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炮了。近日叶檀女士一篇名为《副省级城市系列—停滞的青岛 尴尬的宁波（一）》的文章，吸引很多眼球。用“尴尬”一词形容宁波，分分钟被刷屏。肖纯先生曾在浙江工作，对城市方面的话题也小有兴趣和研究。特写此文以飨读者。

作者：肖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用《空间更大、后劲更足——蓄势待发看宁波》，从宁波的昨天、今天、明天落笔，阐述宁波未来发展的路径和后劲。

《宁波，不配计划单列市！被误读唱衰，中国第四城的尴尬与底气》则用图标和数据说话，直观表明了宁波一点也不“尴尬”。

我不敢说自己对宁波了解有多深。雄文在前，更不敢用政策和数据班门弄斧。就依略带主观的个人感觉说开去。

1、小心拿城市来博眼球

关于城市的话题，总能引起热议。

我不喜欢“地图炮”这个词，人们对各自故乡的热爱之情，无可厚非。

在中国城市化的大背景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城市追逐梦想。别说是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窃以为宁波这样风景优美、经济繁荣的计划单列市，未来同样会吸引很多人前来。

叶檀老师对中国城市的评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就有10座城市得到了叶檀老师的褒奖，还有另外10座城市不幸躺枪。某座躺枪的东北省会的领导用隔空喊话的形式，驳斥叶檀老师的悲观论调。

既然城市话题那么容易10万+，懂财经的人自然懂得顺应眼球经济的大流。其实除了名人名家，还有很多人在谈论城市，只是名人名家的言论更受关注而已。

不要怀疑那些批评的善意。无论如何，发展才是硬道理。对宁波而言，转型升级需要一个过程。当前全中国都处于调整期，宁波一时的困惑，其实不过是中国转型期的一个注脚而已。

2、城市发展是一个动态过程

宁波确实大不如前，我不是标题党。

研究经济的人习惯沉溺于各种眼花缭乱的数据，并认为这就是绝对真理。但他们容易忽略：城市发展是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而不是静止的数据结果展示。

如果非要深究宁波最辉煌的时期，恐怕要追溯到唐朝。

图1.宁波天一阁 图片来源|网络

唐宋元三朝，宁波是桅樯林立、客商云集的沿海商埠。新航路开辟前夕，她是欧洲人魂牵梦绕的商贸口岸。

直到明清实行海禁，这座“海道辐辏”的枢纽港与大航海时代遗憾地擦肩而过。港口的命运起伏跌宕，历史的选择阴差阳错：宁波港的长期荒废，成就了近代上海的繁荣。

说简单一点，你看看上海今日的辉煌，就不难想象宁波当年的风光。

每一座城市的崛起与兴盛，都不是偶然。历史和地理的演进自有其逻辑，在信息时代以前尤其如此。

3、哪一座城市没有高光时刻

不仅是宁波，如果要深究，你会发现绝大多数城市都大不如前。

北京是首都，却不是中国唯一的一线城市。元明清时期万邦来朝，那时上海、深圳在哪里？

上海是长三角的龙头，但在特殊历史时期，香港抢了上海的风头。上海现在也没有回到清末民初时远东第一商埠，在亚洲范围与东京双雄并立的鼎盛景象。

改革开放后，香港也不是大陆与世界唯一的转运港，失落和忧伤随之而来。

说窗口，广州在古代也占据过中国贸易的垄断地位。现在不但有香港、还有深圳，找谁说理去？

这还是中国最顶级的城市。范围再扩大一些，“失落”的共性更明显。

很多城市大抵都有各自的高光时刻：殷商时期的安阳、汉唐时期的西安、隋朝的扬州、中晚唐的洛阳、丝绸之路繁盛时期的敦煌、北宋时期的开封、南宋时期的杭州、明初和民国的南京、北洋时期的天津、上世纪30年代的武汉、陪都时期的重庆、1949年后初期的沈阳。

上述城市的近况，大多数都不错。但对比各自的高光时刻，是不是都要失落一番呢？

我曾经面对埃及金字塔和卢克索神庙，惊讶于几千年前人类的智慧。再看看埃及的现状，不禁感叹：或许没有哪座城市，可以长久地占据于历史舞台的中央。

4、辉煌之城也有几起几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自暴自弃。

既然城市的发展是一个动态过程，自然也会有再度崛起的可能。动态的过程漫长的曲线，而不是短暂的自由落体。

鸦片战争后，中国被迫签订的《南京条约》规定上海开埠，这可以视为这座城市登上历史舞台的起点（尽管这段历史有些屈辱）。与之对应的，1868年日本开始了明治维新，东京迅速崛起。洋务运动之后，上海逐渐追上，整个亚洲上演了“双雄会”的局面。

淞沪会战让上海惨遭毁灭性打击，后来东京也被轰炸，没好到哪去。二战后日本经济率先崛起，东京逐渐成为世界中心城市。由于西方的封锁，反而是香港得益于“特殊承运人”的角色，占尽风头。

改革开放后，尤其是1992年以来。上海又一次赶上。尽管在部分软实力方面与香港存在一定的距离，但整座城市的气象，已经不输东京了。

近代史并不长，上海都经历了几起几落。所以，宁波一时的徘徊，其实不必过于紧张。

更典型的例子是深圳。同样得益于改革开放，深圳书写了奇迹。随着特区红利吃完，深圳一度也受困于瓶颈。

还记得十几年前那篇《深圳，你被谁抛弃》吗？当时一度传出华为、招行、平安总部搬离深圳的小道传闻。而且当时坊间对深圳“山寨城”的嘲笑不绝于耳。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深圳没被谁抛弃。如今微笑又回到了深圳脸上，通过转型升级，深圳又一次成为深化改革的旗手、新经济的重要引擎。

倘若深圳因一时的质疑而放弃，不仅没有日后的华丽转身，甚至整个国家的经济转型都会少了一个探索者与先行者。

举上海和深圳的例子，无非为了说明：连上海和深圳都迷茫过，宁波的“尴尬”算什么？

越是遭遇质疑，越不能慌。苦练内功，打好转型升级组合拳，才能不辜负历史和时代。

5、宁波该如何突围

宁波璀璨的历史，我不用再多提。宁波好看的数据，我也不多引用。具体可以参见本文开始提到的那几篇网文，我不会比他们写得更好。

在现实操作层面上，宁波需要立足自身实际，精确补齐短板。

《长江三角洲城市群发展规划》指出，“高效整合（宁波、舟山、台州）三地海港资源和平台，打造全球一流的现代化综合枢纽港、国际航运服务基地和国际贸易物流中心，形成长江经济带龙头龙眼和‘一带一路’战略支点。”浙江省委sj夏宝龙先生此前也提出，“利用港口和开放优势，发挥宁波舟山港实质性一体化效应。”

这都说明了宁波最大的“王牌”是港口。

图2.宁波港的落日余晖 图片来源|网络

去年12月19日，宁波舟山港成为全球首个吞吐量达9亿吨的大港。宁波舟山港在连续7年拿下全球最大港的桂冠后，再次创下新的世界纪录。

但对比东京-横滨、首尔-仁川、香港、新加坡、鹿特丹、纽约等世界著名港口，你会发现宁波舟山港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服务业。

目前国内大多数港口的现代服务业尚处于起步阶段，高附加值的航运信息、金融、保险咨询等新兴服务业还存在空白，目前还是以提供船舶进出港的传统港口服务为主。

宁波舟山港的非装卸服务占港口服务比例与发达国家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港口功能相对简单对未来发展和企业利润会产生不利影响。如何在强化装卸业务基础上拓展功能，加快现代服务业发展？宁波舟山港必须完成的考题。

世界主要港口城市都有完善的航运交易所、航运咨询公司等机构，为港口航运业提供各种在岸服务。伦敦港哪怕吞吐量止步不前，但凭借世界最发达的港口服务，依然保持住了其在世界航运的影响力。现代服务业现已成为宁波舟山港有待补齐的一块短板。努力提升港口服务层次，发展航运咨询、船舶信息、航运交易、信用评级等现代服务活动是当务之急。

港口竞争在海上，更在陆上。发挥港口优势，就要扩大腹地。虽然当前宁波港基本适应当前需求，但海铁换装、江海联运等公用基础设施和集疏运体系存在短板。要加快舟山江海联运服务中心、义甬舟开放大通道建设，扩大腹地。宁波不能局限省内，要有跨区域大格局。杭州湾大桥的通车，苏南成了宁波的腹地；通过浙赣、甬台温等铁路，宁波要在湘赣和闽北有更大作为。

宁波的一个问题可能来自辖区内经济与产业分布，宁波传统意义上的主城区存在一定程度的空心化现象。不仅是宁波，其实整个东南沿海很多城市的下辖县经济太强，比如嘉兴（辖海宁）、金华（辖义乌）、苏州（辖昆山）、无锡（辖江阴）、泉州（辖晋江）、东莞等经济活跃的城市。

随着浙江由县域经济向着都市区经济转型，以及城市轨道交通网络的完善，一定程度上可以解决市辖县“藩镇割据”的局面。

倘若宁波能借此机会，在中心城市大力发展高端服务业，不仅能让产业结构更合理，也更有利于整座城市的融合。

6、不要害怕竞争

还有人可能会说问，宁波离上海那么近，怎么比得过？

水深，上海港的短处，宁波港的长处。腹地，宁波港的短处，上海港的长处。你来我往、犬牙交错，水深和腹地一直是两港博弈的焦点。

事实上，宁波不是分上海的蛋糕，而是与上海一起把蛋糕做大。美国东海岸港口群就是明证，港口间可以分工协作、错位发展、共同繁荣。

只要宁波找准定位，差异化竞争。宁波不仅不能抗拒上海，反而应该积极拥抱上海，融入长三角，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说到竞合，叶檀老师还拿杭州的优异成绩来反衬宁波的“尴尬”。叶檀老师的分析符合目前各省做强省会的大背景。比如山东、福建就是由于省会不强，影响了全省范围内的资源配置。此外，还有四川、湖北，尽管与东部存在整体差距，由于成都、武汉的影响力，增加了各自在区域内的话语权。

但该观点恰恰忽略了中国经济最发达的两个省份。

广州和深圳之间的竞争不可谓不惨烈，但丝毫不影响它们双双成为中国一线城市。广州和深圳联手，长期捍卫了广东作为中国经济第一省的地位。

江苏同样如此，南京不仅是省会，曾经也是整个华东大区的中心。但苏州在经济上的成功有目共睹，苏州现在的经济总量比浙江任何一座城市都多。“老三”无锡的人均GDP，甚至高于苏州。而老大哥南京，去年也跨入了万亿俱乐部。

杭州近年的表现确实强劲，但这不代表宁波毫无机会。相反，浙江希冀更上一层楼，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浙江省委sj夏宝龙先生曾表示“宁波的发展关系浙江的发展，宁波的兴衰关系浙江的兴衰。”绝不是危言耸听，往大了说，宁波的发展关系到长三角的共同发展。

倘若浙江未来足够强大，显然不能局限于省会一个中心。不要老想着分蛋糕，更要想着把蛋糕做大。随着浙江经济的发展，两个甚至三个中心都是完全可能的。

7、宁波可以用的杠杆

既然宁波的过去、现在都不差，为何被人说“尴尬”？

除了练好内功，宁波还要在城市营销上大做文章，解决存在感不强的问题。

在五座计划单列市中，深圳不用多说，青岛、厦门、大连都是旅游名城，唯独宁波缺乏名片。“港通天下”有很多，“书藏古今”仅此一家，宁波应该积极发掘自身文化资源。

宁波是中国港口中是难得的古城。从“海定则波宁”“云霞出海曙”“天一生水”等典故就不难发现。城市营销不仅能提高旅游知名度，更在招商引资、参与国际竞争方面，起到促进作用。

此外，宁波自然资源丰富，城市形态多样，江河湖海可以在一城之内揽尽。在发展旅游和文化产业方面，宁波真应该像杭州老大哥学习。

宜人的尺度、宜居的环境，难怪在去年入选中科院公布的十大宜居城市。而据2016年城市生活质量满意度显示，宁波与杭州居首。由此可见，宁波人的获得感不低。

去过宁波的人，都会对宁波竖起大拇指。而我们也应该思考，我们来到城市，根本是希望生活变美好。

与其对那些冷冰冰的经济数据死缠烂打，不如把自己的幸福生活经营好。在这方面，宁波一直在努力，而且效果不错。

最重要的是，无论有人怎么唱衰，宁波自己不能放弃。城市的兴衰，不是靠喊破嗓子，而是实干到底。

把港口这个“金饭碗”端得稳而又稳，把“宁波帮”这个“金招牌”擦得亮而又亮。希望宁波找好自身定位，把好发展的脉，找准发展的路，咬定目标不放松、开足马力往前冲。

图3.宁波港日常 图片来源|网络

这不就是宁波可以用的杠杆吗？

8、城市崛起路径已被改写

最后再唠叨一段，随着资本与信息的全球化，城市崛起的路径也被改变。

过去只要占据了某片区域的几何中心，圈定一个腹地，城市就能发展。这样的模式具有很强的排他性，在一座中心城市旁边，很难崛起与前者体量相似的新中心。这是商品流通的物理规律决定的。但资本与信息的流动，打破了物理距离的排他性。在同一个地区，完全可以容纳更多顶级城市。越是靠近世界级城市群，构建合理的分工，越有机会。

广州一直华南地区的几何中心、交通枢纽，香港与深圳分别借助资本与信息实现崛起。在商业、金融、科技三个不同维度，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上海一度对杭州有压倒性优势。凭借互联网，杭州成为全球电子商务的顶级枢纽。宁波能从中获得一点启示吗？

杭州湾早已不是天堑，从硅谷到珠江口都在大谈“湾区”的概念，其实宁波需要的是更多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