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极》到《妖猫传》,凯歌导演一直在探寻真爱之谜。
作者:谢明宏
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本以为《妖猫传》是大唐版的《阴阳师》,观众安静吃瓜等着最后的大招,谁料白居易和空海和尚拿着一本日记,就把所有谜题解开了。
大唐极乐耀宫闱,十二年来辨是非。兜兜转转,想不到陈凯歌最爱的仍然是《无极》:《妖猫传》是杨贵妃和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无极》则是王妃倾城和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妖猫传》是一根发簪引发的血案,《无极》则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无极》的爱情宿命论加上《狄仁杰》的推理破案,即便捎带了清新白居易和油腻中年李白,裹挟了流行大型幻术晚会表演的盛唐,也仍然让硬糖君看完之后深感:华丽大唐,虽曰极乐,情难动人。
看得出凯歌导演很喜欢“公开展览”女演员。《无极》里,张柏芝站在宫殿顶上脱衣服,大呼:“你们想看我的身体吗?”;《妖猫传》里,张榕容荡在秋千上,唐玄宗内心OS:“我要让所有人都来看我的爱妃!”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化成玉环,回眸一笑就半个盛唐。尽管《妖猫传》的画面美轮美奂,但若要说仅靠一场大型幻术表演和一席妓院游乐会就烘托出所谓的“盛唐气象”,那咱们的盛唐看来也就兴盛在娱乐业上,多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而恢弘的画面之外,不乏凯歌导演语重心长的说教。比如那句“李白,大唐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几乎要担心李大爷获得天宝二年大唐感动中国人物大奖了。真应了那句“如果能从来,我要做李白”。
想起《无极》里满神对张柏芝说的:“你永远都得不到真爱,就算得到也会马上失去!”而《妖猫传》里张榕容临死时的画外音说:“尽管她预感到了死亡,但仍要在死前拥抱世间所有的爱”。
从《无极》到《妖猫传》,凯歌导演一直在探寻真爱之谜。如此虔诚,怎不教人主动为他点一首《爱的供养》?
一支发簪引发的血案
12年前的《无极》,女孩倾城小时候与一名贵族小男孩约定,只要倾城做他的奴隶,男孩就可以给倾城食物(传说中的馒头)。但是倾城违反约定,带着馒头逃跑了,使得小男孩心理变态扭曲,长大后成为电影中的大反派无欢。
12年后的《妖猫传》,杨贵妃将白龙少年刘昊然捡还的发簪作为礼物送出,白龙少年感佩于心,决定要守护贵妃一世。后来马嵬驿兵变,贵妃枉死石棺之中。白龙少年心怀怨愤,终在三十年后借着妖猫之体,对辜负贵妃者逐一报复。
或许,我们可以把《妖猫传》叫成《一支发簪引发的血案》。当然,从《霸王别姬》开始到《道士下山》,凯歌导演一直对“兄(gao)弟(ji)情”有很深的误解。前有程蝶衣杨小楼、郭富城张震,后有《妖猫传》中的白龙、丹龙两兄弟。
白龙、丹龙两兄弟师承大唐首席幻术师金鹤。白龙为金鹤养子,丹龙则是金鹤亲子。作为天宝十四年大唐春晚的总导演,金鹤带着两位徒弟以“白鹤boys”的艺名出道,一下子就吸引无数迷妹。
两兄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惊艳无数岁月。春晚后台,白鹤boys偶遇杨贵妃,获赠限量款发簪一支。马嵬驿兵变,在救贵妃的项目上,两兄弟意见相左,发生冲突。白龙一怒之下赶走了丹龙,为存贵妃尸体而抛却了自己的尸身。
三十年后,欧豪饰演的丹龙boy早已变成大爷模样,而魂灵寄生黑猫体内的白龙恼恨当年对方的离去,想要报仇泄愤。奈何丹龙大爷道出真相:“这些年,我一直守候在你身边!”就连白龙抛进水潭的尸体,他也一并保存多年。
白龙听完泪流满面,放弃了复仇。这哪里是《妖猫传》,这明明就是《大唐双龙传》。这也引出了电影的一大缺憾:情难动人。就像当年硬糖君不理解为了一个馒头搞事的《无极》,现在也很难对一支发簪报恩的《妖猫传》共鸣。
叙事虽然薄弱,但是好歹故事是讲清楚了。铺垫虽然浅显,但终究不是死拉硬拽的强行BGM煽情。究其原因,是《妖猫传》受原著故事的影响,其情感逻辑是日式的,而非中式的。
如同空海问晁衡的侍女白玲,“这么多年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吧”。这种直戳心灵的安慰式社交,在中国人的社交逻辑里是尽量规避的。出现在《阴阳师》中就合理,出现在《妖猫传》里就显得割裂。
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
陈凯歌延续“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经典母题,用幻术把《无极》以《妖猫传》的形式呈现出现。可见爱得深沉,且不露声色。
《无极》的倾城有三个爱他的男人:北公爵无欢、大将军光明、奴隶昆仑。其中无欢懦弱,他花了十几年时间,才决定要去找心上人;光明狡诈,他利用了昆仑,骗来倾城的爱情;而昆仑对倾城的爱,是最原始的,像小孩子一般的保护。
《妖猫传》的杨贵妃也有三个爱他的男人:晁衡、唐玄宗李隆基、白龙。其中晁衡懦弱,面对皇帝的女人,他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唐玄宗只写了“极乐之乐”就把他击溃;而唐玄宗的爱伪善,他表面上爱美人不要江山,但为了自保又牺牲杨贵妃;白龙少年对杨贵妃才是挚爱,这种爱极致到了扭曲的地步,他寄生猫体,一守便是三十年。
这种老套的爱情宿命论表达,《无极》用过了,《妖猫传》还没舍得丢。尽管影片没有满神的出现,但晁衡的日记很好的填补了这一空缺。他时不时的画外音,均可看做是凯歌导演苦口婆心的价值观宣讲。
如“盛唐的时候,她是国家的代表。盛世不复,这个国家便不再需要她”。这种对美人祸国的再解构,既不新鲜,也乏诚意。
唐人罗隐有《西施》:“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说的就是凡事不要怪女人。而清人袁枚的《明皇与贵妃》则更加直接的指出:“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
可以说《妖猫传》最核心的里子就是对“盛唐之下凄美爱情背后的阴冷人性”的挖掘。但这样的里子早就被前人给嚼透了、戳破了、说烂了,所以电影即便把它包裹得再精美,也不过是旧瓶装旧酒似的敝帚自珍。
此外,动不动冷笑的空海和尚与有文人怪癖的白居易,其实缺乏足够CP感。有几处雕琢用力的笑点,并没有起到效果。更多时候,黄轩与染谷将太是在拉郎配式的走街串巷,共同收集证据。若强行将两人分开,也不见得对最后案件的侦破有多大影响。
这次要几年之后看懂?
2015年,应凯歌导演的十年邀约,硬糖君重看了《无极》。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能轻易对凯歌导演的作品说烂:万一,是咱自己没看懂呢?
考究此次《妖猫传》的剧情,硬糖君认为陈导埋下的最大伏笔是:电影中的杨贵妃其实没死,她就寄身于从日本前来查案的空海和尚身上。
我们的理由如下:其一,电影中有一种终极幻术“换身”或者“寄身”的存在,刘昊然饰演的白龙boy正是通过这种形式,活在黑猫体内三十年并作案复仇的;
其二,临近结尾的时候空海突然对白龙喊:“这也是杨贵妃想对你说的,她也已经不在这个身体很久了。”表面上看,空海是在提醒白龙杨玉环已死。但逆向思维,是不是也在提醒白龙“眼前的杨玉环尸体只是一具空壳”?真的杨玉环实际尚在人间。
其三,丹龙与空海的师父,一直都在寻找“不再痛苦”的秘密。而最后空海在大青寺交给丹龙的“无上密”恰能教人超越生死。而此前空海明确说在杨贵妃的生死里找到了“无上密”。
其四,空海不仅有着与贵妃一样的迷之微笑,他还在破案过程中露过马脚,他问白龙附身的黑猫说:“你的脚是何时瘸的?”我们知道白龙是在贵妃用“尸解大法”前被师父金鹤打瘸的,空海不关心案子,为何偏偏问一只猫何时瘸腿?这是不是在提醒白龙自己就是当时的在场之人?
联系到电影中的晁衡曾经要解救杨贵妃去日本,而日本和我国均流传着贵妃东渡日本的传说,我们认定《妖猫传》中的空海和尚就是脱去本体的杨贵妃。
上世纪80年代,日本影星山口百惠还声称自己是杨贵妃的后人。那么,从历史或者仅从《长恨歌》的角度,我们能不能找到杨贵妃东渡的蛛丝马迹呢?
《长恨歌》与东渡日本的杨贵妃
《长恨歌》在写玄宗由蜀中回驾长安后对杨贵妃的思念,诗云:
临邓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息,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缭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对于这一段,我们可以提出以下疑问:
其一,中国古代迷信说法认为,人死后或则升夭成仙,或则入地作鬼。而杨贵妃既然已死,则为何既未升天,又未入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海上仙山”也既不在天庭,又不在地府,那它可能在什么地方?
其二,临邓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这致魂魄,到底是用的什么手段?据《汉书·外戚列传》所记:李夫人死了,武帝非常想念。有方士齐人少翁,自称有办法把她的灵魂找来相会。于是设灯火帐幕,幕上出现影子,武帝远远望去,果然好像李夫人模样。这虽然属于利用迷信骗人的把戏,但由此可知,方士的法术应为招致亡魂相见。而在《长恨歌》里何由杨贵妃的魂魄不来相会,又反需方士出海寻觅?
其三,《长恨歌》结尾写杨贵妃与方士见面之后点题云: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既然“在天“在地”都能比翼连理,双双恩爱不绝,那么“此恨”到底是什么?无论唐玄宗还是杨贵妃,又何“恨“之有?
带着上述疑惑,我们来看日本的另一种传说,则疑惑即可获释。1766年,久津二尊院的主持惠学撰写《二尊院由来书》及《杨贵妃传》,记下他从当地父老听来的杨贵妃传说。这种传说认为,马鬼坡前死的是替身,“被缢身亡的,乃是一个侍女”,而杨贵妃本人则远逃至日本,且又指明贵妃亡命的地点是日本山口县大津郡油谷盯久津。
根据以上传说,《长恨歌》的谜题便可以得到一定的解释。因为杨贵妃没死,所以既未成仙,也未作鬼,既不在天庭,也不在地府,于是乎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也因为杨贵妃未死,而方士所要召致的是亡魂,所以尽管他“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魂魄还是不会应召而采相会,这就自然又需要方士出海寻觅。还是因为杨贵妃没有死,而当时唐玄宗杨贵妃两人同活在人世间,但又有大海相隔,天各一方,故曰“长恨”。
关于《长恨歌》创作的年代,学术界早已一致认定是在宪宗元和元年。当时白居易正在任盩庢县县尉。当时的政治环境,白居易要写宫闱秘史就不得不有所避讳。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诗人才不便明言杨贵妃的逃亡日本,而是假托“蓬莱仙子”、“海上仙山”,并以此暗示。
如此,《妖猫传》结尾白居易对空海说“这诗不是我写的,是白龙写的”,其中的深味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