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波波夫

营销圈又要多一篇经典案例了。

国务院总理李克在2017年第一次国务院常务会议已经为「新经济」定调：「网店是新经济，但直接带动了实体工厂的销售；快递业作为新经济的代表，同样既拉动了消费也促进了生产。这些典型的新经济行业，实际上都是生产性服务业，都是在为实体经济服务，也是实体经济的一部分。」

然而，有关实体经济-虚拟经济这种二元对立的讨论依然被「两会」的热议话题炒剩饭。近日，马可波罗瓷砖董事长黄建平在一份人大代表建议案中，批判淘宝售假、淘宝扰乱实体经济的言论，一夜博得媒体无数报道，除了再一次普及一堆经济学名词之外，恐怕被广告得最多的不过是一个瓷砖的品牌。

这真是一个营销无处不在的时代，稍不注意就被套路了。对于许多读者而言，柴米油盐酱醋茶是过日子、上微信微博淘宝天猫玩网游也是过日子，生活原本就是虚虚实实，唯物唯心。没上「两会」的马云就这样被消费了一把。

对于黄建平的质疑，马云在新浪微博用「乡村教师代言人-马云」的ID，发了一篇《致两会代表委员们：像治理酒驾那样治理假货》的声明回应。

马云在声明中试图通过对比酒驾入刑对遏制交通事故的成功先例，来厘清假货的「法律-生产-销售」的链条，其主要逻辑是：过低的违法成本，放纵了假货制造，互联网又使得假货的销售提供了便利，人们往往只看到销售的环节，却忽略了法律和制造的源头。

马云在声明中如是陈述：

「 假如改变入刑标准，治理假货的结果肯定会大不一样：社会会形成共识，司法机关有法可依，政府部门杜绝权力寻租；更重要的是这代表了我们国家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对创新的决心和真正的行动，代表了我们社会的重大进步！因为假货对中国的伤害，远远不是我们看到的假货本身，而是对创新的伤害、对勤奋诚信之人的伤害，对国家未来的伤害……」

这样的逻辑和修辞，显然比假货横行归结为「电商祸水论」、「虚拟经济萧条论」，不知高到哪里去。但是，传播学里众所周知的铁律是，谣言总是比真理跑得快，理性的声音需要耗费更多的智力去理解，而谣言如同病菌一样天生具备快速传播的能力，就像人们把直播平台上看到喊麦的金链大哥和把蒜老妹视为东北的全部一样。

这份声明发出不久，柳传志、杨元庆、雷军、刘永好等一批企业大佬均予以声援。联想集团董事长柳传志力挺马云称假货「不但毁了众多的行业，毁了网购，而且会毁了诚信，毁了中国的立国之本。」雷军也在当晚转发马云微博支持：「假货是社会的毒瘤，严重损害了国货形象和消费者的信心，坚决支持加大打击假货的力度！」

西方商界信奉「如果你不能战胜对手，就加入到他们中间去。」但这条金科玉律在被许多企业家反其道而行之。

董明珠看似不理解互联网，于是竞争对手美的成了天猫平台家电销售冠军，错失重大分销渠道；黄建平指责淘宝上自家瓷砖假货横行，却不愿意从公司销售体系上自查自纠；宗庆后一面澄清「其实我和马云关系挺好的」，但依然还是觉得马云的「五新」有点忽悠。

在这篇声明中，马云讲了一句大实话：「打假很难孤军奋战，凭任何一家公司之力无法根除假货顽疾。」核心原因是，「公检法部门去年投入了巨大的力量打假，但是因为现有法律法规的滞后和不切实际，眼睁睁看着众多案犯不能绳之以法。以阿里巴巴为例，去年大数据排查4495件线索，截至目前，公安机关得以依据现行法律规定进行刑事打击的只有469件，只占十分之一；我们研究了33例已经判决的案件，80%还判了缓刑；我们也研究了去年工商行政处罚的200例制假贩假案件，平均罚款额不到10万元。」

相比非法获利，违法成本确实低廉，其惩罚标准二十多年没有提高。1993年9月1日实施的《产品质量法》规定“产品质量检验机构、认证机构伪造检验结果或者出具虚假证明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1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的罚款”。如今，这个对假货的罚款标准仍然停留在5万元的标准。

一如酒驾入刑不能完全杜绝马路杀手的悲剧，假货入刑同样无法完成根除假货的土壤，甚至很可能是一件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原因很简单——中国目前是全球第一大假货来源地，清除假货是一件无比庞大的工程。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2016年发布的一份报告称，2013年全球海关查获的假货案有63.2%来自于中国制造，其中，「鞋子是最受制假者欢迎的类别，而制假者除了制造广受欢迎的假冒手袋、香水外，甚至连草莓、香蕉都造假，而假冒医疗器械、假药、假奶粉这些危害生命的产品，制假者同样无所顾忌地生产。」

假货的受害者不仅仅国外，遭受最深伤害却是生活在乡村的底层人民。2015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召开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的有关情况新闻通气会时透露，广大农村仍是消费者维权的薄弱地带，「山寨食品」仍在泛滥。

乡村留守儿童在忍受与父母分离之痛的同时，幼小的身体还成为不法商贩倾销假冒伪劣商品的垃圾场：从「六品核桃」、「粤利粤」饼干、「旺好牛奶」、「康帅博」方便面、　「治治瓜子」、「雷碧」、「大白免」奶糖，这都不是段子，而是留守儿童一日三餐之外最常下肚的零食。

从2013年起，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对江西、河南、河北、四川、山西，以及北京周边的12所农村学校和2所流动儿童学校的5000多个样本进行《素质教育框架下农村儿童营养与食品安全教育研究》的课题调研发现，56.49%被调查儿童每天零花钱小于1元，合计87.96%的孩子零花钱在两元以下。于是他们买零食的单价普遍较低，67.9%的孩子购买的零食单价低于1元，调查显示孩子们购买的零食以伪劣的垃圾零食为主。

统计数据如此触目惊心。如果你曾在乡间目睹过这一幕，年幼的孩子，头发脏乱，站在村口，左手拿着辣条，右手拿着「六品核桃」，应该可以理解马云这句话并非简单售卖情怀：「假货对中国的伤害，远远不是我们看到的假货本身，而是对创新的伤害、对勤奋诚信之人的伤害，对国家未来的伤害……」