的因素。
苑刚案件关系图
不止一个私生子
估计连苑强都要为他这位兄长的多情感叹不已。苑刚走了,走的时候是单身,但却留下了至少是一个,最多是五个的私生子。死者为大,北叔在此不愿就苑刚的私生活多费笔墨去探究描摹。
丢掉争夺遗产的狗血,抛开各种关于苑刚绯闻的不堪描述,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回避苑刚曾作为一种“情种”存在的事实。这里就辑录一些网上悼念苑刚的留言,一则让大家感知一下苑刚的多情,一则为我们在残酷的现实中,体会一丝人世的粉色温暖。
据国内的一篇报道,苑刚死后,国内有7位妈妈声称自己的孩子是这位富豪的,其中五位妈妈带着孩子去了加拿大,另外有两位未能取得签证。
据悉这5个孩子有男有女,苑刚于2007年移民加拿大,根据时间推算,5个孩子都出生在苑刚移民之后,苑家律师Chris Johnson发表声明称,苑刚的这几名子女都经过DNA测试已经证明亲子关系。这些孩子有的住在温哥华,有的还在中国。
对于苑家来说,私生子也是苑家的孩子,不能不管。
对于苑强而言,胞兄已去,安顿好他留下的孩子,也算是对胞兄最好的交代。另外,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不去极力争取,有可能会让仇家不当得利,还不如分给这些孩子。他必须从各种乱麻中迅速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胞兄死后还面对非议,不能让胞兄的努力被那些觊觎的人不劳而获。
私生子问题迅速占据头条,又迅速消失于公众视野,也说明苑强处理的还是比较果断。当然,案情仍在审理,遗产的最终确定还需要法庭最终的裁定,以后有没人站出来说话,不得而知。但就目前而言,似乎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
在这方面,加拿大法律也管得比较彻底:为了配偶和孩子,一切让道。温哥华当地的一位律师李溢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了加拿大的相关法律。根据温哥华所在的卑诗省现行《遗嘱及财产继承法》,如果死者没有留下遗嘱,配偶有分得遗产的优先权,然后才是子女。具体方法是:先由配偶(包括同居超过2年者)分得一定份额,法律规定是30万,余额再由该配偶及子女均分。
苑刚没有遗嘱及配偶,遗产则由所有子女均分。
李溢说,类似苑刚遗产民事诉讼,如果有人在法庭提出无遗嘱死者可能还有其他子女,法官通常会将遗产分配裁决延期一至两年,如果期间无人申请分割遗产,且又无直接证据显示还有其他子女存在,法官就会做出判决。
也就是说,在有5名子女的情况下,苑刚的遗产就要均分给这5个孩子。孩子的妈妈,因为既不是苑刚的法定配偶,也没有人与苑刚连续同居两年,也不能分得遗产。
但作为孩子的监护人,她们可以使用遗产。相关法律规定,获得遗产的未成年人,其监护人可使用遗产,但通常超过2,000元,须向卑诗监护人信托账户监管机构报备。
维多利亚律师萨洛蒙(Charlotte Salomon)表示,这些孩子若获得遗产,可以用需要好的居所、靠近最好学校、舒适安全的交通出行等理由,使用该笔遗产。
苑刚的父母及兄弟,及其他家人,可能得不到遗产的分毫。除非这些孩子最终被证明不是苑刚的孩子,这样苑家的老人就可以接受全部遗产。但这个可能性没有了。
突然出现的孩子
由于信息所限,这里只择取其中一个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来阐述一下。写这一段,倒不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而是因为这个案件比较有代表性,近年来,移民出国的人越来越多,出国后,家庭发生变故的也越来越多。这类案件,对于其他人了解所在国的法律,实则是非常好的教材。
就在案发后一个月,一名华裔杨姓女子入禀卑诗省最高法院,称她当年3月在美国诞下的女婴苑某某是苑刚女儿,为证明父女关系,要求法庭下令卑诗法医服务处或温哥华市警方保存的苑刚遗传基因(DNA)。
杨女称自己是开画廊的,与苑刚于2014年2月在北京一个宴会上邂逅,之后两人日渐亲密,并一起从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旅行至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最后玩到墨西哥坎昆,在几个星期旅程中,两人住在一起,曾多次发生性关系。
另据《省报》报道,杨女说曾经要求苑刚与她结婚,但由于发生争吵,她说苑刚不要结婚。不过,当她怀孕后,苑刚鼓励她前去美国产女,并且说会负责一切。为了证明亲子关系,医院与加州发出的出生纸上,都把苑刚列为父亲名字。
此外,长达269页的短信对话内容,显示杨女与苑刚讨论孩子的出生细节,还有苑刚不愿意杨女堕胎,又传送胎儿的超声波扫描图片、讨论孩子应该在美国出生拥有美国国籍等事宜。女婴2015年3月1日在加州一家医疗中心出生。杨女称死者在世前宣称过婴儿就是他的孩子,还飞到北京与她的双亲会面,并在她怀孕时,安排她来到温哥华一起同居。
杨女同时也提供了相关的证据,如有几封电邮显示苑刚支付机票和住宿费用,包括在加州洛杉矶分娩的机票与费用等。
此前,杨女从美国来到温哥华市,并致电苑强要求做DNA鉴证。苑强安排杨女去本拿比一所检验中心进行DNA检测。杨女带着女儿前去,并提供血液样本。
但杨女通过律师向这家检验中心查询,证实检验中心获得的“DNA比较样本”不是来自卑诗法医服务处而是由苑强提供,杨女于是入禀法院,要求相关机构保留此前存有的唯一完整、未受污染的苑刚DNA样本。
入禀状称苑刚遗下资产逾5,000万元,但苑强的民事案代表律师则指苑刚遗产约为2,000万元。这笔账怎么算,大概只能等到双方举证,以及法院的调查和判决了。
老人的申诉
在苑刚财产纠纷中,还出现了一位老人。这就是苑刚的老母亲。
依照苑刚母亲的说法,苑家的财富积累,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就开启了,当时,她刚刚迈进苑家家门。苑父出身于医生世家,长大后成为著名中医,手里头攥着不少秘方,也爱收集古董。
80年代,苑刚父母卖掉海伦的房子,由东北调往唐山的冀东油田,待到苑刚兄弟长大后,一家人协作,借由资本运作,开始了更大数额的财富递增。
苑刚出生于1973年7月16日,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亲人就是母亲,母亲不仅帮他积累了第一桶金,而且是财富的共同管理者。苑刚注册的很多公司都是由母亲代持。母亲也从来不认为目前的偌大家产是苑刚一个人赚的:“他有个啥钱哪?都是我们捧的他呀!捧起来的,让他抛头露面去。”
苑刚母亲告诉记者,苑家人做生意有着明确分工。在外“抛头露面”的苑刚人脉广,能第一时间获取买卖投资信息;老太太和苑强则考察新项目,判断是否投资。唐山紧邻北京,母亲经常在北京小住,料理公司事务,也常常跟着苑刚参加生意伙伴的饭局,很多公司和政府高官都知道苑刚有一个“厉害能干”的母亲。
案发两年后,苑刚的母亲向卑诗省法庭申诉,称曾借给儿子500万美金(约600多万加币)无息借款,希望能从其遗产中追回这笔钱。
据《温哥华太阳报》报道,法庭文件显示,该无息贷款发生在2014年8月间,当时母子之间达成口头协议,苑刚将在借钱之后的6个月内归还。2015年4月2日,苑母将$500万美元换成$629万加元后汇款给苑刚,因此约定还钱日应该为2015年10月2日。
如今母亲据此提出诉讼,要求根据2015年10月2日美元兑换加元的汇率,还$660.7万加元,此外还要加上约定还钱日到现在所产生累计的利息。
苑刚的母亲还和苑刚遗产管理人、律师Christopher Scott Johnson有过一场关于卑诗省海湾群岛中一个小岛Pym Island的产权官司。苑母表示,苑刚买小岛所用的钱实际上是她提供的,但Johnson则表示苑母所拥有该岛四分之一的物业产权实际上是苑刚所有,因为是苑刚出的钱。这个小岛就是赵一铭在电视真人秀“公主我最大”里带着一群女生去玩,并表示“这是我的岛”的那个小岛。
赵利:那钱我也有一份
2017年6月,就在杀人案第三次开庭时,赵利也在苑刚财产争夺问题上加了一把火。
《温哥华太阳报》的一篇报道显示,赵利入禀卑诗省最高法院,要求获得苑刚在萨斯喀彻温省(以下简称萨省)47块农地出售获利的三分之一,理由是,他是该投资的合资者。2018年5月,第四次开放审理中,赵利再一次就萨省投资透露了一些细节。为方便对照。
以下用2017和2018分别辑录赵当时的说法。
关于投资过程
2017:赵利递交法院的文件显示,这些农地的所有公司是国家农业发展公司(State Agriculture Development Inc.),苑刚是这公司的唯一所有者。赵利称,他2011年做了研究后,在萨省建立了绿地农业发展公司(Green Land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Inc.),并同意和苑刚合作投资农场。但具体做法不是由他直接通过绿地农业发展公司投资购买农地,而是他和妻子把在西温买房子时向苑刚借的部分钱还给苑刚,然后苑刚用这些钱加上其它资金,通过国家农业发展公司买农地。
2018:赵利说,他是该公司的经理,除了财务以外,包括种地、买土地、买化肥、买种子以及贷款,他都负责。他说,他和苑刚其实同时都有在萨省购买农地的计划,但是,苑刚担心赵若自己购买了农地,就无法分身代为管理苑刚的农地。此外,赵利又说自己曾经下过乡,有农业经验,又知道如何购买便宜农地,所以苑刚希望赵不要自己买农地,而是帮苑刚管理公司以及农地。
关于分红
2017:赵称,他们两人同意,赵利以国家农业发展公司股东的身份去购买及管理这些农地,不领取工资。赵利最终将获得租赁或出售土地利润的三分之一。
2018:赵说,苑刚自己去看过的农地价格贵,而赵只花一半的价格即为他购买农地,当初苑刚承诺,以后农业公司的收入1/3,以及农地涨价的1/3要给赵利,赵利才同意不收取薪水为他工作。2012年,国家农业发展公司在萨省以370万元收购了47块土地,并在萨省首府贾纳买了一套公寓做办公室。
赵利称,他在农地投资上做了“全部或大部分工作”。2015年2月下旬,苑刚与一名未透露身份的买家谈判达成协议,以780万元的价格出售这些农地。赵利称,这份协议应该在2015年5月25日或之前执行。他认为,国家农业发展公司最终通过出售这些农地获得了丰厚利润,但他没获得这些土地销售或租赁获利的三分之一,这违反合同。
2018年庭审现场,显然心有不甘的赵利还在怨恨着苑刚,他说苑刚还用国家农业发展公司包养那些"臭女人",并给她们开工资,而这些女人却从来没有来过公司,导致公司经营不善。
走进地狱
赵利真正意义上的开口,大概是案发两年以后。此前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称自己无辜。但2017年当他开口时,人是他杀的,这一点已是承认无疑了。但他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
按照后来赵利提供的口供,我们大略回顾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这里提请大家注意,只是赵利的口供,没有其他的佐证能说明是真是假。
2015年5月2日,中午,西温豪宅内一切如常,赵利同妻子李小梅及岳母、苑刚一起吃过午餐后,李小梅和母亲出外散步,赵利打算去松鸡山(Grouse Mountain)远足。
这时,苑刚叫住了他,问了几句关于枪架的事。
此前他曾向苑刚介绍自己的一项发明,很多新手在打猎拿枪时容易不稳,于是他发明了一种固定在腰间的枪架,协助托住猎枪,让打猎者在站立时更容易拿稳枪支,射击也会更准确。
见苑刚问,赵利就从枪架中取出一支点17小口径步枪及枪套,放在大门内侧一个纸箱上,准备为苑刚展示。这种小口径步枪,一般只用于打比较小的动物,如土拨鼠之类,打只狼都靠不住。这也是当后面苑刚看到赵利拿着这把枪对着自己,不由得嘲笑赵利的原因。当然它还是有非常杀伤力了。
按常理,如果有预谋,赵利可能会选更为合适的枪械,比如散弹枪之类的,更适合近距离击杀。这里当然不是为赵利辩解,北叔只是按一般性思维进行分析。也不能排除赵利艺高人胆大,反其道而行,为了掩盖自己的图谋,就像牛X的屠夫可能会用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搞定一头壮实的公牛一样。
苑刚。图自google
苑刚看到展示后比较感兴趣,跟赵利说可能成立一家公司,再请两个英文好的年轻人一起经营。这时,事情开始逆转,苑刚说出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但却导致自己最终身亡的一句话:
“每月给你4,000元工资。”
这句话激起了赵利心中很多的不甘。
因为按赵利此前的描述,苑刚是个对外面仁慈对自己人非常跋扈的人,“人品很差”,平时总是对他颐指气使,冷嘲热讽,不拿自己当人看。
当然,这种说法仅是赵利一家之言,在外界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长期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眼色过日子,奴性的养成,也首先需要你愿意为奴。既然对方人品不好,你为什么还要陷入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处境?还不是利益驱使。
赵利跟苑刚说,这个枪架是自己发明,理应获得所成立公司至少三分之一的股份。苑刚不以为然地说,这发明非常简单容易仿制,还不知能否赚钱呢。
这时,不知哪根神经抽的,苑刚接着说了第二句引发直接冲突的话。苑刚说:
“你要是把一铭(赵利女儿)嫁给我,我就给你50%股份。”
赵利一听,恼了。按他2017年在法庭上的说法,苑刚“品行很坏”,脾气特别差,苑刚有很多女朋友,经常打她们,“不只是虐待她们,甚至是暴打”。不能让女儿的一生被他毁了,他说,更何况双方还有亲属关系。
关于苑刚提出要娶赵一铭的说法,国内一篇报道在采访苑刚的一位红粉知己时,也提供了另一种参照。这位化名为张洁的女性对此嗤之以鼻。“我觉得太荒谬了,这是不可能的,苑刚国内国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按照苑刚的性格,他是一个不愿意被婚姻束缚的人。”张洁是苑刚其中一位女朋友,她在接受采访时说,苑刚之所以多年来一直单身,主要是担心以后离婚需要分割财产,“他知道自己有缺点,比较花心,他怕自己结了婚再给老婆捉奸在床,闹离婚分他一半的家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赵一铭——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
让我们继续回到赵利所勾勒的案发现场。
赵利:“这玩笑开大了,太荒唐了,双方是亲属。”
苑刚说:“怎么不行?我大姑又不是我奶奶亲生的。我40多岁了,也想安定下来。”
赵利希望苑刚知难而退,说:“你们还差着辈呢,这是乱伦,畜生不如!”
按照赵利的说法,这句话激怒了苑刚,因为在他们这样的关系中,只有苑刚骂人的份,哪有他骂苑刚的份儿。
赵利说自己马上被苑刚抓住衣领并殴打。但他在后退时发现花池边有个锤子,就顺手抄在手中,喊道:“别过来。”
膀大腰圆的苑刚嘲笑道:“小样!你还敢拿锤子,看我不踢死你!”
一位参加过庭审现场的温哥华当地记者告诉北叔,很多人说赵利比较瘦弱,其实准确地说,是比较矮胖。但在平时就看不起他的高大威猛的苑刚看来,赵利的确不是对手。
赵利挥舞锤子阻挡着苑刚,但不知是否击中对方。
这时,重点出现了:赵利说看到苑刚转身跑去拿枪。——这又是一个死无对证,估计让法官跟北叔一样懵逼的说法。
赵利害怕了,就用锤子打了苑刚头部一下,但他说自己有意回避了可致命的后脑处。——如果这个说法属实,赵利倒是有让北叔不得不膜拜的冷静。而对那么壮又那么愤怒的苑刚,他居然还能调整锤子下手时的位置。
此后双方为争夺锤子一直拉扯到车库门口,身材较弱的赵利终于无力,锤子脱手,而苑刚也因用力过猛跌倒在地。赵利顺势跑回屋内关门喘息。——北叔又忍不住插一句嘴了。赵利进屋关门,不是正好给想拿枪的苑刚拿枪的机会吗?但事实是,苑刚没有拿枪。如果苑刚此时拿了枪,估计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了。
赵利说,此后看到苑刚持锤跑过来,只好出门外逃,苑刚持锤打来时自己极力躲闪,下半身将苑刚绊倒在地。赵利返回屋内抄起枪及弹匣,把子弹上膛后苑刚未追来。赵利说,他看到苑刚左肘撑地、右手持锤瞪着他,但没有说话,他觉得对方是惧怕步枪,这是自己逃走的最好机会。
但苑刚倒在必经之路上,赵利只好持枪尽量绕着苑刚锤子打不到的地方走,同时警告对方离自己女儿远些。
看着他拿着点17的小口径步枪,苑刚嘲笑说:
“看你那熊样,拿把打老鼠的枪吓唬谁?我事业做这么大都是拼出来的,黑社会老大都怕我,你敢把我怎么样?我想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赵利供称:“他举锤打我让我惊慌,脚下踏空身体剧烈晃动,第一枪就响了。我看到他瞪我,我从未看到这样凶恶的眼神,就把第二发子弹上膛。他左手拉住枪,右手向前伸几乎要抓到我,我向后躲时第二枪就响了。当时我紧张慌乱,不知是否因为他拉住枪导致发射,也不知打中了他身体何处。”
在讲到绕至对面看到苑刚眼睛睁大、嘴角流血时,赵利开始失声痛哭:“我知道他死了,闯大祸了,这可怎么办?”赵利岳母及妻子正好这时返回家中,目睹这一切后吓得大声尖叫,赵利哭诉说担心她们受到更多惊吓,就让她们离开。
在2017年5月的庭审中,关于李小梅母女出现时的情景,西温警官古登伯格(Tom Wolff von Gudenberg)在法庭上说,他在拘捕被告之前,赵利的妻子李小梅已经告诉警察,她步行回来,在家门口入口处,看到苑刚倒在血泊中。
赵利告诉他的妻子说:“他死了,离开这里。”李小梅后来离开现场,当晚才向警方报案。
那次的庭审现场,赵利是这么叙述的:
“看到她们惊吓的样子,我就感到特别内疚。她们原本希望电召救护车,但我心里知道他(苑刚)已经不行了,于是赶紧让太太和外母离开,并告诉她们这不关她们的事,叫她们赶快走。”
赵利此后把尸体拖入车库并清洗血渍。他说单独面对尸体十分害怕,此前也看到灾难中人们面对亲人尸体痛苦,就想把尸体运到此前打猎的地方,但尸体太大只能切割。
赵利说:“我脱掉尸体衣服后手抖得厉害,只能闭上眼睛休息。这时我头脑中产生幻觉,有人告诉我如何切割熊,直至保姆回来开门我才醒过来。
”赵利说不记得保姆回来细节,只是此后观看警方向保姆问话录像时才知道,当时保姆未同他说话就回到她的房间。
他说,保姆离开后自己才意识到切割的是尸体,此后分尸时几次切到自己的手,再停下来休息时又发生幻觉,感到自己是睡醒后去了洗手间,好像返回睡觉梦境还能继续。他也说自己切了一夜尸体,打算准备如熊肉般放入冰柜时,但冰柜已装满,自己对此却想不起来。
关于分尸的过程,法医则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视角。
2017年6月的庭审中,温哥华综合医院(VGH)的法医奥德(Mathew Orde)曾到庭作证,奥德在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共有3,600小时验尸经验。
他说,本案的情况极为罕见,尸块的数量又多,可以说是他法医生涯中“第二特别”的案件。他称苑刚尸体被肢解的手法“精巧且独特”,例如用锯子锯断胸椎及肋骨后将心脏及肺脏取出,所有切下来的尸块皆非常完整。
奥德于2015年5月6日检验警方送至的12箱人体残骸,再于5月8日检验第二批送至的一箱人体及动物残骸。奥德说,在验尸前他对装有尸块的塑料袋进行了X光扫描,共检测到35个金属碎片。
苑刚尸体被分割成108块,经检验尸块发现的枪击弹孔分析,子弹近距离自右颈部射入,击中下端胫骨及上端脊椎骨致命,残骸中共探测到35个弹头撞击骨头后碎裂的金属碎片。另外,苑刚头部右耳上侧曾遭到硬物重击,腿骨也有骨折,这种重伤下伤者不会移动太远。
子弹是点17寸口径长枪子弹,资料显示该类口径较小的子弹在北美主要用于狩猎,且目标通常是老鼠、兔子及狐狸等体型较小动物。
奥德指出,子弹击中人体7块胫骨中最低一块,以及脊椎骨最上面的一块。子弹因撞击人骨而碎裂,碎片散播于人体多处地方。
他没有说明全部弹头碎片位置,只称脊椎骨内发现3块碎片,右侧肺叶中也有一块,这导致右侧肺叶大量充血。法医表示,仅能在众多尸块中检验确定一处枪伤,因尸体遭肢解成很多块,也可能导致无法检测出其他枪伤,特别是子弹贯穿人体。
法医还根据苑刚尸块中腿骨及其余部分的长度和重量,推算出苑刚身高大约176厘米,体重约在85至90公斤间。尸体的皮肉部分有刀切痕迹,骨头则明显是经过锋利的锯子处理。苑刚体内并没有验出任何疾病,也没有酒精或是药物反应,仅发现存在脂肪肝的情况。
案发豪宅外景。太平洋尽收眼底
最后9小时
苑强所聘请的律师曾在案发后质疑警方:证据显示警方接报后,未有及时入屋,而是在豪宅外等待9小时后才进屋拘捕赵利,这或许让疑凶有足够时间销毁证据。
苑刚家属也颇有微词,指责加拿大警方“胆子比老鼠还小。豪宅的背面是透明的大玻璃,赵利的举动警方都可以看到。”
警方的回答是:警员及公众的安全为第一要务,要等到可以安全拘捕疑犯后才能动手。据一个警察后来说,他看见赵利身上好多血,一会儿就到洗手池那边去洗身上的血,一会儿去洗电锯,洗刀。温哥华警方事后解释,因为天黑,加上赵利有枪,怕伤着邻居,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北叔的看法是:警察也是人,大家明白就好。
当晚大批警车包围案发豪宅所在的前后山,但并没有破门而入,而是用喇叭向屋里轮流劝赵利出来投降自首。
没有人了解当晚豪宅内发生的细节,这反而给人们了一个想像的空间。一篇文章略带抒情的笔调,对这一刻进行了如下的描摹:
赵利一直待在豪宅的客厅里。这是一个上百平米的客厅,半面墙都是玻璃做的,可以直接看到远方太平洋英格兰湾上的波涛。
赵利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因为他面前摆放着一具尸体,苑刚的尸体。苑刚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在赵利眼中,即使死掉的苑刚依然占据了整座大厅。这个人带来了他梦想的一切,现在这一切又全部毁灭。就这样,带着恨意,开始肢解尸体。
北叔认为,或许还带着一丝侥幸。作为一个猎者,他知道有很多荒无人烟的地方可以弃尸或掩埋。
他把尸块装进塑料袋,去厕所把电锯洗了,顺带把之前用过的锤子也洗了。除了锤子和电锯外,他还洗了猎刀和杀死苑刚的那把枪。“因为我们打架之后,我手上有血,我就拿来洗,把所有东西都拿来洗。”
一切清洗完之后,他回去房间上床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有点饿,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
上午八点,赵利出门投降,他爬在地下,警察小心地过来,按住了他……
本文依据资料:温哥华太阳报、省报、中国新闻网、加拿大星岛日报、加拿大明报、加拿大乐活网、温哥华头条、无忧网、VSITA看天下等。
作者:北叔
责任编辑:马家辉
出品:北美报告(原加拿大头条)微信ID: Canada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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