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往左,行动往右。不知道这回不认输先生王晓峰,这会是否心服口服?
王晓峰先生不爱认输。
他上一次与人争论是在2017年。那时,尽管已经有不少人衰摩拜的“重”,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一说法认可度很低,彼时摩拜仍在和富士康合作开辟生产线,向“重”加码。
这种做法,在他去混沌研习社讲课的时候,遭遇到质疑,那时,一堆人缠着他,在台下提问,其中就有人问到了摩拜与ofo的对比。主持人给了一个台阶:“这个问题比较尖锐,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他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我不回答,不就认怂了吗?”
但不论他表现地多么自信,他的片尾已出现在历史的屏幕上。
往前回顾,如果摩拜的数据好看一些,情况也许会与现在完全不同,当年,风向朝另一方吹去,它是少有的真正的中国原创,是有着巨大的社会价值的明星企业,而王晓峰则是BAT的巨兽之外,能够与TMD并列,并与前者分庭抗衡的又一个重量级名字。
但,现在的他已经出局了,如同所有被巨头收购的创业公司的高管一样,他可以拿着一笔体面而不匪的钱,套现走人,或再创业,但是他所执掌的公司,却注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法再作为一个独立意志的个体,发出自己的声音,直至渐渐再在为人们所注意。
“如果公司独立发展有着非常大的机会,也有挑战,但是我没办法……如果大家做了这个决定,希望大家不要后悔。”
王晓峰是在摩拜启动半年后入职的,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是胡玮炜,她以理想主义、英雄主义的愿景创办了它,并得到了媒体疯狂的追捧,但她还不是摩拜的实际控制者。
事实上,李斌是胡玮炜之外的最大自然人股东,他曾在2015年初就为摩拜注资146万元,当年,将王晓峰从Uber挖来辅佐胡玮炜,也是出于他的安排。
王晓峰在摩拜一共呆了近三年,刚一踏入这家公司,他便将自己被外企熏陶过的美式装修喜好,注入摩拜,如loft风格的办公室、车库式的装修、科技元素的单车……但显然,人们对他的期待要比这些多得多。尽管王晓峰已经年过40了,但摩拜单车却是他的第一个创业项目。
他是纯粹的外企高管创业。乖孩子,非草莽路线。从他的出身、经历和接受到的职业教育来看,他堪称是一个克己守职的人。人们对他的评价是工作狂,但在工作以外,甚至有些木讷。
与他有关几面之缘的魏武晖曾透露过,王晓峰说话斯文,笑容可掬,但其实有几分距离感。
而他给外界的印象也颇有点面目模糊。在所有回应摩拜与竞争对手的比较中,他的回答总是让人觉得绕,但当你想跟他确认一个东西时,他不给你机会切入。当你想把你的话题给他,他也似乎没听到。但台下的人,更想听到的是互动,而非纯粹的单向输出。毕竟,当宏大而温暖的企业目标与与实实在在拿得出手的业绩数据相比,或许,实实在在的后者对人们更具说服力。
王晓峰已经习惯于这样回答问题,不正面碰撞,他围绕着自己的逻辑,滴水不漏,官方的没一丝缝隙,同时也给外人无法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他的一生都是优秀的职业经理人身份,名校毕业,履历光鲜,也许李斌认为他的出身和经历,可以派上用场。
王晓峰的上个东家是Uber,2014年到2015年期间,他担任上海区总经理,Uber曾于2014年进入中国市场,一度势不可挡,气势汹汹,当时,它以投入20亿美元,60多个城市的姿态,准备与滴滴展开正面拼杀。
与中国的众多创业企业相比,Uber是资金雄厚的国际巨头,名头响亮,在开局,它采取的精英小分队,通过花样频出的营销活动将品牌打响的方法,还是很有魄力和办法的,但越是发展到中后期,就越是慢慢地衰退和拖沓起来,其中以用户体验饱受诟病、内部管理混乱等问题最为严重。
而这些问题,也曾经有人专门向王晓峰反映过。
一次,王晓峰在电台里做节目,为Uber呐喊助威。节目做完后打算前往另外一个城市。这时,节目中的另外一名嘉宾魏武晖,忘记手机密码,王晓峰主动帮他摆弄了一下,这其中,魏趁机提出过,自己在上海浦东沿江叫个uber,系统是会派浦西沿江的车的。系统比较蠢,只会算直线距离。
当年,王晓峰礼貌地回应说,这个问题Uber中国一定会解决。
但事实上,直到2015年年底,王晓峰从Uber离职时,这个问题还是依旧未能解决。只是不知道在那之后,Uber从中国黯然退场后,王晓峰对此是否认真反思过。
2015年底,王晓峰对外公布自己的的下一站,摩拜,从共享汽车到共享单车。还是他所熟悉的共享出行领域。
它加入时,摩拜的开局正好。那阵,他踌躇满志,疯狂地参与全国巡回演讲,宣扬企业的探索模式,讲情怀,讲未来,讲努力,讲愿景,同时严厉谴责其它竞争者的剽窃和抄袭。不断引入融资,一轮又一轮。
但他同样解决不了的是,近乎同样的问题,当年Uber曾经备受质疑和诟病的同类问题,也同样暴露在摩拜上。
投资人朱啸虎在公开场合数次提出,不看好摩拜,提出它最常被人指摘的“硬伤”是成本高。他认为,低成本才是在如今互联网时代存活下来的第一王道。
事实上,王晓峰也认同“轻”是互联网创业首选:“借几百万辆车,服务几百万人,这多轻,多简单,互联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觉得这样的算法忽略了损耗率和这就年限,并不成立。理由是,如果用“有效成本 = 单车投放成本 / (1-损耗率) *折旧年限”这个公式来计算,会发现,质量低下的单车尽管制造成本低, 但是损耗率高, 且折旧年限短, 所以有效成本通常会大大高于摩拜单车.
对于摩拜的困局,王晓峰有自己的解读,所以,一方面,摩拜终究是越做越“重”。一方面,他比以往更急迫地呼吁人们以“正在做一件影响很多人的事”的标准来重新定义摩拜的商业价值。并不在乎有人说他,讲话太过宏大,有点水。
“什么叫问题?可能是属于一个人的,也可能是属于十万个人的。什么是社会问题?那一定绝大多数人的问题。如果你给这些人提供解决方案,那么不赚钱很难。社会问题的意思就是说用户极其广大,可能是千万和亿来计算的。”
“这不是情怀,这是解决问题”,王晓峰说,但他也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1997年,王晓峰毕业于厦门大学。自入行后,就一直呆在外企,他入行后的第一家公司是宝洁,那是一家以自由开放的工作环境著称的企业,每个人都很信任彼此,有困难就互相帮忙。
他说,宝洁的一句话,对他终身影响至深,“Do The Right Thing, And Do It Right”怎么理解?王晓峰解释道,“你不能不择手段的过来办事,你得有一些你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而他的日常,也在印证着这样的准则,人家评价他:对钱的概念不那么强。出门参加节目,穿西装背双肩包,而且面对自己看不惯的事,不管在怎么生气,都无法做到江湖气很重的那种破口大骂。
魏武挥曾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很间接地评价他,“解决问题的路径相当短”,举的例子是,他会在追女友时,对追女孩花样百出的浪漫惊喜套路免疫,直接问别人要什么,根本懒得琢磨对方要什么。
典型单项输出的思路。
或许王晓峰对诸事,有自己的判断,就如同他对自己创造的公式,始终心存信心与愿念,但问题是,不断入局急于退出的资本,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它们并不准备在让他悠闲地与时间赛跑了。
毕竟,这已经不是一个以一己之想,一己之力就能蒙头狂奔的世界。在清醒和现实的商业逻辑里,王晓峰急迫融资与谴责姿态的的背后,始终是摩拜盈利模式未定,无法赢得垄断性优势的现状。但在他的周围,他的竞争者们已经在高速的进化。并在极具纵深的环境里,练就出一身凶悍且实用的能力,不断地操练,升级。比如头条,快手,和收购自己的美团。
而这些草莽英雄所输出的资本和打法,显然比只谈规则,使命,愿景,却在战术,盈利模式和进攻节奏上,未能与时俱进的外企高管帮们,更加的凶悍与务实。
目前,尽管对于摩拜创始团队是否会出局,尚无定论,但王晓峰言语已经透着一股无力左右局面的无奈,他说,“稍微让我有点欣慰的是,团队和公司还没有把大家的钱亏光,还有点小的收益。”众所周知,摩拜成立至今,从来不在公众面前,公布自己的财务报表经营数据。但王晓峰的话音未落,这份机密被哈罗单车的创始人杨磊直接公布在了朋友圈里。以一种不那么光彩的方式。
事实上,亏钱在互联网行业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诸多已经上市的科技公司如京东、爱奇艺都正在或者曾经有过长期亏损,可摩拜尽管市场规模足够大,也有现金流,却毅然解决不了盈利模式的困局,在可见的未来,看不到任何盈利的预期,甚至会面临财务危机。
在这种局势下,被锁死的小股东一旦有解套机会,哪怕比上一轮估值更低,都会毅然退出,这就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不管王晓峰愿意不愿意,4月3日以后,一切已事过境迁,当摩拜被收购的消息尘埃落定之后,人人都很兴奋。胡玮炜乐观明媚,王兴举重若轻,而人们朋友圈里的话题早已变换成这场收购大战背后的美团,腾讯,阿里之间举棋落子的精彩讨论。此时此刻,人们都在称颂着王兴布局落阵的野心,在美团寻求IPO的关口,作为创新名片,和较高国际知名度的摩拜,对提升估值有利,这几个钱花来,又算什么?
或许作为弃子,只有王晓峰一人显得落寞,但并未有人更多地过问他的心情。资本并无耐心,也无信心,听一个出局者的自话自说。而这场结局的到来,距离王晓峰当初在朋友圈兴奋地宣布第一代摩拜单车的问世,也不过只有两年的时间。
理想往左,行动往右。不知道这回不认输先生王晓峰,这会是否心服口服?
文丨王晓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