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大众的审美需求和能力日益高涨,艺术品价格却像高墙一样难以企及。” 金耕说,他要把价格高入云霄的艺术品拉回人间。
“商人中的艺术家,艺术家中的商人。“画家彭小冲如是形容金耕。
黑框圆形眼镜,一身黑色松垮的休闲装,没有艺术家的倨傲,金耕从大门迎出来。20多米的走廊里,摆放着工业风的脚手架,最夺人眼球的是十只以叠罗汉形式卧在一起的猪,金光闪闪,那是左小祖咒的作品《富贵猪》,曾被韩寒和李开复收藏。
这是“如果出品“新开发的艺术衍生品。“让每个人都可以把艺术带回家”。两年前,这家艺术衍生品公司诞生,正以此标榜。
左小祖咒、陈文令、吴永平、土风、陈金庆、保也、雷磊、谢璇、郑冬梅、温勇育、李丹阳……“如果出品”代理的艺术家名单不短。“如果出品”要做的,则是将这些优秀艺术家的原创作品,开发成艺术衍生品。
“普通大众的审美需求和能力日益高涨,艺术品价格却像高墙一样难以企及。” 金耕说,他要把价格高入云霄的艺术品拉回人间。
“艺术不能高高在上,要接地气,艺术商店的出现恰好将艺术与生活完美融合到了一起。”“如果出品”西湖银泰店开业当天,好友曹启泰如是称许。
▲曹启泰与金耕
金耕有此资本。他是中国艺术品收藏热最早的参与者与见证人。
16年前金耕开了杭州第一家专业画廊,凭借艺术家的眼光和商人的嗅觉,金彩画廊成为行业标杆。
从“一筐水果可以换一张画”到“上千万一张”,16年间,艺术品市场水涨船高,金耕收获了财富,亲历中国艺术家的脱贫期,也见证了个中疯狂。
五六万块一幅的画,一个月后就变成五十万;原本最多卖几百张画拍卖会,后来都上万张地拍;走穴的画家被软禁,流水线生产;最疯狂时,连卖菜的大妈也拿了钱来买画……十年功夫,最终让优雅的事情,变成了菜市场。
金耕决定再度审视艺术的生命。这次,与艺术的傲慢和金钱的欺骗无关。
接下来,他准备和艺术家沟通,希望做一些更实用又美观,在市面上又买不到的东西。
“老百姓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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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耕亲历中国艺术家的脱贫期,也见证了个中疯狂
以下为金耕口述:
“第一幅卖出去的画2千块,现在估值50万”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住的那个楼里所有的孩子都画画,也没人教,你画一个日本鬼子,我画一个解放军,大家互相比,氛围特别好。最大的理想是考美院,因为要考文化课,考过两次但都没考上。后来没做成艺术家,一直有这个情结,喜欢艺术。
那时艺术品还没进入市场,比如说领导喜欢书画,有人就投其所好,跟艺术家去要一张。可能拎着一箱苹果,就可以要一张画了。大多数人也没概念,觉得这个东西今后会不得了。纯粹就是喜欢。
有人喜欢,他们就会觉得特别高兴。我结识了很多青年艺术家朋友。经常和他们玩,去他们家里看看最新的作品,他们也经常在我家吃饭喝酒,大家都是单身,喝了酒就画,宣纸一摊,画了以后全部扔在我家,所以我有了很多原作。有时候也会买,几百块一张。
后来在香港定居,到90年代末的时候,想回大陆做事情。一开始,认识了一个“鳄鱼”牌代理商,这牌子当时在国内很火,我想成为浙江总代理。可市场上突然冒出头朝左、头朝右的鳄鱼,还有胖鳄鱼、瘦鳄鱼,根本分不清哪只鳄鱼才叫鳄鱼。后来到日本人在香港开的回转寿司店,觉得很好玩,觉得回杭州开一家肯定特别有意思。但在真正操作过程中,海关进口报税、国际食品检验等繁琐手续告诉你,这是不可完成的任务,最后这事也不了了之。
在香港的一个私人聚会上,我带了大陆艺术家的新水墨,朋友们特别喜欢。有位从美国回来做证券的年轻人执意要先付钱,说非常喜欢中国水墨画,能否帮他购买。我回到杭州,从自己平时的收藏中拿出几幅水墨画带到香港,瞬间被朋友们一抢而空。
我突然想到,这个倒是可以有所发展,就决定做画廊。那时候也没什么钱,就觉得我认识那么多搞艺术的朋友,还有一批他们的画。
我的画廊2000年在杭州开的,整整2年都没卖出去画,基本上就是白天开展,晚上喝酒。到后期已经很紧张了,差不多要关门了。
第一幅画是在2002年卖出去的,2千块钱,一个做服装的女孩买走了。她也不懂画,说这侍女的衣服很缥缈,像她们做的服装,就买回去挂起来。
这张画尉晓榕的,现在的估值大概是50万。
“有个老太太,拿一大包零钱来买画,一问,是卖菜的”
2002年之后变化太快了,2005年到2006年,我们画廊挂出来画,跑进来就跟抢一样,说这个好,我要。甚至人家要来买画,我们都可以不卖给他。他同样说这个画好,我们多买两张。“不行,你们只能买一张”。
价格随我们报,因为艺术品本身没有固定价格,比如我不想卖这张画,就报得很贵,想把人吓走。3万块钱的画,就报50万。但即便这样,有时候也有人买,很疯狂。有些画我们卖出去五六万块一幅,一个月后,市场上就变成30万、50万了。
大家发现这是一个可以赚钱的东西,是一个可以投资的方向,媒体也经常报道几百上千万的画。在我们画廊,来买的那些藏家比较多,有一定眼光。但是在市场上买的那些人,大概80%是不懂的,像去炒股一样。菜场里的大妈也会拿点钱去买,那时候的艺术品就是这样子。
像龙美术馆的刘益谦,他就是不懂。但他有生意人的那种聪明,他说,我反正买最好的,最后一幅我来拍。你们当我傻,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傻吧。
杭州那时候,大大小小的拍卖公司,大概有几十家。有时一拍就是一个星期,像抢钱一样。原来一场拍卖会最多卖几百张画,后来都是上万张地拍。
本来很优雅的事情变成了菜市场,拍卖公司不希望你走,因为拍卖不能停下来,就免费送肉包,送汉堡,送水。
稍微有点名头的都被抢了,供不应求。突然间这么多钱过来,大多数艺术家是经不起诱惑的。只要给钱,他一定给你画,有的一晚上可以给你画10张。
有个很有名的艺术家,拍出过上千万的画。我认识他的时候,90年代,那时不像现在有工作室,都在家里画油画,又小又挤,味道很重,老婆孩子都在一起。每天被他老婆骂,画什么画,味道那么重,难闻。
中国人穷惯了,你要先改善生活,当你的生活有了保障,吃得饱肚子,才能想别的事情。那段时间应该是中国艺术家的脱贫期,有钱之后买房子,十几套地买。
还有艺术家走穴,外地有人来问谁谁谁最近比较火,能不能带过来。他带支笔就去了,买的人在门口排队,小的一张5万,大的15万,然后收钱。来不及画,画不完怎么办?他们是不管的,不让你出门,像软禁一样,必须要画。
有良心的艺术家说下次再也不去了,他说看了心寒,一个老太太拿了一块布,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有点零碎的钱,她说画张画。问她为什么买这个,她说都说这个能发财的,要画这个画。问她是干嘛的?她说是在菜市场卖菜的。
我一看,这要完蛋了。疯狂后面是毁灭。
差不多2007年的时候就回落了。有些画拿出来拍,底价5千万,没人买就流拍了。就找些大佬们来投,按原价买回来。其实根本不值5千万,可能就值2千万,然后私底下再送一张,这样加起来5千万,表面上是买一张,其实是买了两张。
看到市场这么火,有的土豪老板也想从中赚一笔,但是很自傲,觉得自己最牛逼,说这就不是和卖青菜萝卜一样么。两个温州人,搞个艺术城,几千万一下亏光。
到2008年已经很低谷了,杭州的拍卖公司倒掉了90%。有些人急需用钱,原来8百万、6百万买的画,想出手,就拿给我看,我说现在就值2百万,还是给点面子了。他说当初是花6百万买的,我说没办法,你不懂。
“这个雕塑,肚子上为什么不开一个洞,可以放纸巾啊”
在大陆买艺术品的人,多数都是为了升值。但香港人买画,挺有意思的,他们并不是为了去投资。我接触的那些人,差不多都是一些在海外读过书的人,也有些钱。只是喜欢,也不懂画,甚至连中国画工笔、写意都不懂。就是感觉画的好看,挂在家里当装饰品,对他们来说也不贵,几千块钱一幅。
现在年轻的人,对艺术是有欣赏能力的,但是原作还是太贵。我做了16年画廊,前几年突然悟到了,想能不能用艺术品繁殖出来的一些东西,所谓的艺术衍生品。我拿艺术家的原作,比如一件雕塑,原本可能只生产8件,全世界也只有8个人能够拥有,如果我买了版权,做成200件,价位就很低了,原来是8万块,现在可能只要2千块。
艺术衍生品,在海外是发达的。各个美术馆、图书馆都在卖这些东西。但是中国的衍生品很少,现在去看也没有,包括浙江美术馆。大多数是旅游产品。原来西泠印社的水印也算是衍生品吧,但它没有成为规模。
2014年,西湖银泰装修,他们老总到我们画廊看展。他说这东西(画廊)挺有意思,能不能到商场来开。我说去商场来开,原则上开不了,因为原作太贵。
他问能不能做艺术衍生品?我说可以。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因为没有地方。因为艺术衍生品一定要让更多人看到它,商场符合条件。
他说我给你位置。那时候一件东西都没有,只是有个概念。我花了40天的时间,去找艺术家,看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签约,找工厂生产,最后大概生产了六七十件产品,在银泰开始了第一家艺术衍生品商店。
刚开始的时候,完全还是做艺术品的思路,只是把价位降下来,比如原来2万块钱一个的雕塑,做成艺术衍生品可能就卖一两千块钱。
但是在现实面前还是碰壁了,过来看的人很多,买的几乎没有。因为老百姓不认这些东西,还是觉得贵,一个树脂的雕塑,要卖2千多块钱,他会问拿回去干什么?我在想,在画廊要卖3万块钱,在这里只卖2千块钱,便宜了这么多。
通过一年多时间,我们不停地在改变,老百姓喜欢更实用的东西。觉得一个女的雕塑,肚子上为什么不开一个洞,可以放纸巾啊。
然后我们就经常讨论,和艺术家沟通,希望做一些更实用又美观,在外面又买不到的东西,有点是市场在倒逼我们的意思。
今年做了一个陶瓷的猴子,美华医院定了一批,每个孩子出生,就送一个猴子。后面刻了小孩的名字和生日,完全是一个定制的服务。
我们接下去重点要做的是定制版画,这个很有意思,你把手机上的照片发给我们后台,艺术家通过他们再创作,做成版画。比如说你和一个朋友去吃饭,拍了一张照片,传到我们的APP上,马上制作,加上艺术家签名,两小时就可以交到你手上。
文:赵崇强
图:如果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