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钻石:不祥石头的前世今生

为什么举世闻名的珠宝总是背负骂名或被认为是不祥之物?这是历史和文化的锅。

 |  Levi Higgs

现在已经是2018年了,如果我们还在纠结魔法诅咒(magical curses)这类说法是否有效,看起来是很荒唐的——但几乎每一颗重要且具有历史意义的钻石或宝石,或多或少都会牵扯到这类不乏神秘学(occult)意味的因素。为什么“来自大地的自然之赠礼可能受到诅咒”这样的观念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总是挥之不去?

在谷歌搜索栏输入“希望钻石”(Hope Diamond),自动跳出来的第一个后续词就是“诅咒”。鉴于这颗钻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之相伴的“诅咒”也得到名满天下的待遇,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趣之处在于,令“一切宝石都内在地具有魔性”这一观念得以世代相传的,反倒是一些科学、文化或历史的事实,而非广为接受或曰得到广泛认定的所谓“诅咒”。

如今,约有三分之一的钻石都有一项俗称荧光(fluorescence)的分子属性。这意味着,当紫外线照到钻石上时,它会发出光芒,其样态类似于在迷你高尔夫球场里打开一盏黑光灯。然而,对具有磷光(phosphorescence)特性的钻石来说,紫外线的照射则会使其有如“充电”一般,在一段时间里缓慢放射出光芒,甚至在移除紫外线照射以后仍能发光不止。“希望钻石”就符合这一情形,它投射出的磷光是一种明朗的、看上去甚至不乏“魔性”的红光。如今这种磷光属性在钻石市场上一般被视为瑕疵,进而会压低其价格,因为这些钻石在肉眼看来缺乏“奶油气”(milky)。

先不论近期的市场趋势,令人好奇的一点是:在科学解释普及之前,究竟有多少古人可能目睹过某颗钻石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并因而认定有不祥的恶灵居于其中?这里权且以“德累斯顿绿钻石”(Dresden Green Diamond)为例。它的绿色与放射性元素有关,虽然没人觉得它有什么诅咒,但如果接近过它的人开始患上各种疾病,或许人们就会觉得它带有诅咒了(发光的钻石当然不会让人生病,但如果真如此的话,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由此可见,科学跟大部分被认为“受诅咒的”宝石都没有多大关系,该背锅的是历史或者文化。当某个人拥有一颗价值连城乃至于可以敌国的宝石时,种种坏事便必然会向他袭来。在历史上的某些困难时期,人们的种种心愿屡屡被强力横插一刀,此时,一颗贵重的宝石就好比是一块吸引着不幸的磁铁。在殖民化历程中,被掠夺的人民除了诅咒殖民者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讨回被夺走的东西呢?

威尔基·柯林(Wilkie Collin)1868年的小说《月亮石》(The Moonstone)的情节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了科依诺尔(Koh-i-Noor)和奥拉夫(Orlov)这两颗钻石的真实历史。这部小说以连载形式出版,且开创了如今侦探小说的基本形式,但它问世的时候却是以惊悚式的警世小说这一面目出场的,旨在批判殖民主义,并用恐吓式的口吻来提醒其带来的各种后果。故事内容大致是:一个名叫瑞秋(Rachel)的英国女孩在18岁生日的时候继承了一颗名叫月亮石的印度宝石,随后围绕它的便是各种盗窃案和怪诞现象,结局则是这颗宝石返归故国印度并被放回到某座印度教神像的前额上。

来自东方的被诅咒的钻石这一意象以多种形式流传了下来,上述这类故事围绕它而展开倒也不算什么奇谈怪论。近来,阿妮塔·安南德(Anita Anand)和威廉·达林波尔(William Dalrymple)合著的《科依诺尔: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钻石》(Koh-i-Noor: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s Most Infamous Diamond)一书上市了。安南德有着印度血统,她写作这本书的目的,在于重述与这颗钻石相关的历史,希望能以此来缓和这颗著名的钻石横遭强夺所带来的诸多苦难。

英王乔治五世夫人玛丽王后所佩戴之王后冠,该王后冠镶嵌有2200颗钻石,
其中包括科依诺尔、卡利兰3号、卡利兰4号(Cullinan是南非著名钻石矿——译注)等著名钻石。

科依诺尔钻石如今是英国皇室御用珠宝的一部分,其原石最初是在印度的河流冲积层里被发现的。发现于冲积土里,意味着这颗宝石不是挖矿挖出来的,而是在河床里历经淘洗并经受大地的自然雕琢而成。它的现身地点据称是在印度的戈尔康达区(Golconda),此地以盛产品质好、纯度高且洁白无暇的钻石闻名。1628年一条关于科依诺尔钻石的记录谈到: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迦汗(Shah Jahan)曾命人建造巨大的孔雀石宝座,这颗钻石居于其上某只镶满宝石的鸟的头部。不幸的是,一个多世纪以后的1739年,它就被波斯统治者纳德·沙(Nader Shah)夺走了。

纳德·沙把科依诺尔钻石与著名的帖木儿红宝石(Timur Ruby)一同镶在了臂环上,它流落于印度之外的时间超过了一百年。在书中,安南德和达林波尔得出结论:这颗贵重的宝石之所以得到如此多的关注,并不只是因为其美丽,也在于氤氲其间的权力与强势。这颗钻石象征着来自东方的强权,如此一来,当它于19世纪回归印度时,便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英国人的觊觎。

1849年,英国人强令年仅10岁的王位继承人达立普·辛格(Duleep Singh)签订了《拉合尔条约》(Treaty of Lahore)修正案,迫使其放弃主权并交出科依诺尔钻石。到了1851年,这颗钻石已经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藏品了,并在伦敦举办的水晶宫世界博览会(Crystal Palace Great Exposition)上展出。伦敦人觉得这颗只经过粗略切割的钻石“跟一块普通的玻璃碎片没什么区别”,1852年,阿尔伯特亲王(Prince Albert)遂又命人重新对其加以切割,去除了一半的体量,使其显得光芒四射。

维多利亚女王去世后,它身为皇室御用珠宝现身于后来的多次仪式中,1937年伊丽莎白王后(英王乔治六世夫人,伊丽莎白二世女王之母,2002年去世——译注)登基时所佩戴的王后冠上面就有它的身影。除了在伦敦塔面向公众展出之外,它上次亮相是在2002年皇太后的葬礼上以及官方的遗体瞻仰仪式中。

重达67.5克拉的“黑色奥拉夫”,据称与两名俄国公主及某位纽约钻石交易商之死有关

有趣的一点是,与科依诺尔钻石有关的诅咒声称:拥有它的人会荣登九五之尊,但同时也会遭受惨死及毁灭。另一种说法则是只有女性能安全地穿戴它且不受其害,从事实上来看,自维多利亚女王以来,它在英国皇室中也的确是传女不传男的:从1901年的亚历山德拉王后,到1911年的玛丽王后,自1937年之后则属于伊丽莎白王后。

君王对于各种宝石的迷信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史家本杰明·怀德博士(Dr. Benjamin Wild)带领我们回到了亨利三世的时代,他于1216年至1272年在位。“皇室的珠宝账目显示,亨利从国库里取用了‘一颗嵌在黄金里、重量为2先令11便士(如今为英国货币单位的镑、先令和便士原本是重量单位,古时候的1镑就是指对应重量的贵金属——译注)的黄宝石’。此举据称是为了缓和其主人的烦忧,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亨利急于把它带在身边:1261年至1264年间,也就是这颗钻石出库的时间段里,国王正为保卫王位及其政治生命而斗得焦头烂额——这种事当然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怀德博士接着解释了生活于13世纪的人可能透过何种渠道来获知与宝石相关的种种前见:“中世纪有关宝石之特性的评论大多来自普林尼的《自然史》(Natural History)第37卷。1199年至1216年在位的亨利之父约翰就藏有一套该书的抄本,以此观之,我们可以合乎情理地认为亨利至少熟知书中的某一部分内容。”

蛋白石(opal)也是经常被认为带有诅咒的宝石种类之一。供职于知名珠宝品牌蒂芙尼的宝石学家、矿物学家乔治·F·昆兹博士(George F. Kunz)认为,对沃尔特·斯科特(Sir Walter Scott)小说的误读,乃是令蛋白石蒙受骂名的起因,对蛋白石的酷评于其故事情节中处处可见。1913年,昆兹在《宝石奇谈》(The Curious Lore of Precious Stones)一书中谈到了蛋白石名声不佳背后的思想根源:“较之于有时甚至是相当合理的起因而言,广为流传的迷信并没能给出更可靠的解释,然而原本的起因很快就会被忽视掉,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在内容上彻底偏离原先主题,且经过精心包装来激发听众幻想的都市传说。”

从著名歌手雪儿(Cher)一度佩戴过、后来据称又与某位真正识货的人产生了“感应”的“昆士兰黑星”(Black Star of Queensland),到致使其拥有者接连跳楼自杀的“黑色奥拉夫”(Black Orlov),此类谣传已久的诅咒,都只不过是一时一地的环境因素(circumstantial)所致。如同昆兹博士在《宝石奇谈》中所言,“当一只在斗鸡比赛中无往不利的小公鸡受到主人的爱抚时,它忽然发现了戴在主人手上的戒指上的那颗光彩照人的钻石,随即就把钻石啄下来并且吞进了肚子里。不久后,这只鸡就死了——但不是被钻石害死的,而是受到氯仿的麻醉而死,这是为了保证能尽快取出钻石。”这一故事挑明了如下事实:许多牵涉到历史上知名钻石或宝石的诅咒,其降临的对象通常是那些原本就麻烦缠身的人群,其它方面的因素则往往遭到了忽视。所谓的诅咒有助于提升报纸和戏院门票的销量,但鲜少与这些宝石和钻石本身有什么真正的关联。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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