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制度使人懒惰。”这个观点深深植根于主流政治思想中，以至于人们经常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大肆引用。它形成于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期间，也就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建立被诋毁者戏称为“我们到处撒尿”（We Piddle Around）的公共事业振兴署（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简称WPA）之时。后来，比尔·克林顿用许诺“终结我们熟悉的社会福利制度”的举动含蓄地表达出对这个观点的认同。即便在今天，它也是保守经济理论建立的知识基础。保守经济理论提倡大幅削减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和现金补贴计划等福利项目的资金规模，因为经济学家担心政府救济的存在会影响人们自力更生的积极性。

多年以来，很多经济学家一直坚称这个广为人知的观点其实是错误的——所得税抵免（Earned Income Tax Credit）等设计完善合理的扶贫项目实际上能提升劳动参与率。如今，全世界范围内大量研究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即便是激进的社会福利项目——比如最低基本收入保障项目和所谓的有条件现金补贴项目——也不会降低人们的生产效率。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2015年一项针对贫穷国家现金补贴项目开展的元研究证明，在六个国家内“未发现现金补贴项目降低人们工作积极性的证据”。这些国家分别是：墨西哥、尼加拉瓜、洪都拉斯、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摩洛哥。乌干达和尼日利亚境内针对现金补贴试验的其他研究则表明，这类福利项目能增加人们的工作时间和收入。如果受益人必须参加传授特定商业技能或者一般商业知识的课程才能获得补贴，那么福利项目带来的积极影响将尤其明显。

发展社会福利项目不仅仅是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道德责任的要求，更能对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健康情况和未来职业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

比如说，乔治城大学和芝加哥大学研究人员在新发表的论文中公布了惊人的发现。研究人员对名为Prospera的墨西哥社会福利项目进行了分析。这是全世界第一个有条件的现金补贴项目，规定愿意送孩子上学、定期接种最新疫苗以及定期去医生办公室看病的贫困家庭可以领取补贴资金。2016年，Prospera项目为大约700万墨西哥家庭提供了资金补贴。

领取补贴数十年后，Prospera项目究竟对贫困家庭的孩子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从来没人关注过这个问题。为了填补研究领域的空白，研究人员首次在论文中对比了Prospera项目数据和贫困家庭收入数据。他们发现，项目中领取补贴七年的典型年轻人群体的受教育时间比以往多出三年，找到工作的几率也提升37%。事情还不止如此：相比于未参加Prospera项目的贫困家庭孩子而言，年轻的Prospera项目受益者长大后平均每周工作时间多出九小时，每周工资收入也更高。

乔治城大学和芝加哥大学的研究发现将对美国产生直接影响。共和党认为社会福利会让穷人懒惰，因此核心目标便是减少政府对穷人的补贴和帮助。很多保守派经济学家对共和党的看法表示赞同。他们提出政府福利其实是在暗中奖励贫困，因此会鼓励贫困家庭继续保持贫困状态——为了避免丧失享受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等社会福利的资格，部分成年人可能拒绝从事某些工作或者工作更长时间。

不过，很少有现实证据证明这种担心具有合理性。针对社会福利效果开展的一项最新研究发现，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对穷人的就业和工作时间“几乎没有”影响。在加拿大和美国开展的调查研究中，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经济学家伊万娜·马里恩库斯（Ioana Marinescu）发现即便最低基本收入保障项目降低穷人的工作时长，成年人通常也不会待在家里玩游戏。相反他们经常利用社会福利补贴的额外收入重返校园，或者努力寻找一份更令人满意的工作。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传统保守派对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和其他福利项目的批评也是错得一塌糊涂。传统保守派不能解释人们分析Prospera项目效果后得到的发现：扶贫项目能对收益贫困家庭的孩子产生难以估量的积极影响。墨西哥的情况如此，与之毗邻的美国也一样。2015年，经济学家萨拉·米勒（Sarah Miller）和劳拉·维利（Laura R. Wherry）发表论文称，相比于在情况相似但不享受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美国贫困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而言，出生前家庭就被纳入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的美国成年人肥胖率更低，获得高中文凭几率更高，收入也更高。另一份论文证明，享受Medicaid医疗补助计划的儿童长大成人后收入更高，需要的社会福利救济更少。

对于部分人而言，“福利制度使人工作”听起来有些奇怪和违背直觉。但如果这句话中的“人”指的是贫困家庭的低收入儿童，它便充满了合理性。对于儿童来说，贫困和缺乏医疗卫生保健服务将在身体层面、心理层面和职业层面对他们造成影响。贫困是发展缓慢的创伤。相比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同龄人而言，贫困儿童更容易承受慢性生理压力，进而做出反社会行为。人们普遍认为，将儿童从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中解救出来能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平。实际上，卸下了生理和心理层面的负担之后，贫困家庭的儿童更有可能完成高中学业并进入大学，最终找到全职工作。

共和党人和美国梦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保罗·莱恩（Paul Ryan）这样的保守派政客赞颂人们身上辛勤劳动和把握机遇的优良品质。但是在用这些美德作为武器大肆抨击社会福利项目之时，他们忽视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证据：政府救助减轻了阻碍低收入家庭儿童成长为努力工作、善于把握机遇之人的生理压力和心理压力。社会福利制度的意义远不止给穷人发放补贴这么简单。它是针对面临各种压力贫困儿童推出的救济方案，让这些孩子有机会成为两党都赞颂的那种健康而努力的成年人。

（翻译：Nashville Preda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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