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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 男性画家还能画女性裸体吗?

男性画家想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创作女性裸体画,然而全世界都怀疑他们动机不纯。

 |  Michael Slenske,Molly Langmuir
左:Robin F. Williams, 《沙拉情人》,2016;右:Jansson Stegner, 《脱衣女子》,2015  图片来源:Courtesy of the Artists

左:Robin F. Williams, 《沙拉情人》,2016;右:Jansson Stegner, 《脱衣女子》,2015 图片来源:Courtesy of the Artists

女性裸体画在西方艺术史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其中不乏举世闻名的作品。从公元前4世纪普拉克西特列斯的作品《尼多斯的阿芙洛蒂忒》Aphrodite of Knidos)到19世纪马奈画作中的妓女——尤其是那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侧卧裸女《奥林匹亚》Olympia),再到约翰·柯林(John Currin)的“花花公子遇上弗拉戈纳尔”画中的妇女——这些名作几乎都出自白人男性画家之手。当然,正如艺术史学家琳达·诺克琳(Linda Nochlin)在《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中发表的著名言论:裸体画对女性画家来说是一大难题,从历史观点来看,女性甚至不能上人体素描课,因为课堂上肯定会有赤身露体的人。

马奈,奥林匹亚,1856

几十年来,女权主义艺术批评家指出了“男性凝视”的弊端所在,#Metoo运动过后,这种抨击的力度无疑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现在的问题是:男性画家还能为了艺术而光明正大地画女性裸体画吗?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接触了大量优秀的男性画家,他们因创作女性裸体画(也创作男性裸体画)而闻名于世。但是,其中大部分人——包括柯林、卡罗尔·杜汉(Carroll Dunham)、杰夫·昆斯(Jeff Koons)和年轻的墨西哥裔美国画家艾利克斯·贝塞拉(Alex Becerra)——拒绝谈论他们的作品与当前社会风气之间的关系。想必这是因为他们担心社交媒体会没完没了地炒作他们无意间说错的话,从而导致个人名誉受损。而那些刚崭露头角的艺术家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害怕因此断送了自己的艺术生涯。

“我跟某些人(男性画家)聊过,他们只是说,‘我现在不画肖像画,只创作抽象艺术,因为我不想踩这个雷区,’”近日,我和Marty Schnapf在洛杉矶的Wilding Cran画廊欣赏他的个人艺术展“折痕中的裂缝”(Fissures in the Fold)时他说道。他认为我们会经历“一个新维多利亚时代”——对于他那些性别不明的新立体派裸体画,人们褒贬不一,至少他本人作出了相应解释,这些作品呈现了宾馆房间里的性幻想和超现实主义的泳池幻景,让人联想到自1970年代以来乔安·赛梅尔(Joan Semmel)的情色作品。“实际上我的展览中有很多男性裸体画,” Schnapf说,虽然我一时半会儿没有看到这些画,但它们可能确实存在。Schnapf的一位女性艺术家朋友询问他的作品《镜花水月》(Will-o’-the-wisp)有何用意,因为很少有收藏家想买这种散发着魔鬼之光的蜘蛛夫人画像,她胸大无比,头发是荧光色的,私处是炭黑色的。

Marty Schnapf,《镜花水月》, 2017。图片来源: Courtesy of the Artist/Wilding Cran Gallery

43年前,女性主义电影研究学者劳拉·马尔维(Laura Mulvey)在《视觉愉悦与叙事电影》(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一文中创造了“男性凝视”一词:“起决定性作用的男性凝视将它的幻想投射在女性身体上。女性向来被视为供人观赏的展品,她们的外表具有强烈的视觉和情色冲击力。”新表现主义艺术家埃立克·菲谢尔(Eric Fischl)认为有必要分析一下男性凝视在艺术创作中是怎样运作的(虽然他澄清过:“我不画裸体,我画的是艺术。裸体艺术是精神层面的,它涉及到一系列与肉体、需求、渴望和愉悦相关的更加复杂的情感关系。”)。但是,他也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男人观赏女人是“一种出于某些特殊原因、由基因决定的放松方式”,非要把它变成“男人身上不正常的方面”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同样,假设孩子在为母亲画像时说,‘不要用那种慈母般的眼神看着我,这是不合适的,它带有侵略性,把我物化了。’女性应该怎么办?她们说,‘我这样看你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孩子会说,‘不,你并没有把我当成独立的个体。’” 

常驻布鲁克林的画家Kurt Kauper发现,现如今创作女性裸体画真是太麻烦了。今年年初,他的个人画展“女人”(Women)在Almine Rech画廊首次展出,画作的主角是比真人实物更高大的三个女性裸体模特。艺术网站Artsy很快意识到他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发表了《2018年,男性画家画女性裸体的危险》(The Perils of a Man Painting Naked Women in 2018)。批评家Brienne Walsh在《福布斯》评论道:“Kurt Kauper的“女人”企图描绘强大的女性裸体,但他失败了。”危险果然如期而至。

我在Almine Rech画廊见到了Kauper,那三幅取材自黑人、亚洲人和白人女性的裸体画像哨兵一般立在画廊里,她们个个体格健壮,私处一览无遗,双目空洞无神。我们在画廊交谈期间,这些画像似乎一直跟着我们,她们就好像是从《西部世界》(Westworld)的地下室里拖出来的报废的机器人。

Kurt Kauper, Woman #4, 2017

对于Walsh来说,Kauper表明了一位“白人男性”的艺术史观点,“槽点太多了,对我来说,剃了毛的私处让我感到很不适,这是对色情文化的默许,父权社会更喜欢毫不知情、没有攻击性、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这种论调伤害了Kauper,他艺术生涯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创作以赤身露体、易受伤害的男性为主的作品。“她说我努力描绘强有力的女人——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Kauper对此表示抗议,“我努力把观众放在一个令他们感到不适的位置,他们不知道自己与这些作品在肉体上、概念上以及性别上的关系。”

在政治敏感的时代,这类争论似乎略显天真。2月份,英国曼彻斯特美术馆下架了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的作品《海勒斯和水神》Hylas and the Nymphs),画中性感的少女们陷在沼泽中,美术馆的这种行为“挑战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幻想,当时女性的身体被当作一种‘被动的装饰形式’或‘荡妇’”。在纽约,无数人强烈要求大都会博物馆移除巴尔蒂斯(Balthus)的作品《瑟蕾莎之梦》,艺术家描绘了一个蜷起一条腿、闭着双眼的青春期女孩。“大都会博物馆可能在无意间默许了窥阴癖和对儿童的物化。”虽然博物馆没有屈服于民众的要求,但巴尔蒂斯的声誉已经下降了。行业专家提醒我,在勇于创新的1970年代,巴尔蒂斯的作品会让整个收藏体系增添色彩,然而近年来,人们觉得他的作品有些恶心。

《2017年,全世界最糟糕的艺术品》(Here Are the Absolute Worst Artworks We Saw Around the World in 2017)这篇文章中,瑞秋·科比特(Rachel Corbett)挑出了理查德·克恩(Richard Kern)的几幅作品,画中的少女们身材瘦小,有些趴在楼梯上,有些在一起抽烟——这正是他三十年来一直在探索的方向。“曾经有一位纪录片制片人拍摄了纽约市中心毒品猖獗的情况,这推动了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性解放……但是时代在变化——我认为,我们应该努力反思继续创作女性裸体画的方式和理由……2018年,我将会看到更多戴安娜·劳森(Deana Lawson),凯瑟琳·奥派(Catherine Opie),克里尔·斯科尔(Collier Schorr)或者斯坦纳(A. L. Steiner)等女摄影师的作品。”

举出以上四位女性摄影师的例子,似乎可以引出另一个话题,即“女性凝视”似乎需要被重新评估,更不用说近日米卡琳·托马斯(Mickalene Thomas),珍妮·萨维尔(Jenny Saville),丽莎·尤斯卡维奇(Lisa Yuskavage)和格哈达·阿曼(Ghada Amer)等女性艺术家的裸体作品价格飞涨。但是,另一个数据是:从2007年到2013年间举办的590场博物馆展览中,只有27%的展览是由女性艺术家举办的;从2011年到2016年,累计拍卖价值最高的前100位艺术家中,只有5位是女性;美国的美术馆代表作中,女性的作品仅占三分之一。

你当然不能强迫人们收藏这些“正确”的艺术品。1月,洛杉矶的Nino Mier画廊不经意间做了一项实验,同时展出两组完全不同的女性肖像:在画家Jansson Stegner的作品中,女性穿着柔软的比基尼、紧身牛仔裤和排球服;陶艺家Bari Ziperstein的作品是表现女权主义的《宣传罐》(Propaganda Pots)。前者在开展之前就已售罄,每件售价高达5万美元;后者的价格只有Stegner半身画像的十分之一,虽然也收获了好评,但销售量却不太理想。两者的对比数据在网上激起了热烈讨论,当地画廊主Hilde Lynn Helphenstein告诉我,“#MeToo 运动和 #TimesUp运动一开始,市场就宣称仍然关注探索女性之美的代表作。”但是,漂亮的年轻女士的精美画作比这些盆盆罐罐更抢手,真的令人大惊小怪吗?

Jansson Stegner作品
陶艺家Bari Ziperstein表现女权主义的作品

值得一提的是毕加索在1905年玫瑰时期的作品——《提花篮的少女》(Young Girl With a Flower Basket ,一度归格特鲁德·斯泰因所有),画中的巴黎女孩一丝不挂,胸部平坦——这幅作品有望在佳士得5月底的大型拍卖会上卖到1200万美元,“大卫 · 洛克菲勒夫妇珍藏展览 (The Collection of Peggy and David Rockefeller)才是这次拍卖会的重头戏。大部分买家参照的恰恰是艺术史,”佳士得印象派和现代主义艺术部门副主席康纳·乔丹(Conor Jordan)说,“他们想确定自己买的艺术品是否与艺术家的职业生涯、艺术家所在的圈子或者某次运动息息相关。”

换句话说,艺术家要想在重大变革中得到重视需要时间。阻止男性画家创作女性裸体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至少对于#MeToo运动的支持者玛丽莲·明特(Marilyn Minter)来说是这样,她声称自己曾经见过类似的活动,当时她的作品《色情电网》(Porn Grids)违背了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初反对色情的女权主义风潮。“我背叛了女权主义,但是我所在的这一方赢了,”她说,“现在,我得到了回报。”这就是她的理由?“安全的地方是不存在的:世界就是这样,有好有坏。一旦你想要阻止性,你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性是完全私人的,是流动的。想要制定规则来限制它就是白费力气。进步人士会对此加以区分——我们一向如此——我们的强敌是新纳粹分子。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关心的地方,别再管这些破画了。”

(翻译:陈艺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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